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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龚氏生下一个小子,请了道士演算了一回八字,言道五行缺土,便起了乳名叫阿土。这几日,有点着凉,天气又热,就趁着日头好在院子里给他洗澡。
沈家如今没有一个成年男丁在家镇守,赵氏愈约束下人,女眷们平时也不出门,家事甚少,便常常来龚氏屋里逗逗孩子。
阿土正趴在赵氏身上,乖乖的让龚氏解背后的肚兜带子,一听丫鬟往木桶里的倒水声,就老实不下去,“依依呀呀”的唤起来,小身子也在赵氏怀里摆动,就想挣到木桶里去。
龚氏解好了带子,把光溜溜,白嫩嫩的阿土竖着抱起来,手亲亲拍了一下宝贝圆圆滑滑的小屁股,笑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急脾气,要吃奶时,等不得奶娘解衣服就要哭啼,每回听到水声多这么不安分,看你大伯母都抱不稳你了。”说着就拖着他脑袋往木桶里放。
阿土可不管娘的念叨,只看着木桶很认真的和娘呀呀的说话,像是要表达清楚意思,直到屁股碰到了水,就咯咯咯的笑起来,两排光秃秃的牙床粉润润的,口水马上就溢出一串来,藕节般的手脚挂着一套银饰,随着舞动出清脆的响声,溅起一盆子水花。
赵氏帮忙托着脑袋身子笑道:“男孩子就是要长脾气,瞧瞧还不满四个月,这手脚动的多带劲,将来怕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什么话都是加倍欢心的,嘴上却谦逊道:“就是太闹腾了,小小年纪就是霸王脾气,什么都得依着他。午后外面天怎么热,他也闹着要出去,不出去溜一溜就不肯午睡,他爹和他完全不是一个脾气,也不像我,真不知道是随了哪位长辈。”
阿土洗好了澡还要在水里赖着,龚氏拿了颜色鲜艳的拨浪鼓摇着转移了阿土的注意才把他提上了,两个丫鬟忙悄悄的把澡盆子抬下去。
两人正在给孩子穿衣服,门房上的刘婆子过来给赵氏递上一份信,信封是红色的,因此便快嘴贺道:“表小姐六月底生了男丁,二姑奶奶请大爷四爷几位奶奶吃满月酒呢!”沈莹的长女邱宓两年前嫁给入了衢州卫指挥使洪家,洪家是世袭的三品武将,连着四代历任衢州卫指挥使之职。邱宓的公公早逝,夫婿十四岁就授了定远将军。邱家嫁女时,沈家还守着沈老爷的孝,没有去参加喜宴,如今邱宓一举得男,沈家的确该合家去道贺。
“送信的人走了没有?”赵氏接了信问道。
“还没走,我的浑家正留他在门房喝茶吃点心。”
赵氏道:“那你去传个话,我要召见一下。”
“是。”刘婆子躬身退了出去。
赵氏打开信封看了请帖,再把请帖递给龚氏看,龚氏把阿土交给晚霞抱着,看了一遍,诧异对赵氏问道:“大哥他们这次出门很久了,怎么二姑爷还不知道两位爷不在家里,写这样的帖子来相请。”
“许是此事秘辛,大爷没和邱家打过招呼。”
龚氏不由担心,再次问道:“大嫂真不知道大哥他们去干什么了吗?一个多月来音讯全无,出门的时候两人都只带了一个包袱,随从都没有带一个。”
赵氏苦笑道:“大爷只对我说去帮一个朋友的忙,再问就问不出所以然了。男人们在事业上脾气犟的很,他不主动说,我们也问不出来。四弟妹放心,说句不妥当的话,大爷和四爷差了十来岁,大爷待四爷就像半子一样,一路上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倒是邱家这边,要像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这场满月酒是怕要又要缺席了,以后几位爷回来再去赔罪吧。”
“爷们儿不在,大嫂带几个孩子过去贺一贺也不失礼呀。”
赵氏摇头道:“大爷走之前吩咐了,家里面尽量别应酬,这几个月也别出严州府。哎,宓姐儿这事儿,两家就住在隔壁州府,成亲满月,沈家都不能过去撑场面,这份满月礼,我们这些姨母少不得要拿出些好东西来补偿她。”
龚氏笑道:“到时候还要大嫂顾念一下我,我手里的东西可比不上大嫂的。”
“自家妯娌,何须计较的那么清楚,”赵氏起身道:“你坐着吧,别送了,我得回去先换身衣服,趁这个空挡想个说法出来。”
沈家终是备下一份厚厚的满月礼,提前满月几天,就把给邱宓孩子的礼送去衢州府,又写信去了杭州府说明情况。
今年是三月一次乡试的年份,万松书院坐落在杭州府,书院有先生带领赴考的秀才去考场。沈节不想搞特殊化,再说邱家是武将之家,文武不同道,就歇在书院在考场附近置办的院落内。沈节二十岁中的秀才,之后家变,接连给尹氏,沈老爷守孝,错过了两场举人试,这次考不考的中另说,下场去试试身手也是好的。何大爷家里,早在何家大哥还没有中秀才的时候,就在杭州府里上好的地段买下屋子,租赁收租,今年没有签订新的租户,大哥中秀才之后就派了何家的仆人去重新整修房屋,以备应考只用。整个浙江布政司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县,每次来应考的秀才也有好几千人,浙江布政司算是南方大省,经济繁华,朝廷每次分派名额的时候,也会酌情多匀给浙江一些,就是这样,多年来也没有一次录过上百位举人。科举之路,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沈节不会回来,家里也给整理出了全套的考试所用之物来,笔墨纸砚,全套的衣物,食盒,餐具,茶具甚至到厕纸,都要备齐了,装了满满两个应考专用蓝子,派了管事送到杭州府去。家里几个孩子,思伊做了笔套,思仟做了干粮袋子,思侬思伽合着做了一双鞋子,一起放在篮子里。
乡试分三场,每场三天,从八月九号到八月十五号,沈家这几天虽还不到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的地步,家里人也是焦躁不安,何氏思侬是常常走神,魂游天外。中秋之夜,赵氏特意请了两个女大家来宅子里弹琴唱曲,也没有烘焙出多少过节的气氛。
十六日晚,管事载着沈节坐马车回来。书院给应考的秀才都放了假,假期不定,他们愿意什么时候再回书院修学就什么时候回去。沈节面孔虚浮的回到家里,拜见了嫡母,再给沈家祖先上了一炷香,就一头栽进房间闷头昏睡。何氏服侍了他就寝出来叹道:“昨晚上还想着考题停不下来都睡不着,刚刚我瞧着是睡熟了。”
赵氏还是道,明天一早请个大夫把把脉,也开些养身方子调理调理,乡试一连九天,和考秀才的县试府试院试截然不同,累身累心,每次背出考场的都有好些人。
乡试的榜单称为桂榜,一般在八月末九月上旬公布,日期不定。沈节体力恢复过来之后,也捉着惟值握笔开蒙,还出门会了会严州府里应考的秀才。
书房里,思侬思伽一左一右的围着惟值教三字经,惟值很顺溜的能背出前面的十几句,二十句后就是卡壳,教了两天也背不上不去,自己还不安分,知道三姐严厉些,就去抱四姐的大腿道:“四姐,摘桂花去,给我爹娘做桂花糕吃。”
思侬把惟值拽过来,伸出一根食指点着惟值的眉心笑道:“哪里是记得给爹娘吃,是自己馋嘴了是不是,这几句爹爹昨天教过了,今天你还记不住,小心爹爹回来打你。”说着就抓惟值的胖爪子要先打打试试。
惟值笑呵呵的往思伽怀里躲,把小手捏成拳头藏在袖子就是不伸出来。思伽抱着惟值笑道:“啧啧,现在才几岁,就如此督促弟弟用功,将来一定能劝诫相公进学。”
思侬羞红了脸,恼恨了越是要把弟弟逮回来,三个人笑闹着滚成一团。
门口有小丫头掀帘子进来道:“三小姐,四小姐,三少爷,大爷四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回来。奶奶们让小姐少爷换了衣裳去太太的屋里见客。”
三人停了嬉闹,两姐妹好奇,各自回屋。换了衣裳,梳了髻,相约到尹氏院子偏厅。沈家五姐妹凑齐了人数才被龚氏带到正厅。
一个少年正立于厅中,只见他身着一件明蓝色暗绣银线的团花箭袖交领长褂,腰间一条浅紫色绦子,绦扣上镶着一块椭圆形翠玉。绦上别了一个湖蓝底月白色的桃形荷包,一头泼墨般的乌用玉冠别住,中间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走到丁氏身边,才看清来客面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身姿矫健,举止爽朗,端得是一番倾国名花的风采,皎皎之玉树临风,宗宗之潇洒少年。
一个未及弱冠少年,引得沈家阖家郑重接待,定是来头不小,沈家众兄妹依着齿轮站好,丁氏笑着介绍道:“这是京城里信国公府韩家太夫人的孙子,名叫韩昭旭,字元瑜,比佑哥儿长一岁,在家排行第二,来我们家住几天,你们称呼一声二哥吧。”</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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