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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皇帝起了色心,季唯也不会坐以待毙,自会想法化解的。
且皇帝看起来对李逸痴心一片,应该只是爱李逸这个人而不是丰姿艳色,不至于会宠幸季唯。
道理清楚着,担忧烦闷却免不了,马车出城路上,姜糼容嘴里和高夫人说着话,心却飞到宫中去了。
心事重重着,似乎没过多久便来到叶霜的那处宅子。
高夫人给叶霜买的这处宅子跟城里的官宦之家无法相比,可也很不错,方方正正的三进院子,屋前屋后栽瓜种菜,别有一番农家趣味。里面廊檐垂蔓,院中栽花,翠色怡人,很是温馨怡人。
叶霜在院子里石椅上坐着,看到高夫人和姜糼容,只冷着脸抬抬眼皮,托着腮梆一言不发。
姜糼容瞟了她一眼,也不跟她打招呼,穿堂入室到处看,然后大叫道:“姨妈,我眼红了,你给妹妹这么好的宅子,我出嫁时陪送什么?慎之的房子只有这房子的一间厅堂大。”
她比划着,嘟着嘴闷闷不乐。
“慎之有出息,便是现在困窘些,他都能挣出前程来,你妹妹无依无靠的,姨妈又亏欠了她。”高夫人尴尬地搓手,“姨妈的嫁妆和私房钱给你妹妹买了这处宅子,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得留着备你妹妹不时之需。”
“姨妈的意思是……我什么嫁妆也没有?”姜糼容眼眶红了。
“你叫嚷什么?便是姨妈这里没有,爹和娘留给你的还少吗?”叶霜刺道。
“爹和娘留下的?”姜糼容大叫,揉着眼睛嚎啕起来,“爹和娘留什么,爹就一个五品武将,北地风沙弥漫穷山恶水没有额外收入,爹那点俸禄都给了宠妾,我和娘过日子都靠娘的嫁妆,后来娘的嫁妆用完了,就靠着姨妈接济,我名义是千金小姐,过的比家境好的人家的丫鬟还不如……”
姜糼容半真半假哭诉,说起姜达宠妾灭妻,她娘长年卧病着也不理不睬没过问,还在她娘死去没几个月就要把妾扶正,后来妾室杀人还要嫁祸给自己,幸得季唯明察秋毫,否则,自己此时已不知魂归何处,越说越伤心,大放悲声。
“你胡说,总是自己亲生女儿和正室夫人,哪有这么薄情的。”叶霜脸色脸色很难看:“再说,你跟着姨妈过了那么多好日子,有什么可不满的。”
“我有没有胡说你托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姜糼容哭得更起劲,道:“来了姨妈府上,虽说姨妈疼我,可姨父宠着白姨娘,姨妈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能过啥样好日子?”
她翻出钱袋子,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
“除了吃穿,我走出去只比外面的乞丐体面一些。”
她哭得那么伤心,高夫人急了,结结巴巴安慰道:“糼容,姨妈不是不疼你,只是你姨父宠着白姨娘,姨妈也没办法,这样。”她急急忙忙翻自己的钱袋子,把里面的碎银子和银票给姜糼容,“这里有二十多两银子,都给你,回去后,姨妈把自己房中摆设卖掉一些,给你凑足二百两银子留着做嫁妆,你也知道,府里只是面子工夫,实际入息也不多,只有你姨父的爵禄,公中的姨妈也动不了……”
叶霜本来恨着姜糼容锦衣玉食占尽富贵,这时细一听,姜糼容的日子过的似乎也不怎么样,爹娘在时妾室得宠母女俩地位难保,爹娘死后在侯府寄人篱下,李宗权对高夫人冷淡着,她在侯府住了那些日子深有体会,心头郁结仇恨不由得有些消退。
姜糼容哭哭啼啼说了许多话,又逼高夫人卖了叶霜的宅子给她做嫁妆。
“我在姨妈身边生活达么多年,什么嫁妆没有,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凭什么分了本应给我的嫁妆去?”
“糼容,这不成的。”高夫人跺足摇头,始终不答应。
姜糼容气愤地奔出门上了马车,高夫人急忙跟了出去,马车走远了,还听得里面哭闹和哄劝的声音。
叶霜愣了愣,抬眼四顾,这瞬间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方方正正宽敞明亮的三进大宅是自己的。
仅因为身世,看不清的血脉,高夫人便将原本属于姜糼容或是属于李昂的给了自己。
难道自己做错了?叶霜抬腿进了房,里面一色的楠木家具,精致大气。
孟沛阳的笑脸不期然从面前晃过,叶霜身体一颤,耳边忽响起季唯的冷漠的说话:“孟沛阳从不过问俗务的,为了给你买良田他走访了许多农户。”
非亲非故素昧平生,她怨孟沛阳和李昂对自己的好是因为自己长得和姜糼容相似,可若不是因为相似,谁会为一个陌生人如此付出?尤其,她还意图谋杀孟沛阳,她的未婚夫还伤了孟沛阳的妹妹!
叶霜怔坐许久,眼前又浮起卫枫哀苦的脸庞。
她爹和卫枫爹械斗死后,卫枫曾表示不介意,求她和他一起离开东莱避开人言,在外地成亲生子,她恨死盛鸣,偏要嫁给盛鸣寻机弄死盛鸣报仇。
她明明可以用药物毒死盛鸣的,可她却想让盛鸣死得痛苦,于是想利用庙会人山人海逃生不易之机纵火烧死盛鸣。
“你纵火前,就没想过会有路人跟着丧命吗?你看看那一具具尸体,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却因你之故丧生,你真觉得自己无辜吗?”季唯冷冰冰的质问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叶霜激凌凌打了个冷颤,昏沉沉里似乎有无数声音在厉声道:“你为何要害我们?还我们命来。”
叶霜抱头逃窜,转眼间,却又是孟沛阳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李昂呆痴痴傻傻道:“我杀人了,我竟然杀死了沛阳。”
场景忽地一闪,法场上斩杀签扔下,刽子手高举起大刀,大刀落下,李昂头颅在地上滚动,眼睛瞪得圆圆的,死不眠目。
“为什么要杀他,他并没有杀人。”叶霜失声尖叫。
“谁说他没杀人?”有一个声音幽幽问她,声音消失后,叶霜看到孟沛阳躺在一个土坑里,泥土一层一层洒落,缓缓地覆盖了孟沛阳的脸。
若那把匕首不是特制的,孟沛阳此时已死了,孟家若是追究到底,李昂就是刚才那样人头落地!
叶霜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狂冲出房门。
她要追上高夫人和姜糼容,她要让季唯把她送进衙门,坐牢也好砍头也好,她要赎罪。
叶霜没追上马车,马车已走了很远了。
“糼容,你妹妹她很可怜,你就让一让她行不行?”马车里,高夫人呐呐劝说姜糼容。
“有什么不行呢?”姜糼容哧一声笑了,歪到高夫人身上蹭磨撒娇,“姨妈以为我真的是要和她争嫁妆啊?”
“啊?不是么?”高夫人怔住。
“她那人呀,咱们越对她好,她越是觉得咱们亏欠了她,就不该对她好,让她觉得是自己理亏欠着咱们,然后自己想通一切。”姜糼容撇嘴。
“能行吗?”高夫人有些担忧。
“姨妈走着瞧吧。”姜糼容笑道。
叶霜本质不坏,不过是给仇恨蒙蔽了,应该能幡然大悟的。
姜糼容扯起别的话题扮小丑哄高夫人开心,高夫人笑得掉泪,嗔骂道:“猴儿精似的,姨妈刚才给你唬住了,怕你生气呢!”
一来一往的,马车进城时暮色浓浓,进李府了,在二门外要下马车时,姜糼容迟疑了一下,跟高夫人说她想去看季唯出宫了没有。
高夫人叹了口气同意了,小声嘱道:“注意成亲前别怀孩子,女人落胎不是小事。”
姜糼容红了脸,低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肚里这时说不定已有了呢。
季唯还没出宫,吕风不知皇帝和李逸的韵事,半点没担忧季唯留在宫中有危险,笑着和粉妆留了姜糼容用晚膳。
膳毕到花厅说话,吕风笑道:“皇上可能要破格升慎之官职了,好事。”
“有这等事?”粉妆问道。
“嗯,这次静妃之死乃是自缢,皇上偏弄了很多疑点出来考问慎之,又留了他下来,看来是想给慎之造君恩隆重的声势出来,然后给他升官。”
姜糼容本来只是几分担心的,给吕风这一说,整个人呆掉了。
她和吕风看问题不一样。
宫里没发生命案,皇帝偏整弄出许多疑点考问季唯,还把季唯留宫中了,不会是真的移情别恋,相中季唯美色找借口把季唯留宫中吧?
姜糼容坐立不安,粉妆笑拉起她的手向吕风行礼道别。
“吕伯伯,夜了,我送糼容回府。”
吕风微笑点头,他是长辈,没有相送之礼,粉妆半拖半拉把姜糼容挟到外面,小声道:“你别在吕伯伯面前露出来,吕伯伯不知皇上好龙`阳呢。”
“怎么办?皇上不会真的看中慎之了吧?”姜糼容六神无主。
粉妆还不知李逸已遁迹了,道:“你回去逼李逸进宫去把季大人换出来。”
“李逸已经走了……”姜糼容叹气连连,把李逸和皇帝闹掰了的事一五一十讲了。
粉妆脸色大变,叫道:“这可麻烦了,放眼朝中,容色在李逸之上的也只有季大人了,便是整个京城,只怕要找出一个比季大人更美的也是找不到的,不然,也可以找一个愿伴君侧搏荣华富贵的人献给皇上。”
李逸雅如温玉,丰姿翩然,要找一个比他更好的哪有那么容易,便是能找到,也来不及了,皇帝可是练家子,武力和药物一齐上,季唯不愿意也逃不出魔掌吧?
姜糼容想像着季唯给皇帝按倒了这个那个,五内如焚。
粉妆也想不出良策,姜糼容只说罢了等着消息,便作别上了马车,出了吕府后,她却不回李府,咐咐车夫去皇宫。
没有品级想见圣驾难于上青天,姜糼容皱眉思索片刻,上前对守宫门的侍卫道:“李逸李公子托我递话给皇上,要面禀的,劳两位大哥通传。”
她也不知这一招行不行得通,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人道:“你在这里候着。”一人飞奔而去。
门楼上的灯笼挂得太高了,光线洒下来幽幽暗暗的,带着神秘莫测的感觉,姜糼容紧张地来回走动,不知自己能见到皇帝吗?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
姜糼容没等多久,去禀报的那个侍卫小跑着奔了来,他的背后,跟着两个抬着肩舆的太监。
“皇上宣你晋见。”那侍卫一指肩舆,姜糼容急忙坐了上去。
第一次进古代的皇宫,姜糼容却没心情细看。
夜色暗沉,两个太监走得极快,走过曲径长廊花苑湖泊,到了一处轩昂壮丽的宫室时终于停了下来。
“皇上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殿门外是熟人,曾一同出京的杨公公。
穿过重重低垂的帷幔,姜糼容看到皇帝,皇帝站在御案前,很认真地提笔在写什么,侧脸的线条劲削笔挺,唇角紧抿着,与出京时的和蔼截然不同。
姜糼容小心翼翼跪下去见驾。
“起来吧。”皇帝淡淡地摆了摆手,道:“过来看看,朕画的像不像。”
原来他提笔是在作画,画面里各式花灯闪烁,熙熙攘攘人流涌动,人流中有一人身着月白广袖宽袍,衣领滚边绣着苍松,头上插着古朴典雅的木簪,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这抹笑容使他本就如玉般美好的面孔散发出更加炫目的光采。
画中人是李逸,眸子比现在多了抹纯净少了伤感,似乎也年轻了一些,姜糼容静看了片刻,低声道:“皇上在我二表哥参加科考前便见过他?”
“嗯。”皇帝搁下笔,茫然地看着窗外,“那一年元宵夜,朕一时心血来潮,乔装出了宫,在灯会上看到子扬……”
平生不知相思味,惊鸿一瞥后,相思便驻扎心中。
“朕承认,得到子扬是用了卑鄙手段,可是……可是朕付出的也不少。”皇帝咬唇,眼里有晶莹的水光闪烁,“朕跟他时还……还没有过别的人,跟了他以后更不会有别人,朕也向他保证过,除了名份,别的什么都能给他,也会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个人,他为什么就不能屈就一下呢?”
感情的事别人哪说得清,姜糼容喟然长叹,小声道:“民女会把皇上的话转达给二表哥,求皇上给民女见慎之,若是便利,让慎之陪我回去。”
“不可能。”皇帝断然道:“朕不可能给季唯出宫,你若是不想季唯传出倿宠声名,就让李逸尽快回宫陪朕。”
哪有这样逼人的,姜糼容心中没有古人那么重的尊卑,当即顶撞回去,怒道:“皇上,你自己没法让我二表哥回心转意,民女就有那个能耐吗?我二表哥心里没你,皇上何必强人所难?”
“他心里没我?我强人所难?”皇帝哈哈大笑,笑声悲凉如诉似泣,姜糼容怔神间,皇帝大步走向龙床,从一边暗柜里拖出一个木箱,哗啦一下把里面东西尽皆倒了出来。
“你自己看看,我们用过这么多东西,我们恩爱过的次数,数也数不清,他对朕真的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皇帝一样一样拿起东西诉说李逸用时的情景,姜糼容遮得了眼睛掩不住耳朵,又不知皇帝其实是女人,听着一个男人对自己说那些事儿,臊得无地自容,只恨自己不能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