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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帐的火把将乏,火光泛红,从玉屏风两边映进内帐,在床榻周围笼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走到高几旁放下手中的书,赛罕打燃火石点亮了烛灯。新捻软,扑扑着颤了颤,火苗这才冉冉挺立。一时间,内帐中绽出柔和的桔光,那黑漆漆的影和火红的晕便不见了踪影。
榻上是重新换过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厚厚的棉絮蓬松着架起了被单,显得比平日高出许多。将将凑近,一股日头干爽新鲜的味道扑面来,暖暖烘烘直往鼻子里钻。赛罕心道,这定是晒了一天,这小子!只管行善,也不怕他主子流鼻血。
拢了一床被,走到烛光照不到的角落处。赛罕弯腰,披在那已是僵得*的人身上,大手架起她垫了被在身下,左右搭掩,裹了个严实。
她一动不动,不拒也不应,像一个年久干硬的玩偶,任凭摆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面无表情地碎裂。
赛罕蹲下身,轻轻拨开那零乱的发,近近地看着。双目僵直,眸底干涸,只见看,却不见光。暗如枯井,惨似白雪,眼中如此黑白分明,仿佛灵前那纸塑的假面一般。唇微启,毫无意识地不开不合,嘴角处是嘶喊挣出的一丝暗红。
抬手,拇指肚轻轻地抹着那血迹,痕迹已干,好一会儿不净,更乌涂涂晕开脏污了一小片。只得放弃,慢慢移到唇上小心地触碰。小樱桃干起了皮,没有颜色,像是遭了寒霜再长不成的青果。这最最怜惜之处只一天就耗干了所有的水份,昨夜那含在口中吸吮、一刻都不舍分离的软润已仿佛是隔世的记忆,他不觉蹙了蹙眉。
鼻息轻不可闻,双睫若假缀的绒线,密,却纹丝不动,曾经颤颤活泼的生动都作了古。皮肤依旧是白皙,只是素日那不施脂粉、透出光亮的滑腻被这沉沉的死气吞噬,烛光柔柔地铺在上面,只仿佛冰封不解的湖面。
往常总有逗弄她的心,逗她急、逗她恨、逗她咬牙争强,可此刻看着,赛罕竟是有种当日眼见诺海儿喷吐那一滩浊血的感受。昨夜行事之时只觉她拒,紧致的涩与羞更点燃了他身子里的火,今早见那铺上的点点血红,才明白,他是她头一个男人……
曾经有过几个女人,赛罕从未上心去记,只记得从第一个开始就是打仗得来的。她们是他的收获,是从别的男人那里赢来的战利品。她们失去了当家人,从此他就是当家人。征服与保护,逞尽的是男人的威风与责任。可是,他从未睡过这头一夜。一眼看见那红,一时生疏心里竟有一丝不知所措。
一整天过得好是痛快,可谁曾想,一静下来,这一丝不快意竟还在原处……
手小心地伸到被中,寻到她腰带上的小暗兜,一摸,果然,早起给她的药还在。取出来,放在手心,三粒红莹莹红豆大小的丸药。起身倒了水,将药递到口边。
她还是那副模样,冰雕泥塑,眼睛都不眨一下。
“听话,张嘴。”
依旧无动于衷。
赛罕吁了口气,手握在她下颌,轻轻一用力,那嘴巴便张开。把药丸放进去,送了一口水,掐仰她的脖颈。她一皱眉,药便顺顺当当地灌了下去。
“这药只能管三天不吃不喝,你自己斟酌。”
说罢,他起身离开。
寻了平日最惬意的姿势靠在床头,手中翻开了兵书。烛灯高高挺立一旁,烛光清亮柔和,夜不冷也不热,正是读书时候。只是这被褥太过宣软,日头的味道浓,竟是相比冬日笼了炭盆更觉暖气袭人。读不得两个字,便取了水袋灌了几大口。心燥,往常忍得,此刻倒像忍不得。
薄薄的衣衫本就没有结纽带,除却赤膊便再无更凉爽的办法。想起校场外那一个水泡子,前几日就融开了水面,早先就计划着开了春便好使,今夜里倒正是时候。一头扎进去,冰雪融水该是多少清爽。这么想着,越有些不耐。从榻上起身,走出一步,一顿,又折返回来。
这床铺是用不得了,赛罕干脆靠着榻沿儿也席地而坐,单膝屈起,支撑了执卷的手臂。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治气……
书搭在膝头,赛罕有些出神。治气,要善察,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原当这是自己最善用之法,今儿这法子怎的倒有些不灵了?眼角余光看着角落里那一团棉花包裹的僵硬,她究竟……在想什么?
记得吉达诡辩时曾提过中原女人名节之事,当日赛罕就未曾全听进,此刻也并不想费什么心思去研究中原礼法。只是这些时一室相处,知道她绝非寻常无用深闺,又一道经手了人质交换,怎的能不明白不到成事的那一天她们就绝无回返的希望?更况,她与小妹不同,小妹是“托养”,有人情在,庞德佑怎样都要顾及他狼虎兄弟的势头;可她呢,血洗城池,虏获而来,身上本就背着皇家嫡亲的血海深仇。即便真到了草原统一、边疆安定那一天,恐是费尽心血也难寻妥帖的借口体体面面送她回去。
归期遥遥无望,草原就是她从今往后要安置的所在,这么明透的人怎的就想不明白?留在他身边,要他养,又不许他好好儿养,难不成还是在念及什么褚世伯的颜面、安哲哥哥的脸?想到这儿,赛罕噗嗤笑了,扭头转在烛影中。
从前虽未经过,可也听说过,第一次于女人极是遭罪。他的力道草原的女人都不大受得,更况是她,遂昨儿夜里他已是当心顾及,怪只怪她生得这般腻软,一张皮儿吹弹即破、薄润水滑,稍一碰就点下痕迹,那一朵朵红艳,只若雪打梅瓣,印在眼中如何忍得……
此刻许是周身痛,那也得忍着。往后他自当轻些便是。
合了书,略靠近些。
“丹彤没有送进京城,庞德佑暗里接了她,转道江南。寄养在告老还乡的贺老将军府中,对外说是他西北来的侄孙女。贺峰,你可知道他?”
……
“贺老将军戎马一生,可说是草原的死对头。几个儿子也都在兵部任职。我当年与他家老二交过手,险是要了他的命。老大倒是厉害,大将索布德就是栽在他手里,活捉了。这么安排我不大放心,三哥却说庞德佑事先与他商议过,如今中原朝堂浑浊不堪,贺老将军是清流一派,德高望重,万不会有人想到他养着敌方女儿。遂这一处十分可靠,住个几年也不妨。”
……
“不是说你也是地道的江南人,那里水土可比草原养人?”
……
“庞德佑安抚下,用不了多久金帐那边便会调我回营。景同跟着诺海儿一定妥当,你跟着我。”
……
灯燃尽一半,烛泪淋淋,已磨去了初时挺立的气质。他语声低,语句缓,沉在烛光的夜色中,越显得帐中难耐的静……
赛罕长长吁了口气,得,对牛弹琴。重打开书,再读之前添上最后一句,“大营人人都知道,我从不用仆女。”
夜深了,就这么席地而坐,就了烛灯,认真研读。一夜听着雪融滴答的声音,安安静静读书,很快就过去……
第二日一早起来,赛罕洗漱换了衣裳,点了早饭进帐。慢悠悠吃,并未多瞧一眼角落里依旧蜷缩的人。那药丸护得她精气,容得两三日逞这性子,不急。
用过早饭,去巡了一遍营地,之后赛罕并未随着兵士们往校场去。折返回来,坐到案前,悠闲地雕着手里那截小木头。这些日子已将成型,整日在手中,磨得好是光滑。
“将军!”
抬眼看,意料之中是那小丫头。提着包袱,抱着娃娃,压得那小个头儿向后趔趄着,模样好是有趣。原先把孩子给她养实在是为的个出处,想她整日滚在狼窝里,不知要养的怎样邋遢。谁知人不得貌相,这狼崽子竟把个不足月的娃娃养得白白胖胖不说,自己也知道洗脸净面了,整日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真长出了姑娘模样来。
“诺海儿和小毛伊罕给将军问安!”
一个礼不及,一大一小已是堆挤在案旁。
赛罕掐掐那小胖脸,“少喂些,成肉包子了。”
“前儿闹肚子,这两日都瘦了呢。”
赛罕笑笑,往里头丢了个眼色。诺海儿立刻会意,眨眨小眼睛,抱着咿咿呀呀的胖娃娃就往内帐去。
“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没起?”诺海儿跪坐在裹了被的人面前,“你这是怎么了?没睡醒?”
那人一动不动,真像将军交代给她的,木头一根。再看自己怀里那乐得直流口水、扑腾着想她抱的娃娃,诺海儿有些舍不得。她这样子,怎的能照看孩子?可是……将军的话又怎能不听呢?
诺海儿咬了咬牙,“鱼儿,开春了,我得出去放狼崽儿。毛伊罕你帮我照看两日,给你。”
还是不理人……说着“给你”,手臂却死活也不想松开。可军令难违,将军的令更不可违!诺海儿一狠心,把小胖子从身上解下放到她脚旁,“我,我走了!”
小娃娃还不会坐,一放下就仰躺下来,不知所以,乐呵呵地想翻身往雅予身边凑。可是太胖,一旦躺平,四脚朝天哪还翻得过来。四蹄扑腾着,不一会儿就憋红了小肥脸。挣了不过一刻,就哭了起来。
赛罕在屏风这边听着,那扯了嗓子的哭号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一点旁的动静都没有。若搁在原先,这小东西早就该哭没了气,可如今这胖小子,嗓门大、劲儿也足,不达目的是绝不收兵,就这么不停歇地嚎。赛罕停了手中的活儿,听着,数着。又过了一刻,小东西的哭声忽然变了,显是气往下走,被抱着坐了起来。再不一会儿,就不哭了。
赛罕微微一笑,男人可以不要,看看孩子你要不要。
“呃,呃……”
嗯?这是什么声音?是……她在哄孩子?赛罕猛一惊,大步转过屏风,蹲下身握了她的脉,微弱的脉像传进指尖,一时脸色大变!
“鱼儿,说话,说话!”
帐中正是乱,阿木尔挑帘子进来施礼道,“主人,”
赛罕哪里听得人叫,拔拉开小胖子一把将雅予拖起来裹在怀中,“鱼儿,说话,说话!”
她根本没有力气,拼了命地挣,身子直往下软,喉中呜呜哑哑。
“说话!鱼儿,学着我,念‘一’,长长地拖音,念啊!”
“主人,主人!”外帐的阿木尔似再没了眼色,一声紧催一声。
“滚!!”
主人的怒声足将这汗帐掀翻,阿木尔却依旧不知死活地大声回禀:“主人!巡哨来报:五将军快马而来,此刻距我探马营不足五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