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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愿去世的消息传到蒋勘正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而这一天蒋勘正叫了公司的秘书来,他单独跟医生说要出院一天。
医生本来根本不同意,他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外出?
可是蒋勘正十分坚持,叫了秘书给他准备轮椅,虽然不说话,可是双目之间都是不容置喙的神色。
医生被他气得头皮发麻,连忙打电话让护士找蒋母过来。可是没想到蒋母过来之后,听到蒋勘正要去楠木市之后,只皱了皱眉头吩咐秘书照顾好,就同意了。
医生甩手就走:“我不管你们!出了事,你们自己负责!”
蒋母递上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盖住蒋勘正的双腿:“阿正,你去吧。”
她今早看了报纸,看到了秦愿的名字。今早护工来整理病房的时候发现了那支录音笔。而蒋母没有再提过这个人,仿佛秦愿已经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蒋勘正在私人飞机上睡了一觉,到达楠木市的时候精神还算是好的。
只是他们下飞机的那一刻,楠木市开始下淅沥沥的小雨,路面上湿漉漉的,雨天路又滑。蒋勘正那个不靠谱的小秘书一个不小心,手上一个不稳,轮椅推出几丈远,蒋勘正差点跌倒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路上。
小秘书脸色顿时僵住,定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在轮椅性能比较好,滑出相当一段距离之后,走上石子路因为摩擦力的原因停下来了。
蒋勘正回头看了他一眼,这秘书毛手毛脚,回公司真该跟人事部说炒掉他。
傻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赶紧过来!
小秘书看到蒋勘正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就是咯噔一跳,好半天才连蹦带跳赶紧过来死死拉住蒋勘正的轮椅。
“去剧院。”蒋勘正掏出随身的纸笔垫在轮椅的扶手上慢慢写了出来。
大概是他们停留地太久,不禁引起些许过往的目光。
蒋勘正目光低垂,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他侧脸如同刀刻一般冷静又带着点落寞。
机场的小妹妹感叹:上天果然不会太优待一个人。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令人骄傲的资本,只可惜,他是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而且还不会说话。
蒋勘正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甚至两根手指夹起写完的纸条,在小秘书面前晃了晃,意思是:知道了?
赶紧联系了当地的分公司,派了车,就立马赶往剧院。
时间掐得真好,敢在开演前的最后一刻。傅家琪弦乐四重奏的票其实早就一抢而空,小秘书两手空空,这下学乖,买了黄牛票也把老总推了进去。
但是位置相当不好,是在最后一排的走廊边。小秘书把蒋勘正推到位置旁边,还没动手,竟然看到蒋勘正单手支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位置上挪。
蒋勘正感觉到又有许多目光往自己身上瞟,尤其是一个个进场的听众。
如今他当真又成为众人焦点,比念书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秘书脸色通红,又感到一丝丝的心酸,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最后他才坐到了蒋勘正的旁边。
他低低地道歉:“总裁,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提前订贵宾座或者是楼上的包厢的。”
蒋勘正朝他摇了摇头。
很快,剧院安静了下来,灯光“忽”一下就暗下来,几束光“啪”一下就打到了舞台中央。
傅家琪带着其他三个演奏家鞠了一个躬,开始今天的第一个曲目:海顿的《艾尔得迪四重奏》。
由这一首世界著名的乐章,海顿第76号作品开始,傅家琪其实是有野心的。
弦乐四重奏由于在音色上的相近和结构上的严谨,对演奏家来说是相当大的考验。作为音乐家公认的最理想的室内乐演奏形式。它需要的是精湛的技巧、超高的领悟力及情感表现力,当然还有团队的协作力。
傅家琪想表现他的个人魅力之下的领导力,在他主导的四重奏不会比他的独奏会差。
一曲终了,傅家琪获得了掌声。尽管陆路初出茅庐,但是他配合得竟然比排练的时候好。
满室寂静,整个音乐厅只剩下时而悠扬时而激荡时而沉重的提琴声。
蒋勘正坐在座位上,目光沉沉看着台上。
傅家琪无疑是最光芒万丈的那一个,他如今是大师级人物,想做突破创新亦有人捧场。他可以发脾气,可是撂摊子,别人都会迁就他。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孟远瘦弱的肩上背着个小提琴,骄傲地对傅家琪说:“这首曲子不是这样理解的。”
那时候,她要高过傅家琪,可是十分准确无误告诉他:你就是理解错了。
蒋勘正扶在座椅上的手渐渐收拢,如果当年孟远参加了比赛,那么今天站在台上的毫无疑问就是她!
他下意识地就去找孟远,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终于在间歇的时间里,前面人群稍稍歇息的时候看到了她。
孟远的头发将她的脸悄悄盖住,音乐厅里有点闷,她在衬衫外面只套了件马甲。她站在舞台的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傅家琪。
因为隔得远,蒋勘正不知道孟远脸色的神色,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忍不住发酸。
孟远曾经跟他说,为了得到他,不惜毁掉自己的左手,毁掉音乐生涯。
真是傻,傻到任凭一个人毁掉她。
蒋勘正自问,他是不够格孟远这样做的。
傅家琪演奏了莫扎特、舒伯特、甚至日本现代作曲家武满彻的《秋苑》。
整整两个半小时,孟远没有移动一步,没有喝过水,没有休息过。蒋勘正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他亲眼看到孟远是真的热爱,不含一丝的假,不掺一丝的杂。
到了最后第二首的时候,傅家琪顿了顿,向观众解释道:“各位,下面这首曲子,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你们所熟悉的作曲家的作品。它是我的好朋友写给我的曲子,叫做《你》。我的这位朋友现在就在台下,她的名字叫孟远。”
一束光慢慢打到了孟远身上,在大屏幕上,蒋勘正看见孟远笑了笑,温柔而安静。
音乐起,孟远目光沉静,可是拉起她的曲子的时候,她转身离开了聚光灯。蒋勘正看到了她转过头那一个瞬间,一闪而过的泪花。
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似乎诉说着对于你反反复复求而不得的沉重,小提琴如泣如诉,弦和弓分分离离,对于你始终追逐时的心酸和无望。
《布达佩斯之恋》里有一首曲子:《Gloomy Sunday》。年轻的音乐家对于恋人苦苦追求的忧郁,凄美而又感动。
而这首《你》几乎和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深深热爱却又深深抑郁。
蒋勘正脸色渐渐泛白,《Gloomy Sunday》 后来成为要命的自杀圣曲,人们在无比纠结的情绪中,成为困兽,最后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当年,孟远能够那么轻易地割腕。
她放弃了所有,还是得不到一点回应,她失去尊严全无骄傲,成为彻彻底底的套子里的人。
蒋勘正仰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耳边还响着音乐声,他感觉十分难受。
有一块巨石慢慢地一点一点压着他的心,缓而重。
旁边的小秘书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仿佛沉静在了曲中。蒋勘正闭了闭眼,终于音乐结束,他吸了一口气,然而再也看不到孟远了。
在拉最后一首的时候,傅家琪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听众也没有感觉任何不妥的地方,没有一人交头接耳,好像都沉浸在了刚才无边的情绪中。
聚光灯往听众席上扫了一圈,大屏幕上有人悄悄留下了眼泪。
大概一分钟之后,傅家琪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曲,贝多芬《大赋格》。”
提琴声重新响起来,很快的,演奏会结束了。
最后谢幕的时候,蒋勘正也没有看到孟远。最后散场的时候,他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孟远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是一颗沧海遗珠,看来傅家琪找到了民间高手。”
又有人摇头说道:“我好像记得……布桑城曾经很出名的一个音乐神童就叫孟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孟远。”
“总裁?总裁?”小秘书叫他:“我们现在走吗?”
蒋勘正仿佛没有听见,他将头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总裁?”
他仿佛累极,好半天才睁开眼看了眼小秘书,摇了摇头。
小秘书见他这样,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太太!”
蒋勘正还没来得及组织,就见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终于恢复了回来了,感谢兔羊的地雷,明天双更吧,然后周四也双更。所以大家能留言表扬我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