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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跑得最快的不是风,也不是闪电,而是流言,这不,工部这头会议方才刚开完不多会,钱法变革的事儿便已是有若旋风般地传扬了开去,各衙门大小官员们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于是乎,各部顿然就此炸开了锅,谩骂者有之,高唱反调者有之,讥讽者也有之,至于叫好的么,简直跟大熊猫一般稀少,这事情都还没开始了,朝堂里已是乌烟瘴气一团,真不晓得日后的朝议将会是何等结果。
“先生……”
旁人怎么议,弘历已是无心去关心,不为别的,只因在其看来,无论朝议是否能通过,他似乎都是输家,事情没法少干,可最大的功劳却显然不会落到他的头上,虽谈不上是徒劳,可明显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正因为此,弘历心情着实是烦躁得可以,这一下了班,便即匆匆地赶回了府上,一路不停地到了书房,待得见到正打着棋谱的邬思道,心中的委屈已是再也憋不住了,刚轻唤了一声,嗓音已是哽咽住了。
“嗯?”
流言传得虽快,可毕竟事情方才刚发生没多久,邬思道此际尚未得到线报,自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一见弘历神色不对,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
“先生,今日午后发生了一事,事情是这样的……”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之辈,愤概之心虽浓,却并未遮住其之理智,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是稳住了心神,朝着邬思道深深一躬,将午后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有意思,这么说来,小王爷可是觉得很委屈喽?”
智者就是智者,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有着截然的不同,这不,在寻常人等眼中无比棘手的事儿,在邬思道看来,却是无甚了不得之事,不单不曾为弘历抱屈,反倒是讥讽地一笑,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便调侃了其一句道。
“先生,学生,学生……”
一听邬思道这么说法,弘历当即便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嘴角嚅动了几下,却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没旁的,小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回家找大人告状,寻求的可是安慰来着,纵使弘历不算是小孩了,可其先前那些话语显然就是那么个意思,却不料邬思道不单没给其安慰,反倒是不甚客气地调侃了一把,这令弘历当真有些个憋屈得慌。
“小王爷若是觉得委屈,那工部你也就不用再去了,没地给人送功劳。”
弘历这等尴尬的样子一出,邬思道不单没再调侃于其,反倒是面色猛然一沉,不甚客气地便训斥了起来。
“先生,学生错了,还请先生为学生指点迷津。”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小儿,这一见邬思道此言说得极重,心神顿时便是一凛,一股子明悟已是涌上了心来,这便赶忙正容朝着邬思道便是一躬,言语恳切地求教道。
“小王爷确是错了,你只看到困难,却没看到机会,那弘晴小儿设此圈套无非是心虚罢了,呵,此番东征乃是灭国之战,就算我大清武力强盛,要灭人之国,又岂是旦夕间事,此一去,少说一年,多则数载,那小儿自不免担心工部大权会落在小王爷手中,不给小王爷找些麻烦事做,其又怎能安心随军出征,而这,恰恰就是小王爷趁势崛起的良机之所在,想来圣上也是因此方才会下旨调其随军的罢。”
邬思道并未因弘历已认了错,便给其甚嘉许之言,而是依旧面色肃然地将事态剖析了一番,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弘历的错处之所在。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心悦诚服,此事纵使再难,学生也断不退缩,不尽全功,誓不罢休!”
被邬思道这么一训,弘历心中的沮丧之意尽去,斗志陡然而起了,一咬牙,赌咒一般地表明了拼死一搏之决心。
“说得好!”
弘历话音刚落,屏风处便响起了一声喝彩,旋即便见四爷满脸嘉许之色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孩儿叩见阿玛。”
这一见是四爷到了,弘历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疾步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我辈男儿自当乘风破浪,哪怕千般险万般难,都当视若等闲,若无此心态,又岂能成栋梁之才,此一条,历儿当时刻牢记在心才是。”
四爷并未叫起,而是任由弘历跪在地上,一派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弘历一番。
“是,孩儿都记住了。”
四爷待人一向严苛,弘历自不敢在其面前有甚不妥的举动,尽管心中其实并不以为然,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诺。
“嗯,记住便好,尔且先下去罢。”
四爷显然打算跟邬思道好生密议上一番,自不愿弘历在侧,教育了其几句之后,便即挥手将弘历打发了开去。
“是,孩儿告退。”
尽管满心希望能旁听一下四爷与邬思道的合计,然则弘晴却是不敢违背了四爷的命令,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诺而去了的。
“先生,钱法变革一事实非小可,而今世易时移,老八那头怕是未见得肯配合了的,此又当何如之?”
钱法变革的法子本来是四爷与邬思道苦心谋划出来的妙策,为的便是帮弘历在工部站稳脚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没等他们这头动手呢,弘晴已是先发制人了,偏生所提的变革法子还真就与己方相差无几,纵使想从折子本身挑毛病,都没法子可想,事已至此,四爷自不免颇为的担心,极其难得地准时下班回了府,先前弘历阐述事情经过之际,四爷早已在屏风后头听了多时了,对大体情形已是有了了解,自是不会再费唇舌去述说细节,直截了当地便将心中的担忧道了出来。
“嗯,王爷所虑甚是,八爷那头确是不会配合了,然,依邬某看来,八爷也一准不会为难王爷,就眼下之局势而论,八爷必是起着坐山观虎斗之思忖,而今要想有所胜算,还须得将八爷一并拉下了水,若不然,事恐难为矣。”
邬思道并未否认四爷的判断,然则却在四爷的判断上又引申了开去,将事态详解了一番。
“唔,正是此理,且不知先生可有甚良策否?”
邬思道所言正是四爷之所虑,没旁的,概因就手头的力量来说,四爷自忖难敌得过三爷的势大,唯有拖八爷一并对抗三爷,方能化被动为主动,对此,四爷虽已是有了个清晰的判断,可说到应对之策么,却是茫无头绪,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问策于邬思道。
“时候未到,且先将朝议一事办妥了,后头方才能有所部署。”
邬思道心中明显已是有了思忖,但却并未急着说将出来,仅仅只是提点了四爷一句道。
“时候未到?这……”
四爷可是等着邬思道支招呢,对这等含糊的答案,自是难有满意可言,可碍于脸面,又不好刨根问底地死追不休,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王爷还是这般心急,此事说来其实也不甚难,八爷根深势大,不止朝堂如是,地方上也颇多追随之辈,终归有闹得凶的,王爷到时只消……,八爷必无法再稳坐钓鱼台,若如此,则事必有可为也,所虑者,唯时间也,若是不能抢在弘晴小儿归国之际办成此要务,胜负尤在两可之间。”
眼瞅着四爷这般作态,邬思道不由地便摇头笑了起来,也不再隐瞒,直接将所思忖之策略细细地讲解了一番。
“嗯,先生此言甚是,就不知皇玛法处到底是怎个章程来着?”
邬思道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四爷自不会听不懂,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之后,也觉得似乎唯有如此行了去,方才有胜算之可能,也就不再就应对策略之事多啰唣,转而问起了老爷子的心思之所在。
“圣上要赛马,终归须得让马都跑起来罢,若不然,这赛马也就失去了意义,从此番陛下调弘晴小儿随军出征,便可知陛下之心意所在了,王爷无须顾虑太多,大可放手做了去便是了。”
邬思道乃当今之智者,学的便是屠龙术,对老爷子的心思自是有着相当的把握,只是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得太明——在邬思道看来,四爷眼下的地位就是一候补而已,在老爷子已基本确定三爷为正选的情况下,自然也会给候补一些机会,终归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绝对,若不然,三爷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还有一条便是候补也须得有表现,若不然,这候补的资格都将保不住,正是出自这等心里,老爷子才会做出别样的安排,这么个意思,邬思道虽是心中清楚,可真要说将出来,那可就太伤四爷的自尊心了,邬思道自不会去干这等蠢事,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番。
“那好,便这么办了去也罢,本王就不信老三当真能一手遮了天去!”
四爷显然是没听出邬思道话里的真实意味,只顾念着赛马一说,心中的斗志便即大起了,一握拳,昂然无比地便下了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