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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洛一边街道上慢慢的走着,一边在想着今天的事情。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有些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一个十分好说的话,性子柔顺心地善良的人,但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太过良善的人是不会在醉乡居一直生存下来的,更遑论还要找机会脱身出来。
若他真的像自己看起来一样的心善,就不会在自己能逃出来的最后关头把一直伺候自己有五六年的小厮清风留在那里。若是有机会,自己当然会念着几年的情分想方设法的带他逃离那个地方,前提是那不会影响到自己。
于是在发现他可能会因为坚持带走他而失去逃离那里的机会时,他便十分果决的放弃了他,甚至在离开时都没有和他告别。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对。
那为什么他竟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要接受那个烂摊子呢?虽然也只是可能。他明明很清楚那个姐弟俩是麻烦,这也是他在一开始并没有刻意的亲近他们的缘故,即使他们帮了自己。
她有时会举止粗鲁,但是那是对待自己的弟弟,只要是在和外人说话时,她的说话措辞就会文雅客气,态度从容有理,仿佛她不是一个像自己声称的一样是个普通农户的女儿,而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而她的弟弟靳正,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气,那绝不是一种自己平时见到的那些乡绅富户因为自己钱财而自得的那种傲气。那些傲气好像是刻在他的骨头里的,溶于他的血液中的傲气,在他面对普通人时会不自觉的显露。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户,甚至是一般的空有钱财的富户能养出来的儿女。
即使知道这些,但是他还是在靳姑娘说这件事时稍做犹疑便应允了,虽然他在答应的下一刻就后悔了。
但是他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因为靳姑娘在提到靳正时那佯装不满却晶亮的眼神,或许这让他想起自己那个在记忆中早已褪色的母亲。如果是自己的母亲或者姐姐的话她们估计也会如此,一边责骂抱怨着自己,一面为保护自己强自咽下生活的全部苦楚,宁死也会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那样自己或许也会像靳正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不会被送去那个腌臜之地去经历那些。
“罗公子。。。”
云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就错过了自己的目的地,若不是那个书肆的伙计叫住自己,自己恐怕还要走子下去了。
云洛对那个书肆的伙计歉意的一笑。那伙计脸色一红,轻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摆摆手:“罗公子,你可要当心些,现在可不止是大姑娘上街有危险,一些俊俏的小伙子都可能会被人轻薄,”说着他低下头来仿佛说着什么天大的秘辛般的对着云洛嘀咕道:“就今年的那位状元爷,据说就是个顶漂亮的书生公子,就在琼林宴上被那个少年将军给轻薄了。”说完还颇有老学究样的摇头晃脑的总结了一句,“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
“说什么呢,去干你的活去!”一个戒尺拍在了那个伙计的头上。
那伙计这才注意到罗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罗公子像是断袖,只是叫他小心一些。。。”
“还说!去,把二楼的那些笔洗砚台都重新擦一遍。”老板厉声道。
程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微微发福,圆润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脸,一副和气的不得了的样子。但是他一严厉起来,也是很能唬住人的。
那伙计嘟哝的句什么,老板的眼色一瞥,就立马吓的灰溜溜的逃回楼上了。
老板这才转过头,一改自己严厉的脸色来对云洛笑的如沐春风:“云公子不必在意,那小子就是嘴碎了一些,其实并没有恶意。”
虽然他希望自己从醉乡居出来后就彻底逃离那种生活,但是却总是不如愿,自己纵然有万般苦衷,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他并不能阻止别人的议论,何况那个小厮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但是私下里却是做那种营生的,而他说起断袖时语气丝毫没有鄙夷轻视,只是当做一件奇闻异事告诉自己而已。
只是自己对于别人话语太过敏感,典型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洛勉强笑笑,其实心里对于那个伙计的话他并不怎么在意,即使是难堪也只有一瞬。他真正感到不的是程老板对自己的称呼,他就像是自己在醉客居时那样称呼自己为“云公子”,而不是用自己本来的姓像那个伙计一样称自己为罗公子。
这让他觉得自己虽然赎身从那里脱身出来,摆脱贱籍获得了平民的身份,但是却好像一直陷在了泥沼中,且永远没有机会逃生。
但是这话对于如同有再造之恩的程老板,自己是不能也绝对不会说的。
程老板好像没有看出云洛他脸上的那一丝勉强,笑道:“云公子不在意就好,”说完看到云洛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了自己抄了近半个月的书稿,“这么快就抄好了?”
云洛温声笑道:“前几日刚好得空,就提前抄完了。”
云洛五官本来就长的出色,这么微微一笑,嘴角微翘,眉眼弯弯,眼中眸光流转,竟让对面的常老板看的一怔,然后很快回过神来掩饰般的低下头翻看云洛抄写的书稿。
程老板粗粗的翻过之后,就从柜台里拿了二钱银子,想了想还加上了30文,再想想又放回了十文,这才把钱递给云洛,然后在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他,笑道:“这是有人急着要的,若是能在十日内完成就在多加四十文。”
云洛已经决定到自己最近该不会再接客,晚上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只要再辛苦些赶,应该能写完就答应了下来,将书塞入怀中,再领了要抄写用的已经印好格子的纸,就告辞离开,刚走到门口却被程老板叫住了,转头一看,程老板正在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复杂。
“云公子是否身体不适?”程老板踌躇了办半天还是问了那么一句,虽是问句,但是语气中却有对某种事实的笃定。
云洛先是一怔,然后很快恢复了脸色笑道:“有劳城老板挂心了,不是什么大事。”
昨日的那个人客人实在是太过于粗暴了,他伤势不轻,虽然今天已经放慢自己的步速,尽量的走的正常了,却不想还是被程老板看来出来了。
“云公子若是愿意,其实也不必如此辛苦。”程老板见他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脸上的嫉恨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有些热切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暗示道。
云洛想起那个据说已经逼死了程老板几个妾又因娘家势力让程老板不敢追究的程夫人,生生的打了个寒战,装作没听懂他的话般笑道:“人活在世,想要过的好一些,辛苦是难免的,好在我没有什么大碍,不管怎么说,程老板的书稿总是能按时完成的。”
程老板见他故意扯开话题,脸色变了变,然后很快掩饰住了眼底的失望与鄙夷,但是面上的热络却少了几分,道:“云公子言重了,若是为了赶我们书肆的活计让云公子累病了就不好了,云公子还是身体为重,书么,迟几日也是可以的。”
云洛道过谢,再和程老板随意的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程老板看着云洛看似悠闲实则小心翼翼的背影,眼睛在他的腰下转了几圈,嘟哝了句“不识抬举”就开始为自己一时好心多给四十文佣金而后悔。
回到家里,罗运先把自己在买的菜放一边,然后把温着的粥就着路上买的油饼吃了,随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把堵着炕口的破毯子拿开,从炕的坑道里拿出了木盒,把程老板给的钱放进去再仔细的数过一遍,想着自己最好过几日在去钱庄里把自己手里的碎银子和铜板都化成整块的银子,看样子和自己藏在别处的钱加起来,扣去这个月的花费有17两了。
单单对于云洛一个人的生活来说本来是不算少的,但是对于自己去乡村买房买地度日的计划来说,确还差很多,更何况未来可能再多一个叫做靳正的拖油瓶。
虽然靳姑娘言语之中有许多的不确定,但是早些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应该的,免得事到临头再措手不及。在红姑被人凌虐致死几天后尸体才被下一个前来找她的恩客发现之前,他们也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那个才16岁的女孩就会这么没了。
如此说来,自己以后也必须要快点攒钱,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多抄点书稿。
想到书,云洛就好似浮现出了程老板的看起来仿佛面人般一团和气的脸,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迷恋,更多的却是轻视与鄙夷。
程老板这种人他看到多了,看似深情款款,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实际上却对自己这样甘于雌伏于别的男人身下的东西鄙夷道了极致。
在他心中自己或许就是个玩意儿,等还完整精致时就爱不释手的玩弄,一旦有了个细小的瑕疵裂缝便当即就会弃之如敝履,再也不会再看一眼。
云洛微微叹了口气,把那些碎银子和几张银票都放回木盒子里,只拿出了五六十文供自己几日的所用,然后把盒子放回了炕的坑道中,整一整自己的衣物,去做吃食了。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只有天际还留着一抹红色,云洛乘着这落日前最后的微弱霞光在简易的厨房里收拾好碗筷,这才摸黑回到自己的卧房里点了一盏油灯,把油灯忒的离已经打开的书本稍稍远一些以免油烟熏黑书页,这才在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开始平心静气的抄写今天的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