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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曜闻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坐到桌边,拾起筷着,夹了片青瓜放到嘴里。
“嗯!确实不错,比之京城醉仙楼的师傅,手艺都毫不逊色。”说罢,他不待嘴里食物嚼尽,又伸筷夹了一片。
文执初见对方如此捧场,得意地望他大姐瞥了一眼。
舒眉一怔,随后会过意来,不由瞪了瞪这小家伙。
用过晚膳后,跟文家姐弟说了会话儿,又交代了他们几句,葛曜就离开他们院子。
刚回到住处,留在驿馆的亲随方卓迎面过来,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爷今晚如此好的兴致,莫不是那几位施爷回来了?”
葛曜哑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问道:“我难道表现得这么明显?”
方卓笑了笑,道:“出门的时候,爷您一脸愁容,这会儿眉目舒展,任谁瞧见都会觉察出来……”
听了对方这话,葛曜含笑不语,他又独自思忖了片刻,然后问道:“馆内今儿个没什么事吧?!”
方卓摇了摇头:“还能出什么事?殿下怕再生变故,吩咐大家莫要外出。听说,她家小公子都闹一天了,好不容易才哄住……”
听说小葡萄又闹他娘了,葛曜随即想到刚才尝到美味,不禁怔怔出神。
莫不是怕那小家伙吵闹,她才会亲手下厨的?
想到自己刚才是搭了她儿子的光,葛曜不免哂笑。
他所不知道的,在自己离开后,文小弟被他大姐拎回内室,狠狠教训一通。
“你小小年纪,不好好习圣贤之道,整日跟人学些三姑六婆的东西……”舒眉怒目圆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文执初闻言,转到他大姐身边,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瘪着嘴巴郁郁道:“执儿马上就要外出求学了,到时不在你们身边,爹爹整日又忙成这样,谁能照顾大姐跟小葡萄呢?”
舒眉闻言,不由一怔,随后伸出纤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道:“说你人小鬼大的,还死不承认!这是该你一小孩操心的吗?你大姐我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还要你这小不点儿操心我的事?!敢情,前些年头的风浪是你帮着扛过来的?”
文执初不依。忙反驳道:“小弟就是心疼您。才想着大姐您没必要吃那些苦的。其实爹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说着,他望着舒眉,认真地说道,“……有次。他喝醉酒回到府里,是执儿服侍他上床的。他拉着执着的胳膊不停念叨,说对不住大姐,不该让您背负家族重担,嫁入宁国府的。还说,以后小葡萄若是回了齐家,您又没依靠了……”
被小弟灼灼的眸光打动,舒眉顿觉心头一暖,说道:“怎么是没依靠?难不成以后你不是能当我的依靠?殿下不能替我撑腰?”
舒眉的话让文执初哑口无言。
当时。他也是这样信誓坦坦的,可爹爹说,他年纪还不小,不懂他大姐的苦处。
以前文执初不太明白,临出门的时候。爹爹让他细心留意葛大哥和他大姐的动静。
这一路他暗中观察葛曜的举止,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爹爹的意思,莫不是让葛大哥当他的姐夫吧?!
就在文执初神游太虚的时候,舒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类似今日的举动,以后不要再做了。你如今都是要考秀才的人了,怎能还跟小时候一样,整日弄些恶作剧呢?”
文执初忙反驳道:“这怎么算恶作剧?小弟又没说,今日晚上这一顿,是您亲自下的厨。明明他自己想偏了……”
“你不误导人家,他能想偏吗?”舒眉无语,忍不住狠狠敲打他,“做人要堂堂正正,男子汉更应如此,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文执初哪里肯依,一闪跳开,嘴上还在嘀咕:“明明每日都是蒋妈妈掌勺,他非要称赞今日大为不同,特别美味。”
舒眉听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冷言冷语讥道:“这是场面话你懂不懂,就你那几句话误导,就是再难以下咽,他也只得称赞。不然,他能放下筷子,甩袖而去?先前你那几句冒冒失失的话,大姐听了恨不得当初有个地洞钻进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洞察世情,学会揣摸人心呀!”
听大姐这一番训斥,文执初脸上跟着垮了下来,随后道:“爹爹送小弟到苏州的书院去,怕不就是冲着这目的去的。”
舒眉点了点头:“没错!原先我还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看来,你确该出去历练历练,整日跟着比你还糊涂的念祖一起,你们舅甥俩都甭指望长大了。”
大姐这几句话,让文执初羞赧得抬不起头来。
舒眉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遂勉励他道:“文家这辈人中,只剩你我二人了。陛下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作为外戚,咱们虽不能成为他的强有力的依靠,但起码不能拆他的台不是?文氏一族当初满门皆毁,昭容娘娘拼尽了全力,设法才保全下爹爹一人。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重蹈覆辙?”文执初喃喃自语,眼神不由迷离起来,问道,“大姐为什么这样说,您在担心什么?”
舒眉深吸一口气,幽幽地答道:“你可知道,当初文家为何陷入那样的绝境?”
文执初微怔,垂头想了想,然后答道:“听爹爹说,是被人拖累了。”
“没错!”舒眉神情微肃,语气郑重地说道,“这些年我收集的讯息若没骗人的话,文家当初之所以遭受那场无妄之灾,皆因堂姐跟念祖他大伯父的纠葛有关。”
大姐这话一出,文执初如堕云雾里。
知他听不明白,舒眉也没打算他现在能明白,遂告诫他道:“想要不受制于人,就得时刻清醒,不让感情干扰心智。白白被人利用了去。”
她这一通说辞,让文执念更糊涂了。
知他听不懂,舒眉最后只说了句:“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现在只需记住,咱们是外戚,一家,不必与离权位太近的人有过多纠葛。”
这一句文执初倒是隐约间有些明白。
大姐指的是葛大哥吧!
他在紫宸殿曾听泰宁帝唤对方作“王叔”。
弄明白这一点,文执初不由抬起眼眸,朝大姐的侧影望去。
她的面容在幽暗的灯影中,虽映得不甚明晰,他却莫名感知到一种压抑。
感觉到小弟朝自己望过来。舒眉扭头向他微微一笑。吩咐道:“你只需要让得好生念书。别的事莫要操心了,等你金榜题名,能挑起咱们文家重担的时候,大姐才算真正有了依靠……早些歇着去吧!”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文执初向她揖了一礼,就退出内堂。
众人皆以为,只等第二日天亮,长公主一行人会马上离开这个叫“松溪”的地方。
没想到,就在天快亮的五更天,驿馆的众人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馆内恢复平静。
舒眉披衣起身,唤来在门口过值夜的仆妇,给她吩咐了几句后。就回到寝间的软榻上坐下。
又过了约摸小半炷香的时间,得她吩咐的那位总算返转回来。
“殿下,大事不好了,听说,听说三舅老爷出事了……”见到舒眉。那婆子朝她忙急急禀道,“听那边一个叫方卓的兵爷说,葛将军带人赶到出事的地点了。”
这番语无伦次的话语,让舒眉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只见她一把抓住那婆子:“吴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出了事?”
手臂被抓疼了,吴婆子这才清醒过来,她这半碴子话,让长公主误会了,她忙解释道:“殿下莫要慌张,死的那人不是舅老爷,是春红楼一跑堂的……”
“春红楼?”舒眉眉头蹙得更紧了。
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吴婆子朝自己右脸“啪”的一巴掌,歉然道:“奴婢该死!嘴上没遮没挡的,没得污了您的尊耳……”
她这番动作,让舒眉隐约间明白过来。
这“春红楼”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怎么那地方出了命案,怎地跟三舅扯上了关系?难不成两舅父和表哥是被人掳到那儿去了?
舒眉略一沉吟,喝止吴婆子的自罚动作,问道:“吴妈妈不必如此!你倒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会在那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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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从荷风苑归来,回到竹韵苑内室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等施嬷嬷和雨润将午膳准备好,她望着案上的菜式,试着吃了几筷子,不是太合味口。稍稍填了填肚子,舒眉就放下了着勺。
见她这就要起身,旁边一名穿着茜草色比甲的丫鬟,忙出声问道:“夫人,您就不用了吗?”
舒眉抬眼望过去,这丫头长得肤白唇红,一双眸子莹润亮泽,眼角微微上挑。蜂腰细腿的,颇有几分姿色,让人猛地看过去,只觉眼前一亮。
“嗯,收起来吧!”舒眉瞧着这丫鬟有些脸生,遂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何处当差的?”
那丫鬟脸色一僵,连忙矮身答道:“禀四夫人,奴婢名叫青卉,原先在霁月堂里当洒扫丫头。两年前拨到竹韵苑当差,成了四爷的贴身婢女。”
“哦,那你是家生子了?”舒眉接着追问了一句。
“回主子的话,奴婢母亲是针线房的人。祖辈确实一直在齐府。”青卉恭敬地回道。
舒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把人遣了下去。饭后在院子里遛达一圈后,她就回屋里午歇去了。
起床的时候,雨润及时前来禀报,说在她歇息的时候,那名叫“青卉”的丫头,悄悄蹭到院墙外面,跟一个脸生的丫鬟,在一处说了好些私房话。两人分手后。那丫鬟离开方向,好像朝着丹露苑去了。
舒眉淡然一笑,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在梦里的提示下,她从来不认为,这竹韵苑会是安乐窝。不然,半夜哪会被人诓了出去的?这里面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恐怕如今这院里没任何秘密可言了。
圆房之夜被夫君当众甩了大耳聒子,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自然是虾有虾道,蟹有蟹道。争先恐后地拣高枝去了。
舒眉猛然记起。这叫“青卉”的丫头。可不就是那天给齐淑娆报信。说自个儿醒的那位。今早迎齐峻进门的,好像也是她。这下子更有趣了,求上进的丫头,她总得给人机会不是?!
不知怎么的。舒眉一想到昨天醒来后,高氏那清冷的声音,心里就打了个寒战。
在这府里,她想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从高氏行事作风上看,不仅仅是阴狠的问题。有她娘家势力在,简直算是有恃无恐的霸道。且府内到处都她的耳目。
她现在的处境,如同在走钢丝,一个不留意。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舒眉找来雨润和施嬷嬷,低声吩咐几句。
雨润很是不解,一脸怪异的望着主子,正要开口相询。却见舒眉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先声张,然后,嘱咐她把院里的花名册拿来。
雨润走后,施嬷嬷上前问道:“小姐,您是要摸清这些人的底细?”
舒眉苦笑着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嬷嬷不该以为,堕马事情只是个意外吧?!咱们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老仆妇当即一脸愧疚,说是对不住她死去的母亲。舒眉忙上前安慰她:“这事怪不得您老人家,百密终有一疏。况且还是有心算无心的……”
施嬷嬷正要感叹几句,青卉这时回来了。
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老人家后,舒眉带着她们回到了内堂。坐在靠火盆的锦榻上,舒眉一脸好整以暇,跟在后面的施嬷嬷,适时给她递上一杯刚泡好的清茶。
青卉朝她请安后,就安静地立在一旁了。
舒眉抬眼瞅了她有几次,方才悠悠然地开了口:“想来你们都知道的,前尘往事虽然我都忘了。咱们主仆以前的情分却没断。青卉你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家生子。这院子的对外联络,自然得你多担待些。”
青卉眼眸里的喜色一闪而过。
舒眉却装作没瞧见,揭开茶盅的盖子,吹了吹上面的浮叶,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当年我嫁得匆忙,陪嫁丫鬟都是临时凑的。现在已经过去几年了,贴身侍候的一直不够。爷既然经常不在家,我也没必要再添人了。近身侍候的,当然是彼此间越熟悉越好。就在你们几个中间挑了。今后我就依仗你们,当我的陪嫁丫鬟使唤了。”
听到“陪嫁丫鬟”四个字,青卉抑制不住激动,当下就表态道:“奴婢定当极心竭力,侍候好夫人和四爷。”
舒眉点点头,说道:“别的要求没有,对于爷你们比我还熟。在他面前多勤力就是了。说起来竹韵苑的跨院,空着也怪可惜的……”
说着,她眼风一扫,朝着那丫鬟望了过去。青卉当场就跪了下来,发誓会尽忠尽心侍候好两位主子。
舒眉莞尔一笑,让雨润扶她起来:“勤勉侍候爷和本夫人,到时都会有你的好处。”
青卉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她一出门,雨润就裂着嘴就埋怨上了:“小姐您可真大方,不知道这两天来,她们私底下怎么埋汰您的,还把这样的机会给她们!”
“怎么议论的?”舒眉啜了一口清茶。
“她们说的可难听了,说姑爷曾被小姐吓过,自是不敢跟您圆房的。还说,碧玺之所以要跟三太夫人到北塞去,竹青忙着离府,就是看不到什么出头之日。”
“竹青是谁?”舒眉好奇地抬起头。
“她是小姐您出阁时,三太夫人送您的陪嫁丫鬟啊?您真的都忘了?”
舒眉当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嘱咐她道:“你且说说,这院子里都有哪些丫鬟?”
“如今还有四名大丫鬟,先前姑爷身边有两名。小姐你出阁时,三太夫人又送了两名,加上奴婢和碧玺凑齐了四个。那两名一个叫竹青,另一名叫柳黄。竹青去年让她老子娘给赎回去了。柳黄被小姐安排在小厨房里。跟着邱嬷嬷打下手。”
“邱嬷嬷?”舒眉仿佛想起什么,确认地问道,“邱嬷嬷可是咱们刚来齐府时,老祖宗派到荷风苑的?”
“正是,小姐嫁进来时,晏老太君派邱嬷嬷一并派到竹韵苑,照顾姑爷跟小姐饮食的。”
想来那位柳黄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安排她到厨房重地去。
果然,雨润随后就证实到。柳黄的父亲是三老太爷名下铺子的管事。她说道:“小姐您以前像信碧玺一样信她的。”
舒眉暗忖。难怪这条小命高氏还没能拿去。在内宅里。自己并非完全孤立无援。
正在发怔间,雨润埋怨道:“您干嘛好事她们,不说那话她们都蠢蠢欲动,一门心思想爬姑爷的床了。您还能在这关头松口?”
“我松过什么口了?”舒眉脸上装出无辜的表情。
“您刚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吗?”
“你等着瞧好了,这最终的结果,可能会出乎你我的意料!”舒眉安慰她道,雨润还是一脸茫然。
果然没过多久,齐府暗地里流传一则消息:四夫人欲挑选丫鬟做妾,把四爷留在府中。
自从那次临时回来一趟后,齐峻再也没出现过。
宁国府倒也风平浪静,只是下人之间暗潮汹涌。尤其竹韵苑的丫鬟仆妇更是如此。大家纷纷猜测。四夫人从马上摔下来时,是不是把脑袋给摔坏了。
这日午歇时分,齐府西北角荷风苑的林子僻静处,有位婆子正躲在那儿训斥一丫鬟。
“你不要命了?!想动这个歪心思!你难道不知竹韵苑的位置,是给兰姑娘留的。就是想有所出息,也得等那女人进门再说,你抱这位的大腿有何用处?!”那位妇人气极败坏,教训的话语,像连珠炮似的,劈里叭拉朝对面年轻女子射去。
那名丫鬟却不以为意,解释道:“女儿听到四爷亲口对夫人说,不会动她正室的位置,毕竟有老国公爷的遗命。兰姑娘将来进门,也只会是姨娘的身份。女儿抢在前面,若是先怀上了,好歹也能站稳脚跟。要是有幸诞下子嗣,您老人家不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做梦去吧,你!”婆子的口水差点喷到她女儿脸上,继续说道,“丹露苑失掉多少孩子?你晓不晓得?要是大夫人容许别的孩子出世,哪会轮到今天?当心把你小命给送了。整日到四夫人跟前凑,哪天大夫人容不下了,你还有命活在这世上?”
“所以,女儿跟大夫人先报告了,还不是想试探她的意思!”
婆子显然没料到这个,倏地一惊,忙又问道:“她是什么态度?”
“大夫人笑着跟女儿说,多跟四夫人亲近,争取成为她的心腹。”那丫鬟脸上不掩得意的神色。
婆子见不得女儿这轻狂样,继续打击她:“你怎地这么糊涂,两边讨好,小心四夫人知道了,到时杀鸡儆猴,首先拿你开刀。”
“不会的!就四夫人那怕踩死蚂蚁的性子?!女儿还不知道吗?再说了,是她主动来拉拢我的。相比四夫人,我更畏惧大夫人。”
婆子警告道:“自己小心点,不要犯了主子的忌讳。老娘我费老大功夫,托人把你先安排到霁月堂当差,又找人打点让你进了竹韵苑,可不是让你学梅香那样,最后连个名分都没有。”
“知道了,在竹韵苑女儿毕竟有几个好姐妹。再说,您跟四爷乳母涂嬷嬷认了干姐妹,她自然会帮衬我的。”那女子最后的声音里,有些许不耐烦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