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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曦的院子名为泊志院,乃是韩昭曦分院的时候,大老爷亲书,取非淡泊无以明志之意。
大夫人魏氏当年一举得男,可是,生产不顺,有难产之兆,虽然最后大小平安,可惜韩昭曦还是胎里带了弱,自小也是三灾八难的养活,注定一生没有武将的体魄,所以,只能走文臣之路,从小学文,本来想过科举的,不过,皇上破格录用收入六科。太宗定下遗训,勋贵子弟,不入内阁,不入九卿,内阁大臣,一般都会兼领一部尚书,九卿是指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因此,勋贵子弟走文道,是限制了一半的仕途,且不管政绩再怎么优异,升到各部门的二把手就是顶天了,而勋贵子弟走武道,能走到武将的最高峰,便是八支京卫军的都指挥使及三大营的提督内臣。韩昭曦,公门嫡长子,凭着韩家二等公爵和在军中的威望加上他自身在军中的磨砺,要拱上武将的最高峰不是不可能,可惜,他体质不过关,走不了武道。所以,韩家为他求娶了门生遍地的内阁首辅的嫡孙女也是用心良苦。
徐氏回到泊志院,看了一回大姐儿。这几天大姐儿有点咳嗽,徐氏担心孩子再过风,都不把她抱出院子。小孩子家生病,能不吃药就不吃药,怕药喝多了,将来不顶事,因此,吃了奶娘半顿奶,吃了极清淡的半顿佐饭,徐氏再喂了半颗用枇杷膏炖的雪梨,哄着大姐儿睡下,嘱咐奶娘夜间好生看顾,才出了抱厦。韩昭曦还在书房读书,徐氏不去打扰,也还不好上床歇息,便在炕上对这个月的鱼鳞帐。
旁边服侍的黄嬷嬷乃是徐氏的奶娘,平日里最得徐氏敬重,满心眼里也全是大奶奶,想了又想,挥退了侍立在旁的丫鬟,挨着徐氏脚下的位置坐了,轻声道:“大奶奶,老奴多一句嘴。大家之道,尊卑有序,嫡庶有别。我们大爷是嫡长子,又是请封了世子,将来的信国公爵位,迟早是大爷的。可是后头二爷,如此强势,在外得皇上信赖,坐的位置也比大爷高多了,在内得老祖宗,太夫人,大老爷看重,如今娶得新贵嫡女。原来,老奴还想着,二奶奶虽然是嫡女,可沈家十几年前就被贬出京城了,二奶奶年纪又小,娘家也不在京城,是个好……好相与的。可是,观二奶奶这一个月的行事,也是个厉害人,大奶奶不得不防呀。历来勋贵之家,可没有咱们这样的书香世家守规矩,为了爵位,阴私里算计的可不少。二爷和二奶奶……”
“嬷嬷不可臆断”徐氏想得到黄嬷嬷后面的话,出声打断道:“二爷再怎么有本事也是庶出,越不过大爷去。”
黄嬷嬷忍不住再道:“嫡弱庶壮,老奴也是为大奶奶隐忧。”
徐氏停滞半响,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嬷嬷一心为我,我记在心里,可是嬷嬷只看到了近忧,却未真正的远谋。你细看看韩家,公爹这一辈,五老爷只捐了个官身,是个埋心庶务的,就一个六老爷,在外头辅助。爷们儿这一辈,大爷是这个样子的,韩家是军功起家,靠大爷将来能打拼出的成绩,如果不是深入帝心,一个人是顶不起韩家的门庭的,大爷以下,三爷是三房的,且三房多年来贪得很,可不会甘心为大爷所用,四爷十三,五爷十二,余下的爷们儿就更小了,若要成才还要看上十年。韩家,是后继无人,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二爷一人。勋贵之间的明争暗斗何等激烈,若是将来上头老爷们退下来,单大爷只坐着信国公的位置,韩家将不复今时今日在朝中,军中的地位。一笔写不出韩字,大爷是不得不仰仗二爷的帮衬。二爷上顶着一个庶字,只要大爷自己不出大错,就能永远压二爷一头。至于你说的防,如何防,怎么防?上头有三层长辈看着,既然大爷已经是世子了,这,就是长辈们的态度,个人名分已定。二爷二奶奶,你既然瞧了,都是各厉害人,我这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用诚心笼络住他们,防,总是流于下乘,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万一防出个好歹来,是坏了大爷二爷的兄弟之情,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
第二天,韩昭旭准时回来,因为韩昭旭职位的特殊性,皇上身边的任何事情就不是能随意谈论打听的,思伽也不会主动开口问,昨天你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这种问题。直把昨天在太夫人那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说了,两个丫鬟知道事情之后,是个什么态度,也讲了。
韩昭旭是没有心软的趋势,还吩咐下去,云坠,素笺不用进屋伺候了,曼霜和南霜,这个月就提成一等丫鬟,这是断了云坠,素笺后路的意思,两个人也不必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了。
韩昭旭的习惯,书房是不留人伺候的,思伽平日里也不去打扰他,今日存了心思,端进茶碗来也没有出去,拿出皇上赏的玉珏给韩昭旭看,聊起昨天皇上离去后,赵氏说起的话由:“原来你曾经还是驸马候选。”明明时过境迁,思伽还不自觉的流露出酸酸的口气。
韩昭旭倒是收了随性,面色肃然了几分道:“京中传言,都是人云亦云,不可尽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驸马,皇家,韩家不可能动这个念头,这件事情完全是个乌龙。当年一心想尚主,主要是平恩公府,广恩侯府这两家,他们两家都是外戚得爵,如今都传到第三代,若是能顺利尚主,皇上为了保证公主的尊贵,他们那样的流爵至少也要再延一代。他们两家为了争这个公主,少不了一场暗斗,最后皇上是谁家也看不上,随后不知怎么地就传出了那种流言,我是被他们当箭靶子用了一回。”
“皇上连五年前你在我家住过几天这种事情都知道,可见是洞若观火,怎么会让这种传言流传的那么广泛?”思伽道。要知道沈家因为这个乌龙,和韩家结亲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
韩昭旭笑笑道:“两家都与公主失之交臂,本来就是失了里子,随便抛出几个驸马候选,转嫁舆论的注意力,陪绑的越多,也能少损失些面子,至于皇上又没有损失,更能显出皇家的公主百家求的姿态。”这种事情,韩家还不能争辩,只能吃了哑巴亏,给皇家公主抬了一次轿。
思伽脸微微红起来,心跳加快,小声问出最好奇的问题:“那为什么落在我头上了,毕竟,京城那么多合适的,我……从来没有来过你家的。”
思伽这一天来,真是越想越自恋。就拿自己家里找媳妇来说吧,赵氏为了找个称心的媳妇,身体刚刚恢复,就奔波去京,亲眼相人。虽然时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成婚男女当事人什么事。韩家前面三层长辈,这一个月来,思伽可是看出她们对韩昭旭的重视,婚姻大事,就凭着上千里的遥控就定下来,未免草率。思伽认真回想了一遍,婚前见过自己真容的韩家人只有韩昭旭,那么,他必定参与了意见,只是不知道他起了多大的作用。最自恋的情况就是,自己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女性魅力爆发,吸引了眼前这个男子。虽然十岁这样的年纪想想太夸张了,那时完全是个孩子的样子,放在思思那个时代都有恋童的嫌疑,可是,这里不一样呀,虽然闺阁之中的教导,女孩子不能想自己的婚事,别人如果提起来还必须做出羞愤欲死的表情,不过,那只是一块遮羞布,实际上,暗地里从懂事起就开始筹谋的人多的是,比如说,思仟。男女同理,那么,十五岁的韩昭旭看上自己,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十八岁的韩昭旭看上自己,就更加有这个可能了。
思伽对于即将面对的答案,紧张归紧张,那双眼睛真是直直的发亮的。
韩昭旭情绪低落,沉声开口道:“以前,母亲和我说,将来我娶媳妇,知书识礼,贤良淑德这些都放在一边,一定要给我,选个我会喜欢的女子当我的妻子。可是,她都不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了。”
思伽知道,韩昭旭嘴里出口的母亲,从来指的就是生母傅氏,如果提及魏氏,都是称呼夫人或太太。其实韩昭旭这样提起自己的生母是违礼的,不过,思伽已经习惯了。思伽至今对韩昭旭的生母知之不多,倒是私下里涉及了几句,韩昭旭也不趁机解释他生母的来历,只能从韩昭旭这样自然的提到“母亲”二字时,听出来他们母子的情深。
“他们给我挑选的女子,我又不可能见到,所有的画像,所有的名声,只是一个符号罢了,我……”韩昭旭斟酌了用词良久,道:“老太太他们是很用心,可是,不是母亲选的,我不能信任他们。那一年,太子殿下出阁读书,我就随父亲南下学着办事,那时就觉得你挺好的,不过真正起意是在贵州的那次,沈家面对极大的诱惑和致命的威胁而不改其心,的确让我钦佩。而你,伽儿,比起那些符号,只有你生动在我面前展现过,我想我不会选错的,娶你,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