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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簪缠银丝镶珠,顶上有金片卷成的百结花,随着角度的变换,光点折射,样式倒也颇为精巧,然而这却不是花九看中的。
小心翼翼地拿有百结花那端,花九将那金簪举过头顶,迎着光,她杏眼眼眸眯着顺光看去,簪身末端极为尖锐,而且隐隐有衔接的空隙,那空隙细小隐秘,如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花九心中一动,随后在桌上倒了杯凉水,将那簪身放进杯中洗涮一番后,用丝帕隔着握紧那尖锐的一端用力一扭,只听得“咔”的一声,那簪身衔接的缝隙瞬时裂开,金簪便成两截,原来却是中空的,且隐隐有一股奇异的花香瞬时弥散开来。
淡色的眼眸中流泻过水银一般的晃亮光芒,花九心道果然如此。她取一空的茶杯接着,将中空簪身里流出的汪蓝色香液接住,那股异香便越发浓郁了,仿若蜜般的醉人。
“夏初,去找只活的兔子来。”待簪身中不再有香液流出,花九朝门外喊道。
夏初的动作很快,她顺手从厨房多逮了只,麻溜地提着两只兔子过来,在香室门外唤了花九一声,她自然也是知道规矩的,知晓花九做事不喜她随意进入。
两只兔子,还鲜活乱跳的很,花九看着两杯茶盏里不同的东西,小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然后,她拿起第一杯洗涮过簪身的茶水,提起兔子就灌入下去,茶水见底,结果就那么一刻钟的时间,那兔子顷刻从眼口鼻中流出鲜血,双腿一蹬,直挺挺的就死了,那死相竟和杨氏死的时候一模一样,俨然是砒霜之毒。
看着死掉的兔子,花九极淡的瞳色深邃了一些,她拿起旁边的毛笔,顺手在纸上记下一些旁枝末节的细节,然后和死掉的那只兔子放一起,免得一会和另一只兔子弄混了。
她端起第二杯茶盏,里面确是散发香甜味的汪蓝香液,这香液她却是知道的,极为稀少的钩吻香品,这香品因香味太过浓烈,经久不散,水洗都无用,只待四五天后才会自行消散,太过压制其他的花香,为众多的调香师父所不喜。
然而,据玉氏花香配方记载,这钩吻香与一品红一调配,便能令人产生强烈幻觉,并在幻觉中不知不觉死亡的香品,香曰醉生梦死。
花九早准备好了一品红,杨氏屋子里那盆可是长的极好,她随后手栽了点而已,这当她将一品红捣碎碾汁,与汪蓝香液混合搅拌,加入少许的凉水,然后抓起另一只兔子,重复动作的灌下去。
两刻钟过去,那兔子软绵绵地躺下,兔眼缓缓闭上,最后悄无声息的就死去,并无半点鲜血流出,当真是和先前那兔子的死状完全是两回事。
花九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只死去的兔子,然后重新拿了一张白纸记下不同之处,分别而放。
良久,她就那么看着死兔一动不动。
花芷应该是准备用醉生梦死让杨氏毫无痛苦的死去,但这香绝不是出自花芷之手,或者应该说是花容,最有可能是花容给花芷早预备好的,然而,花容又是从何处得来此香的?
这香的配方明明是玉氏配方中独有的,不曾流落在外,现今,却出现在除她之外的人手里,亦或是花容背后还有谁在操控这一切,花九想到这里,她不禁担心,除醉生梦死香之外,可还有其他玉氏香品配方在他人手上。
而对于意料之外的砒霜之毒,花九细眉一皱,她原本以为是花芷下的毒手暗害的杨氏,现在看来,下这砒霜毒的却是另有其人,而这人连花芷一起算计了,定是料准了她对杨氏可能会狠不下心,索性便做了一把幕后推手。
要知道,花芷将醉生梦死灌入金簪簪身中,每日用簪身刺杨氏一下,用量极少,定要杨老太寿宴那次,最后将所剩的香液再送入杨氏体内,再混合杨氏房内的那盆一品红,才会起作用,这也便是为什么那日花芷才一扶着杨氏,杨氏便立马叫嚷着跳开,即便痴傻如小孩,但在她心里,那也是知道花芷要用尖锐之物刺她的。
现在想来,那日定是花芷还未下手,涂满在簪身上的砒霜倒先起了作用,多日的累积之下,杨氏毒发身亡,然后便构陷到她身上来。
杨府里,想要算计她的人太多,一时之间花九倒想不出谁能在花芷金簪上做手脚,还不被人知道。
这当,夏初在门外轻声喊道,“姑娘,苏嬷嬷来了。”
闻言,花九精神一震,淡色的眼眸闪过欢喜的神色,她起身也未收拾香室便直接去了花厅。
夏初落后花九一步,她垂着眸,一眼也不往香室里瞧,只在花九出来后将那香室门拉上,花九的院里,一向人极少,这边又是香室,平日里倒也不会有人随意前来。
苏嬷嬷办事花九从来都放心的,才一走进花厅,花九便见四个一溜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规规矩矩地站她身后。
唇边带起了一丝暖人的笑意,这会的花九小脸上的表情才是最为真实的,“嬷嬷。”
“大姑娘,”苏嬷嬷一向守规矩的很,即便现今已为自由身不再是奴籍,但在花九面前她仍习惯将自己摆在奴婢的位置上,“老奴给您送了几个丫头过来,您挑挑,不合眼,老奴再去调教。”
“嬷嬷,你客气什么,这是我的院,没有旁人,”花九拉了一下苏嬷嬷,杏仁眼眸滟涟光色流转,便不自觉带上女儿家的娇嗔,“你调教的丫头,我自然用着放心舒心。”
苏嬷嬷眼都眯了起来,有皱纹的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
夏初是个有眼力的,她上了茶水后,知晓花九和苏嬷嬷有许多话要说,便自行下去了。
“都自个报名字,见过姑娘。”末了,苏嬷嬷朝那四个丫头道。
四个丫头容貌皆为中上,梳着整理的双丫髻,穿着统一的淡青色襦裙,看着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听闻苏嬷嬷这般说,挨着顺序,从左至右,第一个长的最高的丫头道,“婢子春生,见过姑娘。
“婢子夏长,见过姑娘。”说这话的姑娘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眸子圆圆,连手也园成团了,看着就是个活脱脱的汤圆样。
“婢子秋收,见过姑娘。”这姑娘倒是个机灵的,前面两个丫头只在原地福了福礼,到她这,这丫头便上前半步,走出来让花九将她看个清楚后,才退回原位。
“婢子冬藏,见过姑娘。”最后的小丫头确实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堪堪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倒也是个大胆的,说着话的同时还拿眼悄悄瞅了花九一眼。
花九暗自点头,这四个丫头一看便知是苏嬷嬷选出来调教过的,倒也还有礼有度,各有各的特点,春生应该年纪最大,人成熟稳重,能理事,夏长活泼可爱,但又不乏心眼,秋收为最机灵谨慎的,冬藏胆大心细。
“不错,嬷嬷有心了。”花九叹了一声,这四个丫头倒来的及时,身边没有得用之人,始终受掣肘了些,夏初至少现阶段她是不敢重用的。
“姑娘,这是四个丫头的死契,你收好了。”听闻花九的感叹,苏嬷嬷心下宽慰,这四个丫头都是她精挑细选,家世清白的很,而且都是死契,只为花九用着也放心。
花九点头将契约收了,朝门外喊了一声,“夏初,安排下这四个丫头,以后秋收冬藏负责我起居,春生夏长主司膳食,都贴身伺候,月钱就按二等丫头发放,暂时我院里事不多,先就这样吧。”
夏初眉目半敛,低眉顺眼的,对这四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看不出半点不快的情绪,她低低应了声,“是,姑娘。”
“对了,你去三房找三婶说一声这四个丫头的事,让她登记一下,就说我自己在外面买回来的,她会应允的。”末了,花九突然想起这事还是要知会现今掌管中馈的三夫人一声,三夫人是个拎得清的,也和自己没直接矛盾,对一个即将出嫁的侄女,那自然会是从的。
待整个花厅都只剩花九和苏嬷嬷之际,花九抿了口茶汤,苏嬷嬷便开口道,“有个事姑娘老奴要先跟你说清楚,那冬藏其实是尚礼管事的亲妹子,只因他知道姑娘要找丫头,便将这丫头送了过来,说是想感谢姑娘的再造之恩,老奴见也是个清白的,而且尚管事还替姑娘管着香铺,那丫头也懂事,就擅自应了这事,这样,姑娘以后用着尚管事也放心些。”
苏嬷嬷一口气说完,这事她也思量了很久,知道自家姑娘不会轻易相信人,先不说尚礼有什么心思,单就是冬藏写了死契,多少那尚礼办事也会更为尽心,而且还有她在旁看着,总的来说,她认为这事对花九来说,利大于弊。
花九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她点点头道,“无妨,其实这样我才更为放心些。”
像是知道花九会这么说般,苏嬷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起身将花厅的门掩上,这才从袖子里摸出张地契来,小声的对花九道,“姑娘,这是昭洲那小汤山的地契,买下来了,没花多少银子,我私自做主多给了点虎威镖局赏钱,说是自家大爷要在那山上修别院,见买下来了心里高兴,他们也没起疑。”
花九淡色的眸色连闪,唇尖翘起一点,白玉精雕的小脸上就焕发出无以伦比的光彩来,她心头一直担心这事出纰漏,如今拿着地契,心中大定,甚至竟隐隐期待快点嫁到昭洲去,暂时远离花家之人的视线,她才好展开拳手,发展自己的力量。
“有劳了,嬷嬷。”花九看着苏嬷嬷那张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下有温暖有酸涩,这一世也就眼前这婆子是尽心尽力的在为自己,她总算没枉费心机将她送出花府去。
苏嬷嬷拍了拍花九的手,什么也不说,很多事即便花九不说她也是清楚。
天色渐过日头,苏嬷嬷也不留下用饭,就如来时般又从花府后门悄悄地离去,花九带着一点惆怅的心思想起香室的事还没收拾好,脚步一转便又朝香室走去。
熟料,还未到香室,远远的花九便看见洞开的香室房门,她心中一凛,疾走几步。
“大妹妹,为何这般急?莫非心藏见不得人之事?”蓦地,花明轩恍如翠竹般的声音响起。
只见香室中,一袭鸦青色流水云纹长衫的颀长身姿的男子靠桌而立,一手边是两只死去的兔子,一手他捏着她写有旁枝末节的纸张,俨然正在看。
他见花九进来,居然连头也不抬,边看边问,莫名的,花九就从那张玉竹般俊逸的脸上看出不悦的情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