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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东国民经济的“骨骼”与“血管”之间,构成“肌肉”与“脏器”的是农、工、商等各个行业,其中工业以国家路桥公司、城镇开发公司和卡隆工业集群为典型,农业以200家国有农场为支柱,商业则以望月城-米底亚特惠贸易区、寇拉斯岛北海贸易船队为代表,这些支柱性产业的共同点是国家控股,必要的时候有责任承担政治任务——全力协助央行发行银钞就是一项典型的政治任务。
银钞发行之初,主要流向上述构成国民经济主体的部门,用于支付官员、教师、牧师、医生、国企雇员和农场社员的薪水。最初难免引来抱怨,但是国家公职人员必须服从组织纪律,只能勉强接受银钞,等到人们确认银钞的确可以在国营部门购买商品,日常消费非但没有受影响还变得更方便,怨言也就消失了。
每个在国家体制内领薪水的人背后至少有一个家庭,当所有国营机构和公职人员都接受并且认可银钞的信用,其家人朋友也渐渐受其影响对这种纸币打消疑虑。
作为社会细胞的个人总是根据多数人的意见不断修正自己的观念。当社会上多数人开始使用银钞,哪怕一个人再怎么讨厌纸币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否则便无法与人完成交易,要么被人当成怪物,要么自我放逐。
在罗兰看来,银钞从广受质疑到普遍被认可,好比地球上的即时聊天工具,如果你的家人朋友都在使用微信,为了维护亲情和友情你也不得不在自己的手机里装上这玩意,这就是所谓的“网络外部性”在作怪——归根结底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驯化。
关键就在于赢得多数人的认同。罗兰凭借远东占据主流的国家垄断资本共同体接纳了“纸币”这一令人疑虑的新鲜事物,其它国家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对远东政府的创举只有徒然艳羡的份儿。
远东央行初期印制的银钞票面总价值只有1亿银塔勒,相对于2亿流通中的真实银币外加大量银器而言数量偏少,再加上银钞需要在指定的银行兑换,交易成本进一步推升了银钞的相对稀缺属性。
到了四月底,银钞发行工作已经走上正轨,民众的心态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最初抗拒银钞转变为担心自己手中的银币无法在作废之前兑换出去,对家里高价购置的银器更是百般不顺眼——既然银币不再是法币,银器的价值还能坚挺多久?
人们普遍急于将手中的白银兑换成银钞,由于银钞供不应求,兑换需要预约排队,很是麻烦。好在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一条捷径——何必非得兑换银钞,把白银兑换成金币不是更好的选择?银钞毕竟只是一张纸,信用无法使人完全心安,相比之下,金币显得更可靠。
不知不觉间,社会上出现一股追捧黄金的热潮。兑换金币者越来越多,黄金相比白银的价格也随之高涨。
投机客们一个月前从银行套取大笔银币,本打算在黑市上套利,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寇拉斯政府宣布发行银钞取代银币,接着又喜迎黄金升值,简直流年不利!见势不妙的投机客出于止损考虑只能归还贷款,面对笑里藏刀的银行家才发觉噩梦还在后头,贷款时看似画蛇添足的两项附加条款,如今成了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不得不砸锅卖铁筹集金币还贷。
短短一个月间金银比价发生大逆转,仿佛在坐过山车!投机市场上充斥着零和博弈,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投机白银失败赔得倾家荡产,就有人因金币升值获利。在这场套利风潮中“被迫”吃下大笔金塔勒的远东银行家集团笑到了最后,回想当初罗兰对他们做出的承诺,如今全都不打折扣一一兑现,银行家们对王子殿下的崇拜宛如滔滔江水……
转眼到了五月初,银钞发行工作圆满结束。一直热切关注此事的柳博芙·扬波给卡佳寄来一封信,对罗兰主持的货币改革做出颇为辛辣的批评。
“罗兰曾对我讲过一个关于剃刀的寓言,远东发行银钞这件事,恰恰是他对‘剃刀原理’的实践。”
“从普遍意义上来讲,如果一组同类产品或服务可以划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如果我们非要从中淘汰一项,那么淘汰中档产品通常是最优选择。”
“铜币是穷人的货币。”
“银币是中产阶级的货币。”
“金币是富人的货币。”
“银币在复本位货币体系中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中间选项最容易被剃掉,正如中产阶级最软弱。”
“废除银币发行银钞,对占据远东人口多数的穷人而言影响不大,穷人没有太多银币资产,主要使用铜币或者干脆以物易物,对以黄金为主要交易货币的大宗贸易也影响不大,对于大生意来说银币的币值太小了,更何况远东各家金融机构发行的银行券乃至商业票据就有纸币性质,工商业者对票据结算已经习以为常,对银钞替代银币不会特别抵制。”
“当然,也有一些过于谨慎的人对银钞的信用有所怀疑,于是更青睐金币,造成金价升值——这对于黄金资产的持有者最有利!”
最后,柳博芙女士以一个明知故问的质疑结束了这封信: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远东最大金矿的主人?”
“哦?我手中的金矿升值了?”当罗兰读过卡佳转交的白鸥港来信,先是在胸前画了一个圈,然后一脸虔诚的对他的副行长说:“感谢吾主辛德拉,这真是一个惊喜!所以说啊,终究是好人有好报。”
卡佳还了他一个凶狠的白眼。
“狗屁惊喜!爽快点承认吧,早在发行银钞之前你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促使自己名下的金矿升值正是你决意发行银钞的原动力!”
罗兰对她的阴谋论调付之一哂,当时就念了两句诗。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