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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丰容已经点齐兵马,今日朝堂之上就要跟幼帝辞行,不想中间宁都侯忽然提出荀绍有意随军出征,惹来一片哗然。
太后极力赞成,连先帝都给搬了出来,说他以前在世时就觉得荀绍是天生的将才,将她称赞的天上有地上无,随军出征绝对是好事一桩。
周丰容却不同意:“臣手下副将齐备,荀东观虽然身怀武艺,但终究身为女子,又是未来皇后,战场厮杀,刀枪无眼,若有差池,臣担待不起。”
荀绍只顾着打通别的关节,却恰恰忘了周丰容这关也不好过,忙道:“陛下、太后容禀,臣自十三岁出入沙场,虽不能说战无不胜,却也不至于将自己落入险境。何况臣正是与陛下订有婚约,才更该身先士卒,保家卫国,还请陛下和太后成全。”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幼帝身上又起一层鸡皮疙瘩,看看舅舅,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再看看老丞相,也是沉默。
周丰容心高气傲,自有一套原则,怎可轻易破坏,仍然不肯,理由越搬越多,连其他大臣也开始附和。
荀绍掀了衣摆跪下,对幼帝道:“陛下已经答应了臣,君无戏言,请陛下速速下旨。”
周丰容不料幼帝已经同意,怔了一怔,想到刚才那么多话都是白说,脸色不禁沉了几分。
下了朝,荀绍追上应璟,趁左右不注意,悄悄问了句:“你既然不阻拦,又何必特地将此事拿上朝说。”
应璟斜睨她一眼:“我是忠臣良吏,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同意了,我自然不会阻拦你,只不过这下你该明白周大将军有多不欢迎你了吧。”
荀绍心里当然很不舒服,但周丰容就是那样的人,何况此行前去是为了防着他暗中搞鬼,这些不快暂时搁下再说。
眼看要到宫门,荀绍转了个方向要去东观宫,却见饭桶快步走了过来,在应璟耳边说了些什么,二人迅速出宫离去了。
她想起宫宴那晚他们也是这样,也不知道这对主仆最近在干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
洛阳城中有酒家名太白楼,酒菜不是最好,却是最贵的,因为此处往来最多的是高官贵族。
范一统站在二层最里面的雅间里,贴着窗口朝隔壁迅速探身看了一眼,对应璟道:“公子,似乎还是那些人,也还是周大将军为首,半个多月来就没变过。”
应璟坐在桌边抿了口酒:“拿本侯私印去见店家,他知道该怎么做。”
范一统称了声是,推门出去了。
这一去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范一统身上全是灰尘,边拍边道:“属下在暗间里听了许久,他们讨论了许多国事,言辞间对公子颇有不满。”
应璟放下酒盏,“那些就不用告诉我了,如果他们有什么计划或安排,你就直说?”
“有是有,但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直到走时也没结果。”
应璟想了想:“周丰容心高气傲,但有一点好,为人正直,不屑阴谋诡计,虽有心对付本侯,一时之间却未必能下手。你将这些人名单拟出来,以后慢慢清算。”
荀绍晚上一回去就专心擦拭起自己的盔甲和武器,竹秀在旁边围着她直转圈:“我不能跟去吗?”
“这次不是西北军,带上我已经惹了大将军不快,你还是算了。”
竹秀皱眉:“既然人家不高兴,你何必跟去啊?”
荀绍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他没事罢了。”
竹秀诧异地看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哦,原来你中意的是这位大将军!我记得你哥哥与我说过这回事,我竟给忘了。”
荀绍埋头继续忙,当做没听到,灯火晦暗,刚好遮了她半张红透了的脸。
这次从洛阳出发的军队共有五万,全为轻兵,可以沿途追击流窜的鲜卑游勇,到东北后才会和当地驻军会合。
第二日一早,天光微亮,荀绍已然起身,整装上马,赶赴城门。
周丰容到的比她还早,正在吩咐下属什么,周围百姓将路堵地寸步难行,也不知是来送行还是来围观的。
竹秀跟来送荀绍,她怕冷,裹紧披风还直搓手。转头看到周丰容身夸烈马,英姿慑人,贴去荀绍耳边道:“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何看上他了,只是他似乎眼里没你啊,都不看你一眼的。”
荀绍无力叹息:“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就别在这时候来磕碜我了。”
竹秀还要说话,转头看见远处有人骑马而来,忽然兴奋地喊起来:“咦,快瞧,军师来了!”
荀绍闻言一喜,打马过去,迎面一人一骑,是个白面无须、青衫落落的中年文士,老远就朝她抱拳行礼:“少主,许久不见了。”
军师姓霍名江城,是荀家家臣,也是西北军中的老人了,还是循着以往的称呼,叫荀绍父亲主公,叫她少主。
“军师终于来见我了,诶?你没跟荀将军一起回去?”
霍江城笑道:“将军是急着要走,但有些事情耽搁了,就在驿站多留了几日。属下听闻少主要出征平叛,特来相送。本来将军也是要来的,但他有公务在身,走不开。”
荀绍摆摆手:“军师有心为他说话我岂会不知?犯不着,我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霍江城知道分辩无用,笑着摇了摇头。
刚说几句话,那边就下令开道了,荀绍与霍江城匆匆话别,连和竹秀说话的时间都没了,策马奔进队伍。
周丰容抬头恰好见到这幕,荀绍自那文士身前策马回身,矫若游龙,身姿纤秀,看脸端雅秀丽,只眉目间有几分英气,背后一杆长枪却是烈烈指天,瑟意肃杀。这画面不知怎么,忽而叫他生出些许熟悉感来。
霍江城退到路边,周丰容经过时看了他几眼,忽然勒马转头,向荀绍走来:“刚才那个与你说话的,可是个军师?”
荀绍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周丰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忽然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年与我一同驰援凉州的那个小姑娘。”
荀绍双眼一亮。此时恰逢朝阳初升,阳光从云层背后穿出,周遭迷蒙,只剩他盔甲勾勒出的一个轮廓,直直印入她的眼底。
部队渐行渐远,终究成了一条细细黑黑的线。应璟站在城楼上看着,对范一统道:“吩咐下去,依计行事。”
范一统低声问:“计划不改吗?此番公子都已将大将军调派出去,何不直接在战场上……”
应璟轻轻摇头:“不可,这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战场关乎家国大计,更容易留下痕迹,你莫要犯糊涂。此番只需埋下根线,他日我再收网。大将军的帅印也该换人执掌了。”
“是!”范一统看看他,又犹豫道:“那……荀大人那边……”
“做好事情就行,不用管她,她要做什么都随她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