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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伽淡淡的笑着,直言不讳道:“我当不起大姑母想的那样好,我必须承认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少愧于她的交托,要是大姑母是发自肺腑的接纳秀儿的婚事,我的心就过了,要是膈应了什么,我也不能顾周全了。”
连音律都不准秀儿触碰的大姑母,要是鞭长所及,秀儿的婚事就没准了,决定的时候,必定有过痛苦。
思伊愣了愣,才倾尽而告道:“大姑母去年骤然听了秀儿的婚事,突然间许了个官奴,还是乐籍之流,以姑母高傲的性子,当时的确是不能接受,多亏了大姑父在一边劝导了多天,姑母听从了几分,当时的确是勉强点头。后来婚事成了,秀儿在那府里有体面有自由,她又懂事,半年里写了很多的书信像姑母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李乐工也有表示,夫妻琴瑟和谐,现在孩子都有了,姑母是真的悟过来了。”
“秀儿和李乐工的姻缘是他们的情缘,二姐没有说错我,我就是容不下她,就是当个靶子立着也多有不甘。”
思伊怅然道:“二妹和你……不但是你,和我们有这样的心结,自卑庶出,心比天高,争强好胜又的确没有根基,心思已经太左了。当年你是还未懂事,秀儿,曾经的安陆侯府嫡长女,若有更好的选择,若有翻身的可能,也是不甘心栖在姬妾之地的,要是真成了四妹夫的……,依韩家的规矩,她的一辈子,只能是空洞乏味的一生。二妹她是嫉妒,嫉妒到想象出别人的委屈,来弥补自己的不平。”
思伽枕着下巴看着思伊道:“二姐三姐那样泛泛的关系,二姐都不放过在她面前给我架桥拨火的机会,在大姐面前也应该没少说这些话,大姐的心,似乎从来没有过波澜?”
思伊是沈葳的前妻贾夫人所出,如思伽所言,赵氏谨守了继母的位置,所以,思伊二十几年来,一直对赵氏和赵氏一系的孩子存着距离,姐妹之间,没有氛围,也少了一层谈心的情分,话赶上了,思伽也随口一说。
思伊心情未有改变,道:“我跟在曾祖母身边,从懂事起,曾祖母就告诫过我,我的一辈子,和你是比不得,命里无时莫强求,随后我们家坏了事,从头爬起来,我能得现在的结果,现在的我此刻心境,真的也谈不上委屈。”
“曾祖母,我都不记得她的!”思伽厚着脸皮撒谎。思伽小时候是比着惟俊装小孩,惟俊不记得,思伽也装傻。
尹氏是思伊心里最柔软的存在,闻言翻找出一些零星的画面说给思伽听。思伽默默续上茶水,思伊喝着润嗓子道:“家里公公婆婆把我当亲女儿待,家中三个大姑子那个敢为难我,除了侍奉丈夫余下的事,我概不操心,这些年平安养下了三个孩子,女人出门子后,不就是求夫婿子嗣公婆嘛。你比比我们家里的姐妹,二妹不说了,三妹嫁入归德章氏,也没少和你鼓噪吧,从他们家老太爷算起二十三房人口,三妹夫又是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性子,三妹少不得周旋了,至于你……曾祖母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思伊难得坏心眼的笑笑:“景年这次还乡,严州知府还想送他一个笔墨丫鬟,你守着那么一个活宝,嫁入置身在风口浪尖的家族里,要说没有遇到过糟心事,我是不信的。你坐得太高了,所以你要是遇到了事情,也不是能轻易叨登出来的,外人看不见,只以为你事事都是顺心的。”
思伽下意识的摸着肚子,痛快认栽:“知我者,大姐是也呀!”
思伊安慰道:“我是没用的,母亲回来了,能说出口的,你别憋坏了。”
思伽点头:“这几天我总是不安,哪里不安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够烦的。”
思伊在生孩子这一块是经验丰富的,劝道:“无踪无影的事别想,有痕有迹的事也先放放,万事孩子出来再说,仔细伤神。”
思伽默了,突然转换话题道:“大姐,日前御史台几十个言官上书请皇上开采选,听说翰林院也在联名这个事情,姐夫有没有被他们拉上?”
思伊顿了顿,才道:“确实有几个同僚请景年也署名,要是没有之前的事,添个名字,景年也应了,只是中间插了舞弊的案子,景年的名字,皇上也该知道的,景年倒是不急着跟着一群人露脸。”
思伽苦笑道:“时下这么想不厚道,我倒是希望皇上能允了百官之请。”现在是元兴十六年,在皇上继位的十六年里,朝廷点过四次采选,不是全国选,每次定一个范围,前三次在元兴三年,元兴六年,元兴九年,主要是充皇上后宫,中间还有一次是为了甄选太子妃嫔。
思伊点着思伽的脑袋道:“你的确不厚道。朝廷有这样的动向,民间早闻风而动了。也不知怎么传得绘声绘色,江南出美女,要是朝廷真开选,要在江苏和浙江择一地,我一趟来回,去时还清冷,来时听多了吹吹打打,可不是选秀的谣言闹的。”
思伽自拍嘴巴道:“我错了!皇上想要女人,何必正经开采选祸害一地姑娘。”采选中的女子,不是中与不中的问题,能不能顺利进后宫,得宠于皇帝的几率另说,而是够得上采选条件的家庭,都是有些家底的平民人家,女孩子小家碧玉的,自幼养在深闺。采选旨意一下,所有适龄的女孩子就要暂停嫁娶拉出来溜溜,供人评头论足,就算完整的拉出来,再毫发未损的拉回去,也是被像牲口一样被人挑了一遍,多伤自尊呀,中间多少黑幕更加不用细说。
思伊笑得深意:“有望风而逃的,也有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的。我和景年尚在还家路途,严州知府请帖就送上门了,明里是贺景年进士及第,暗里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地方父母官宴请新科进士是成例,中间出了什么事?”思伽好奇的问道。
思伊似乎真觉得是好笑的事,戏谑道:“娘家招风,你家也招风。知府大人深为后宫嗣子凋零而忧,寻觅了几个绝色女子,苦于无路敬献御前,知道了父亲调回京城的消息,又知道四妹你在信国公府当媳妇,想借一借父亲或是韩国公的手。”
太宗皇帝铁血睿智,制定了小户采选,从理智上,理论上,减少了前朝后宫的勾结,挡不住从古至今枕边风对于男人,特别是皇上的诱惑呀,控制男人,哪怕是一时一刻的下半身,进而有那么一瞬,影响到了帝王的理智,对于献美成功的家族来说,也是一本万利。定襄伯府得宠于先太子,其中不乏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不可忽视的一条,就是张罗了好几个女人进慈庆宫。名声虽然不好听,当时确实受益无穷呀。先太子在时,定襄伯府石家,谁家敢小瞧呀。
再有一条,女人在许多男人心里的地位,就和一幅名画,一件古董一样,名画需要品鉴,古董需要收藏,女人,所谓绝色的女人,必须要有一定权力的男人,才合适来品鉴和收藏,帝王无疑是最有资格的男人。臣下怀着这样的心意敬献,也是对帝王之权的臣服。还有周边各附属国,每次入朝进贡,也会带上国内的貌美女子,供陛下择练,或是充入后宫,或是赏赐宗亲重臣。
韩沈两家自然是不削靠裙带关系获得昙花一现般的帝宠,但内中细腻还是品嚼了一场。思伽微晒道:“皇上真是香饽饽,一个四品地方知府都想咬一口。”
或许这个比喻太露骨了,唬得思伊瞪了一眼。
思伊的住所和信国公府不在一片的,来回路上就要耗半天,思伽自然是留饭了。一家姐妹不用客套,用了一张乌木边花梨心的圆桌,摆上五菜一汤,在思伽的强烈要求下,循哥和箐姐也坐在饭桌上吃,循哥自己用筷子,箐姐在家是被何太太养娇惯的,尚不会握筷子,由着兰茶喂饭,不过,兰茶喂到后半顿,思伊吃完,就把碗筷接过去了。
饭后喝过消食茶,思伊不预多留,思伽无奈,只得好生打点了车马仆从。阿芒和夏果直送出外院,看着马车行远才回转。
冬莲有一事正要进苍擎院,看见阿芒和夏果外归,就静静的站住了。
“姐姐得空过来坐坐,快进屋喝杯茶吧。”夏果笑着招呼道。
冬莲是徐氏最倚重的丫鬟,年纪比阿芒和夏果长了四五岁,二月中正式做了屋里人,在爷们儿一辈的丫鬟里是头一份。
冬莲表情肃然道:“本就是找你们说事的,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搅扰了二奶奶。饭晌崇安侯府来了个媳妇报,冯三奶奶二月里得的哥儿夭了,大奶奶依着例写了祭礼。大奶奶的意思是,缓着些,你们小心措辞着,告诉二奶奶吧,还有祭礼,另添加些也使得,明早要送过去。”说完拿出两张素笺,一张是誊抄的讣告,一张是拟定的祭礼。
家丑不可外扬,在外人眼里,沈家在京的四姐妹是同心同德的,姐妹情深的,思伽所谓的绝交,只是彼此口头上的破裂。
阿芒和夏果对了一眼,阿芒接了素笺道:“谢大奶奶关心了,劳姐姐用心跑一趟,祭礼单子我们晚点送过来。”
冬莲痛惜道:“养了四个月的哥儿,可惜了没缘分!愿二奶奶听后别搁心,自己开怀要紧,我回了,单子你们随时送来。”
冬莲走远,阿芒和夏果一通商量,院门口分开,夏果回家,阿芒去后巷找莫嬷嬷,这样的坏消息的确要缓着说,莫嬷嬷伺候过二姑奶奶的哥儿,最适合拉过来给思伽说这个,顺便就开解了。谁知到了后巷,接着一个更大的坏消息,今天从宁献王府里接出来的稳婆,来信国公府的路上翻了马车,手跌断了!稳婆伤了手,怎么接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