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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向你重复一次,明天你就会看到这听话的一群羊,只要我挥一下手,他们就争抢着点燃柴火堆,把你烧死在火刑架上,因为你要来妨碍我们的事业!你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上我们的火刑架,明天我就会把你烧死,我说完了。’”
“教廷大法官说完后,看囚徒怎样回答,他注意到囚徒一直平静而专心地听他说,眼睛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想反对什么。老人期待对方能对他说些别的,哪怕严厉、刺耳的话也行。然而那个囚徒突然静静地走到老人面前,在对方那毫无血色的九旬嘴唇上轻吻了一下——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
罗兰中止讲述,目光转向一直在出神聆听的格里高利大牧首——这个故事主要就是讲给他听的。
格里高利感受到罗兰的注视,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干涩的嘴唇微微蠕动,终于吐出一句话:
“后来怎样了?”
“那个吻给宗教大法官注入一股暖流,使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罗兰轻声叹息,最后又补上一句,“然而大法官并没有因为那个吻而改变自己的思想,第二天他就把囚徒送上了火刑架。”
罗兰讲完了他的故事,会场中陷入寂静。人们神态各异,都在思索这个故事的寓意。通过这个寓言,众人对罗兰所谓的“国家宗教化”产生了一种感性的认识,但是一时间还理不清纷乱的思绪。
罗兰依旧站着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紧抿着唇角,定定的注视着格里高利,目光分外明亮。他不在乎别人做和反响,那些人本就不配听他的故事,他只在意那位老人的感受。
格里高利深深埋着头,鼻尖几乎触及桌面,双手掩面,似乎在打瞌睡。
然而突然之间,他挺直腰杆坐起身来,缓缓移开那双遮住面孔的干枯手掌。直到此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这位以刚强顽固著称的老人,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
罗兰讲述的故事,格里高利大牧首的泪水,都只是研讨会上的一段小插曲。多数人不明白也不在意罗兰那个故事的寓意,正如他们不懂格里高利为何老泪纵横。
当夜色渐深,为期三天的改革研讨会终于在争吵中落下帷幕。散会后,格里高利大牧首特地过来找罗兰,主动提出跟这个年轻人握手。
“小伙子,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我要向你说一声谢谢。”
“法座,我不确定带给您的是启发还是诅咒,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因此恨我。”罗兰握着老人干枯的手,心头隐隐有些内疚。
老人淡淡一笑,平静地说:“今天听你讲述那个关于月神教会的故事,我忽然回想起一段往事,那是多久以前了?七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前?我已经记不清了,当时我刚刚成为一名培罗牧师,在教堂里当执事,有一天被司铎大人派去本城裁判所帮忙,在那里,我第一次目睹了实行火刑的全过程,当我看到一个邪教徒被点燃,在烈火中渐渐被烧得发出凄惨的哀嚎,浑身冒泡,面目全非,直至变成焦炭,不知为何,我竟对那受刑者产生一种混杂崇拜与羡慕的情绪,恨不得以身相待,以验证自己能否在经受火刑折磨时依旧保持纯真的信仰而不动摇。”
罗兰听得不寒而栗。
“可惜我这一生顺风顺水,没犯过什么大错误,也不曾使自己置于绝境,年近百岁也没有经历过火刑架那样严峻的考验,所以仅从人生经验来讲,我实在是一个很浅薄的人,甚至不如你们这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格里高利大牧首用力握了握罗兰的手,“我想我该适可而止了,年轻的朋友,与你谈话使我收获良多,期待着再次与你见面。”
“再见,尊敬的法座,祝您健康。”罗兰深深鞠躬。
老人转身走出一步,又驻足回头,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天色已经很晚了,圣城多风雨,尽早回家去吧。”
罗兰目送老人背影远去,咀嚼他的临别赠言,平淡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暗示,越想越觉得可怕。
“看来圣城是不能久待了……”罗兰暗自拿定主意,事不宜迟,今晚就返回远东。再耽搁,保不准就回不去了!
如此想着,罗兰向帕拉丁娜递了个眼色,请她稍等,转身走向弗兰克,打算向皇太子提出辞行。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弗兰克先兴冲冲的嚷起来:“罗兰老弟!我正在找你,跟我去个安静的地方,有重要的事跟你谈!”
罗兰无奈地耸耸肩,只好跟随弗兰克登上普爱宫的“风动梯”,进入皇太子设在楼顶的私人办公室。
弗兰克屏退身边的闲杂人等,只把罗兰和约翰·劳尔留下,关上房门,长长叹了口气,毫不掩饰地向两人倾诉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境。
“两位是我最倚重的朋友,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我好比掉进风箱里的老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难的很啊!”
罗兰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帝国皇储,他现在的处境的确是左右为难。弗兰克举办这次研讨会,初衷是在“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双方坦诚交换意见,在保留分歧的前提下争取达成一些共识。
可惜会议结果令他沮丧,三天争吵下来,“改革派”与“保守派”非但没有达成任何共识,反而进一步加深了矛盾。
会议上,“保守派”首先集中火力抨击的是“包税商”阶层,提出的口号是“改革先改包税制”。弗兰克若想说服“保守派”与己方达成合作,只能先拿包税制开刀。然而弗兰克同样迫切需要拉拢以福格尔家族为代表的包税商阶层,无法对现行征税制度进行彻底改革。更何况包税制纵有千般不好,怎奈帝国基层吏治败坏,乡村政府早已解体,除了包税制,再也找不到其它更有效的征税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