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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流云嫂子梁氏和杨流云大哥杨金生两口子,身后带着二三十个男劳力,几个妇女一看就是泼辣的,气势冲冲的就过来了。
蔡花看着就冷笑一声,摆手让郑墨辰一众人先等着,站在大门口冷着脸问冲过来的杨金生和梁氏一众人,
“你们这是来赎罪,道歉,还是来找事儿!?”眯着眼危险的盯着来的人。
“你们是想咋着!?住闺女家几天就被赖上害死人的罪名!这是看我们好欺负,看我们没人还是咋地!?把我娘冤枉了,是你们找事儿!还敢说让赎罪道歉耳朵话来!?仗着自己能借势就把我们往死里害,天下还没这样说的!我们杨老庄不是好欺负!”杨金生怒吼一声,憋红着脸,怒火冲天的瞪着蔡花一众人。
“害死了人还敢说这话!?你们不是好欺负的那就看看谁是好欺负的!就是我说的,给我打!只要还留口气,有事儿我兜着!”蔡花冷声喝了一声。
郑墨辰直接摆手,一众人抡起拳头就上去了,抓着人就打,专往脸上打。
场面顿时轰乱起来,两方人嗷嗷的开始大打出手,谁都没存劲儿,都可这劲儿的拎着拳头上。
看热闹的一众妇女小孩急忙吓的变了脸,就往后跑,生怕被打着了。就有区庄的人上前喊着让别打,劝架。
但谁都没听,喊着打死对方的话,上来拦着的人反被打了一通,踢到一边,两方人继续打。
虽然杨金生带的人多,但搁不住郑墨辰带的二十来个长工,虽然都是敦厚的人,但看着蔡花姥爷惨死,被陈氏和杨流云几个害的那惨,韩氏又让人心疼,结果杨老庄的人又敢带人来闹事,都怒火高涨,不存劲儿的上手了。他们都是常年干重活的人,啥都没有,就是力气大!再加上区庄帮忙的张二舅带的人,杨金生一众人顿时就处在了下方。
梁氏阴狠的看着站在大门口的蔡花,尖叫着,伸着手去打蔡花。
蔡花冷哼一声,猛的往后退两步,把大门咣当一声关起来,梁氏是可这劲儿想一下子扑倒蔡花骑着打,这样她就占上风,能把蔡花狠狠打一顿,结果没存劲儿就狠狠的撞在了大门上。蔡花顶着门,等梁氏撞上来,咣叽一声就打开,抬脚就踹了过去。
梁氏没想到蔡花忽然关门,撞的全身火火的疼,刚想退后,蔡花又打开门,一脚踹过来,嘭的栽了个仰败叉,杨老庄的几个妇女就上来要打蔡花,王家婶子想的就是怕到时候有女的来,落人话柄,这个时候几个妇女上去揪着梁氏的头开始打。
男人打架是拳脚都上,往头上打。女人打架就是抓,掐,挠,也都是照着头上来,头先抓着,先往脸上使了劲儿的挠,逮着机会就往嘴上掐,胳膊窝里掐。
男人打架闷不吭声的使拳头,打的慎人。女人打架是连打带骂,混乱的很。
村子里有人看着一直打个不停,不是个事儿,劝架喊停都没用,就找说话管使的人,
“蔡花!让他们都别打了!再打下去出人命了!”
蔡花扭过头看了下喊话的人,是张大郎,赵氏的大儿子,孙国建的亲大哥,眼里就闪过一抹幽光,抿着嘴没搭话,更没喊停。
杨金生看着郑墨辰缠着他,不要命的打,带的也都也下手狠,他们越大越占下风,都没有还手的劲儿了,就想着跑。他不能把自个的命搁着了!
见杨金生想跑,跟着杨金生来的人也就想跟着跑,狠了还手,就开始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走。
郑墨辰冷哼一声就追上去,撇了眼蔡花,见她微微点头,大喊一声,
“将这群畜生打回杨老庄老窝啊!”
“打回老窝去——”众人叫喊着追着打。
杨金生带头,弯着腰,恨着劲儿撒了腿的往麦地里跑,梁氏也趁着王家婶子几个抽手的空抓了把王家婶子,爬起来就跟着往家跑。
郑墨辰带着人追到庄外,又逮着打了一回,杨金生一众人死命的跑,他们追了一段也就不再追了。
众人正冷的不行,这么打了一通,全身都热乎起来了,虽然也有挨打挂彩的,却没人说啥,反而感觉心情舒畅了些。
郑墨辰就说蔡花的话,等事儿过去,一个一吊钱。众人就更没话说了。
而此时天也黑了下来,院子里点了火把,到邻村买的白灯笼也挂了起来,蔡东林和周存良一行人没有回来,蔡花给了二两银子,让蔡朝阳带着一众人先回家,买点伤药擦,等明儿个再过来几个就行了。
张二舅租借了村子里的大锅,在西屋和大门过道的一片空地上搭建了个棚子,张大妗子请了几个妇女帮着拾掇了菜过来,给孙氏和打慌的人做饭。
孙氏几个人的孝衣也做好了,都穿上了身,给蔡花的孝衣也拿过来,让蔡花穿上。
“小孩子家的,给他穿啥孝!”韩氏就说了声,低头继续做寿衣。
蔡花穿好,用孝布条绑在腰上,过来和童庆洲,张二舅张大妗子带村子里的几个懂办事儿规矩的人商量,
“明儿个到县里买口棺木,置办饭菜和纸钱用具啥的,表姐夫留下来看顾家里,我跟着张二舅去买!咱先拟个单子出来,要买啥就记上,别回头少买了!”
“好!纸笔都是现成的,我们几个先商量着,蔡花你来写!”张二舅点头应着。那边童庆洲就拿了纸笔过来,郑墨辰摆在蔡花跟前。
这边张二舅和张大妗子几个老人儿按蔡花说的,都办最好的,把一应用具都写了单子,夜也深了。
西屋也收拾了出来,东屋腾出来,孙氏和孙小季几个就挤在东屋里,晋大成几个就挤在西屋里,晋大成还不敢睡,孙盼说让他回家看看俩孩子,顺便明儿个来的时候带上前,就带着晋鹏辉走了。
蔡花看着没说啥,现在一切都以姥爷的事儿为重!等到下半夜的时候,韩氏一直不睡,劝了蔡花几回,蔡花抱着被子才到马车上歇会。
郑墨辰灌了两个汤婆子过来,蔡花抱着,靠在车壁上,竟然啥都想不起来,脑袋直接一片空白空白的。
郑墨辰皱着眉毛,伸伸手,又收回来,坐在马车外面,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子,看着天。
天上一轮明月清亮辽远,满天没有一颗星星,只有空旷幽深的墨兰色。
众人忙活一天都累极了,童庆洲和晋贝贝守夜,在堂屋里蔡花姥爷床前火盆里烧纸,低声商量着事儿。
时间缓缓的过去,天刚亮张二舅和打慌的几个人就过来了,这边拾掇着吃了早饭,蔡朝阳赶着驴车,带了十几个人过来,蔡花要跟着去买东西,韩氏让她脱下身上的孝衣,蔡花就听话脱了孝衣,只留了头上的孝布条子,鞋上还是缝着白布的。和郑墨辰,带着蔡朝阳,跟着拿着银子,赶了几两马车,到县里采买棺木和一应用的东西。
本来以为路上会有很多雪,走不动路,一夜大风吹的路上倒是没多少雪,不定那一块旋风背过去了,堆积了一块到腿弯的雪。
怕当天回不来,所以一行人到了县里也没去县衙,直接奔着各个铺子去,蔡花跟着付钱,挑了东西装了几大车。
王柱子赶过来,抿着嘴没说话,帮着往车上装东西。
等刘文赶过来的时候,东西都已经差不多买齐了,非要请蔡花先吃了饭再回去,蔡花看看张二舅几个,就点头应了。
刘文叫了很多滋补的饭菜,蔡花和郑墨辰跟着他坐在里间摆了一桌,一碗燕窝端到蔡花面前。蔡花抿嘴朝刘文和王柱子几个笑笑,端起燕窝吃了,又拿着筷子夹菜,抓了个馍,
“你们也赶紧吃!不然干活都没力气的!”吃到嘴里的饭菜滋味都是涩的,她还是不停的往嘴里送。姥爷的事儿不完,她就得撑着!不能有啥事儿!
刘文只喝了碗皮蛋瘦肉粥,给蔡花夹了几回菜,想安慰蔡花,蔡花的样子却经不住安慰!
吃了饭,给刘文道了谢,一行人就往家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家。
区庄的一众人看着就倒吸了口凉气,几大车的东西,棺木他们看不出啥木材的,上面竟然还是雕花,指定不便宜!金银纸箔更是用被单包了一大包,米粮油盐,羊牛肉,干菜啥的,更是连拉了三大车。这是连桌上的东西都一块买了。
而张大妗子也在家里说好了一家养的猪买一头杀了,蔡花让王柱子和郑墨辰回家,杀自家的猪过来。
郑墨辰不放心蔡花,见蔡花态度坚决,还是和王柱子一块赶着牛车回了蔡家庄。
大力娘做主挑了头小的,中间一段时间不好好吃饭,长的慢了,也有一百八十多斤。因为到时候去吊孝的人挎篮子,抬盒子,都是要拿肉的,吃不完都败费了!
孙家本来就是外来户,韩氏娘家也就一个妹妹,然后就是孙氏姐妹几个,没多少亲戚。
不过那些近亲还是都先过来哭灵了一回,又回家拾掇了,到正式入殡的日子再过来。
因为是寒冬腊月,头七是要在家里停灵的,还要等着孙念赶回来,所以蔡花穿了寿衣,放在了棺木里,却没有阖上棺材盖。而张二舅已经张罗着在山坡上寻了一块坟地,蔡花只到那里看了一眼,就说不行。
人死有气,气能感应,影响活人!墓地风水就讲究个气,阴阳气和地气结合,经过轮换,会对活着的血缘之人产生影响。也就是常有人说谁家祖坟冒青烟了!张二舅找人看的那块地虽然不错,却少了藏风的地方。
选墓地要前有照,后有靠!也就是前有水,后有山。枕山面水!而在山地上选墓地忌讳更多,童山,石山,断山,独山,秃山等都是不能选择墓地下葬的。
蔡花抬头看着蜿蜒而上的山脉,多爬了点路,选了一块背靠青龙,面朝远山一座隐隐崛起似俯虎抬头的空地上。
在山坳里住久的人家基本都是有祖坟在,家里谁老了则是埋进祖坟就是。孙家是外来户,从蔡花姥爷这一辈才是往下传承的。
选好了墓地的位置,那个看风水的老头连着看了蔡花好几眼,开始丈量穴位。做上记号,算了动土的日子。因为寒冬腊月到处滴水成冰,土质更是上冻不好挖,到时候怕时间赶不及。
等一行人赶到家里,蔡东林一行回来了,带来了陈氏几个结果。陈氏心思恶毒,杀害人命,自己也承认了,戴枷示众十天,关押下狱,明年秋后处斩!杨流云辱骂虐待老人,不孝之极,本该打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这个时候却传来杨流云再次有孕的消息。而孙国建漠视父母,对养父母不孝,打了三十大板,戴枷示众十天。是否下狱的事儿,和杨流云的结果,蔡东林和周存良回来商量。
蔡花听到杨流云又怀了身孕,把蔡东林和周存良,张房几个人都审视了一遍,抿了嘴没有说话,眼神却很是深沉。
众人也都不说话了,孙国建醉酒没有出手,但众人已经对孙国建不抱任何希望了!孙国建啥都不是,那杨流云怀的孩子还算啥!?
“有啥好商量的!她们杀人偿命!砍头还要弃尸!”孙小季哑着嗓子瞪着周存良和蔡东林。
两人就皱起了眉毛,虽然是这样想,但律法在那,他们都不能要求县太爷听他们的话,斩杀了谁!
韩氏抱着怀里的孙凯文,听到杨流云怀孕的消息身子顿了下,看了眼房梁,抿紧了嘴,久久叹了口气,
“都是孽啊!放他们回吧!”
张房听着眼神就转了下,上前和韩氏好声商量,
“嫂子!你看是让国建先回家来吧!?这要给二哥摔盆,还要扛尾巴幡子呐!”这些事儿只有儿子能干,不能别人代替的!而张房问这话的意思则是商量孙国建的去处!出了这事儿,孙家可还要承认孙国建这个养子!?他不问别人,单问韩氏,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韩氏心软,指定不会把孙国建往外推!
“姥!孙国建娶妻不贤,辱骂虐待养父母,合谋害死姥爷,律法都不会放过他!这样的养子,早该撵!”蔡花见韩氏想着杨流云面露不忍,一听摔盆,扛尾巴幡子,更是张嘴想让孙国建回来话,立马接了上去,
“孙国建劣根性难改,这事儿过去,就算心有懊悔,还是本性难移,不知孝义!姥爷已经去了,不能让姥一个人再辛苦受累!一辈子当牛做马的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姥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再等那些畜生回来让姥继续伺候他们!?就算他们受了点教训,嘴上说着改过,又能坚持几天!?站着说话不腰疼!到时候受累受罪的还是我姥!”她是不同意再留孙国建!就算杀害姥爷没有他,不能流放走,但也不能留在韩氏的跟前!
“娘!以后您老人家就是我亲娘,我给您老人家当儿子,给您养老!”蔡东林点头赞同闺女的话,跪在韩氏跟前誓。
“娘!那畜生不如的不值得娘为他们说话!把那个畜生打哪来的撵哪去,以后娘的事儿我全包了!”周存良也跪下打包票。
孙盼看着急忙推了一把晋大成,跟着晋大成一块跪下来,
“娘!要是这样算,您老人家该跟着大姐的!只是现在大姐跟着大姐夫,都不在咱家这一片,那您老人家就该跟着我过的!我们给娘养老!照顾娘后半辈子!绝不会让娘受啥委屈受啥累!”蔡花一说撵走孙国建,蔡东林就跪下说要给韩氏养老,让她脑中一下子灵光起来了。蔡花家这是想霸占老孙家的家产了!家里没有子孙的,那家产就没有传承的,蔡花有势力,到时候说动一下,把孙家的家产都给她娘养老,那她娘要是去了蔡花家,孙家的财产自然也得跟着过去蔡花家不可!虽然不算多,不过两处宅基地,将近二十亩地,那也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听着孙盼说的歪理,那急切的样子,蔡花眼神一冷,撇了眼两口子,握了下拳头。现在说的是劝姥放弃孙国建,不用担心养老的事儿。孙盼却在这争养老权,抢家产了!?
孙氏虽然心里啥都明白,也知道孙国建是要撵走了。但还是舍不得!毕竟孙国建是她从一小点带大的!打心眼儿里对孙国建就有着深厚的情分!
而他们这边说的话没有瞒着谁,外面的人听到,张大郎兄弟三个听到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孙国建是他们的亲弟弟,虽然被抱养,但他们也一直当兄弟对待的!现在却说这样的话,那不是在狠狠的打他们家的脸!?
众人在屋里劝了韩氏好一通,韩氏却不同意,
“让他们回家吧!”还是坚持让孙国建和杨流云回来。
“杨流云要流放,已经判刑了!”蔡花见韩氏眼睛越来越浑浊,却还态度坚持,咬牙松了口,只同意孙国建回来,杨流云却是不行的!她本来就看不过韩氏,又因为陈氏的死,虽然教训过后会好点,但心里指定更加愤恨,指不定能干出啥事儿来!
“杨流云那个贱人不能回来!她把爹害死了还想回来!?不是要流放吗!?孙国建要是想回来,就回来给娘当牛做马伺候娘!把杨流云休了,不然休想再进家门!”孙小季一直隐忍着杨流云,早就气不过了。陈氏和杨流云把蔡花姥爷害死,更是让她心里的怒恨爆,一丝不遗,反而更恨!
孙盼想要为韩氏养老的心瞬间淡了下来。孙国建要是还回来,那家产咋地都落不到她头上来!
晋大成眼里也带了失望,扭头看蔡东林几个,都皱着眉毛,便认为他们也是不满得不到财产,撇了下嘴。
“孩子是没罪过的……”韩氏疲累说了句,低头看襁褓中的孙凯文。
孙凯文就冲着韩氏吐着泡泡,打个哈欠。韩氏看着心里就软了。
“姥!我不该当你的家,但杨流云不能留下!姥你愿意以后天天看着她,天天想着她害死了姥爷!?让姥爷咋能瞑目!?”蔡花瞬间就想到了要实施在蔡秀英身上没有行动的想法。杨流云身子看着就娇贵的,刚生完孩子还没半年,这又怀上了,必然坐怀不稳,到时候只要把板子打了,孩子自然就没了!她知道她太狠,但养虎为患,后患无穷的事儿她不想看到!韩氏已经七十多了,还有多少年头能活!?一辈子吃苦受罪,后面的日子该享福了!
“孩子是没罪的!等……生了孩子再撵吧!”韩氏想到蔡花姥爷的死相,眸光转动了下,睁了下眼,迟疑了下,算是同意撵走杨流云,等生了孩子后!
“既然要撵,那就直接等孙国建回来把休书写了!杨流云再不是老孙家的人!也不影响她生孩子!”孙小季是打心里恨透了杨流云。说啥都不愿意再容忍杨流云了!
“对!”几个人都同意立马就把杨流云休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撵走,撵到大西北,生死由天去!
孙国建倒是没事儿,韩氏也不再说啥了。
而孙念一直没有赶回来,头七也快过了,眼看着再等下去就等到过年了,众人商量之后就决定不再等孙念!她要是能赶回来最好,赶不回也不再等下去了!依着蔡花姥爷的八字,算了日子,择了入殡的吉时,棺材也被盖上。
堂屋里到处都铺满了厚厚的麦秸秆,孙氏和孙盼,孙小季一众人跪在旁边哭灵,夜里轮流守夜。
十二入殡,初十这天是出魂的日子,时辰在夜里未时三刻。孙氏几个提前收拾了贡品,白面馍,苹果,梨,橘子,花生瓜子啥的摆了几盘子,一块里条子(带排骨的猪肉)插上筷子,前面放着四杯酒,小酒壶都搁在了小桌边。
出魂要回避,众人都避到了西屋和东屋里,
众人也都等着,只是连着几天几夜的折腾,都乏透了,就有撑不下去睡着的。蔡花怕自己睡了,坐在东屋门口,抱个汤婆子看着。
迷迷糊糊的,只感觉一片白雾飘来飘去,竟然看到姥爷站了起来,转头就是一张留着眼泪的脸,慢慢的走过来,到西屋门口看看,又到东屋门口看看,还伸手给蔡花拉了拉身上的大袄,转身擦擦眼泪,往厨房去了一趟,就朝大门走去。
蔡花想伸手,想跟过去,听到谁喊了一声爹,猛然睁开眼睛,孙氏哑着嗓子呜呜哭起来。
天色竟然快亮了。
众人都惊醒了,忙到堂屋里看一下,屋里的油灯加的灯油足,还亮着,只是捻子小了,晋贝贝上去把捻子剪掉,用针挑大,屋里顿时明快起来。
桌子上的东西都还是原样,四杯酒却都只剩下半杯。
众人对视一眼,忙又端着油灯往厨房里去。俗话传出魂的人是要每个屋子都看过,最后在厨房锅底上面留一把的。会写字的写个字,不会写字的就抓一把。蔡花姥爷年轻的时候认了几个字的。
虽然知道都是传闻,不科学,蔡花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去看。
大锅底上啥都没有,几个人就有些失望,就端着油灯去看小锅底,只见小锅底上被划拉了两下,是个有些歪的‘十’字。
天明就请了会掐算的人过来,解蔡花姥爷留下的字是啥意思。
“…世间难得十全十美!十分待人却并不一定能得十分真心呐!”
众人就不说话了,蔡花给了钱,让张二舅送了人走。
下面就要忙活张罗办事儿桌掌的事儿了,请了同村和邻村的俩厨子,支了大小锅三个。又加上厨房里的俩锅,还有炉子啥的不断火烧着。
而张房和童庆洲周存良又去了趟县衙,童庆洲和周存良要回家筹备,等正日子再来,张房带了孙国建和杨流云回来。想事先嘱咐一句,只是蔡花提前有安排,不能把决定告诉两人,跟着来的还有蔡花家的长工,也就只说韩氏同意放了俩人。
孙国建和杨流云都狠狠松了口气,蔡花姥爷被害死,陈氏是救不出来了!但他们没事儿就是万幸!杨流云伸手捂着肚子,是肚子里的孩子救了她一命!要不然蔡花和孙小季那些恨透了她,指定坚决要把她送到大西北流放去!不过想到陈氏要被砍头,杨流云眸光幽暗了下。
孙国建则是被打了三十大板,趴在牛车上回来的,三十大板是可这劲儿打的,屁股和背上都被打烂了,虽然没有流了多少血,却是火辣辣的疼。
蔡花就和孙小季几个商量着,
“孙国建必须受到惩罚!狗改不了吃屎!不然他还是会虐待姥!说不定现在心里记恨我们,到时候我们不守在姥的身边,指不定咋虐待姥呢!”
“想个啥法子!?不罚是肯定不行的!”晋贝贝握着蔡花的手,表示支持蔡花,现在家里人都不再,她说话就代表了孙念那一股。
“要天天上坟给爹磕头!在家里也要天天给娘磕头!以后不准备吃白面馍,家里的白面都给娘吃!他俩就只能吃杂面的!家里地里的活全包还不行,要天天挨打!不打不长记性!”孙小季就恨着脸道。
“每天一起来给姥磕头,拉到屋后面的水塘边打十大板子,回来做饭干活伺候姥,再上坟给姥爷磕头。晚上睡觉之前也得给姥磕完了头之后才能睡!”蔡花觉得孙小季的法子很好,又补充了下。
几个人在这边又商量了几句,郑墨辰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蔡花和她小姨都是狠角色啊!天天挨打,吃杂面,还要上山磕头,回家早上晚睡都要磕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孙国建估计很快就会被磨毁的!
每天十个板子是打不毁人的!蔡花姥爷的墓地也不算远,就是比同村的远了半里路,冬天没事儿跑一趟,尽孝,又省的有那个时间瞎胡混!很好!至于天天早晚给韩氏磕头,那在大户人家叫晨昏定省,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孙国建做的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边商量好,就在大门口把着,让郑墨辰直接在进胡同之前就拦着,先把孙国建抬过来,决定啥的都给他说了,愿意就签字立文书,再把杨流云休掉!否则就跟着杨流云一块流放,或者赶回赵氏家去!
孙国建想了下,他舍不得杨流云!杨流云在区庄都是数得上的漂亮小媳妇!而想要留在孙家还不止休了杨流云,还要遭受那些罪,让他心里更怯了!缩了下头,就想着要是回赵氏那去……
蔡花看着孙国建游离的眼神,迟迟没有应下,忍不住冷哼一声,
“不孝的罪名背上去,一辈子都摘不掉!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可以送你回自己家去!”
孙国建抬头看着蔡花,孙小季,晋贝贝和孙氏一众人犀利冰冷的眼神,心里顿时就没想法了。蔡花只说了留下来要咋样咋样,却没有说他要走会咋样!但更让他心里寒颤,慎得慌!那就是说想要走,指不定他的小命就没了!
想想杨流云,想想他自己,孙国建就抿着嘴,答应了所有的条件。在文书上画押按了手印。而杨流云的休书更是容易,不孝是大罪,到哪里说休都容易!蔡花代笔,写了休书,孙国建同样按了手印。这才让人把孙国建抬进院子里,就放在棺木前。孙国建左右扫了一眼,咧嘴大哭起来。
而在外面一直没有等到人的杨流云听着院子里传来孙国建放声的哭嚎,心有些沉了。让孙国建进去了,却把她拦在胡同外面,这是…
孙国建还让他自己选择一下,杨流云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直接告诉她一声,拿了文书让按上手印,休书扔给她,两个妇女就架着她到棺材前跪下哭灵。
杨流云面如死灰,脸色灰败灰败,看着蔡花几个人眼里闪过恨意,却看清蔡花犀利的眼神时,咬紧了牙关,低头掩饰眼里的仇恨。等她生完孩子就撵,还是要把她流放到大西北去!伸手摸向还平坦着的肚子,眼神闪了闪。要生下孩子还有至少十个月呢!咧了嘴和孙国建一块就开始哭,哭的比孙氏几个都悲恸一样。
而郑墨辰当晚跟着蔡东林一块回了蔡家庄,明儿个蔡花姥爷入殡的正日子,他们要回家凑纸份子。
谁家凑的纸份子越多,说明谁家会为之人,脸上也最有光。几个闺女家是要抬盒子去的。像大笼屉一样的八层红漆盒子,每一层都要放上东西,甜果子,干果,花生,白面馍,上面两层放金银纸箔,早上抬到大门口路上,等着亲戚过来传纸份子。
一般一户人家关系的就是二三十文钱,也有少的,多的是不限制。
蔡大兵和张彩莲家没有传,而是挎篮子去,自家买肉和金银纸箔啥的。
成亲叫吃桌,生孩子满月叫送喜饭,办白事儿就是烧纸。
提前几天就都知道了消息,陈氏害死了蔡花姥爷的话早传的满天飞了,而和蔡花家拐弯抹角有关系的人都过来传纸份子了。一是因为拉近关系,二是传了纸份子,都要去个人的!他们早听说蔡花大包大揽,准备大办一场!家里猪都杀了一头送去的呢!这桌上指定吃的好!
大力娘家是直接拿了一两银子,蔡东林不要,推了一番,大力娘和蔡有志都执意,也就收下了。
王宝官想了下,大力娘家给了一两他知道,不过没有走明账,他也不用随着,走明账传了一吊钱。
胡老闷两口子过来,说是不传纸份子,他们也算那边的亲戚,该挎篮子的。就是割几斤肉,置办点东西的事儿!家里虽然鸡蛋少,但买了临近几家的鸡蛋,变了变蛋也卖了几两银子了。娶不上媳妇的大儿子有人说亲了,二儿子也能吃上药,不喘那厉害了!这都是靠着蔡花家的恩情!
蔡朝阳家看王宝官是一吊,也就随着拿了一吊钱。蔡大爷家竟然也拿了一吊,蔡东林说啥都不要,让蔡大爷留着养鸡,过年,蔡大爷硬是塞了下来,蔡东林让蔡结实都记在单子上,以后这些往来都是要还的。
蔡八斤也凑过来,传了五十文钱的纸份子。
蔡有根还过来说他们家也该挎篮子的,只是家里实在挪不开钱,又有两个怀孕的人要照顾,蔡米芝瘸了,那腿都还没好透,也不能干活了啥啥的,就传了五十文的纸份子。
郑墨辰直接拿了蔡有根的钱扔回给他,把人赶走了。程嘉禄那个色胚因为楚熙在,最后不声不响的走了,蔡秀英指不定心里多恨蔡花家。正想着法子要害人呢!这家人就不能沾上关系!
“不识好歹!”蔡有根拿着钱,冷哼一声,骂了句,转身回了家。
蔡秀英又拿着钱加了五十文过来赔礼,好说歹说的,非要蔡东林收下,蔡东林还气着蔡秀英算计蔡花的事儿,现在两家没啥关系不来往,蔡秀英还一个劲儿的往上贴,指定没啥好事儿!
蔡结实拿了木棍要往蔡秀英肚子上戳,蔡秀英吓的急忙捂着肚子,脸色阴晴莫测,扯着嘴笑笑,自己圆了几句话,就回了家。
当初送猪过去是杀好的,猪下水都给了大力娘家,留了一块二十斤的里条子下来压盒子。
拾掇好,看着时辰不早,蔡东林带着一众人,借了几辆牛车,抬着盒子往区庄来。
因为人多,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个,大人小孩,一家只兴来一个,还是看着不少的人。
而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和晋大成他们家赶到一块,也很多人跟着来,蔡东林还诧异了下,看到抬了两个盒子,有一个是晋贝贝爷家抬的就明白了过来。
抬了盒子进院子集在一块,肉就被拿下来,蔡花忙着记上单子,谁家多少,还有挎篮子也都记上。
司事儿的唱和了一声,
“东家出来接且(亲戚)——”一个庄子的男客站在一块,排成几排,早有跑腿的拿了留下来没点了的玉米秸秆放在下面。
孙国建一身白孝衣,扛着尾巴幡子,麻绳绑着腰,住着拐手,由两个人搀出来,和蔡东林等人对面哭着跪下,给行礼。
众人听着又唱和了一声,
“跪——”
全部跪下,开始呜呜的哭起来。就有劝礼的上去劝哭,把人拉起来,不让哭。
众人这才站起来,见孙国建也被扶起来,互相作揖见礼,算是礼毕。接着又是周存良家的人过来,再次过礼。
蔡东林就和一众人拿着铁锹,跟着孙国建一块到墓地去,要点穴挖墓。
四个角和上面的一层土都是要儿子来挖的,孙国建浑身疼的火火的,却还是要咬牙坚持撑着,那土上冻了,不好挖,愣是挖了好一会才算挖开。
接着就是蔡东林,周存良,晋大成和童庆洲几个上去,那了铁锹开始挖,那边帮忙的人也都拿着铁锹挖开。
因为怕耽误了吉时,就下着劲儿挖的,蔡东林一直没停歇,等挖完,手上就被磨了两个血泡。
一众女客就一人一块长孝布抱着头和肩膀,称为披麻戴孝,跪在院子里哭灵。
那边院子外面摆放了全套的楼子,都是用裁纸和蜀黍秸秆扎起来的,院墙,三层楼,二层楼,还有小屋子,板凳椅子家具等,还扎了四个人子,说是过去伺候姥爷的仆人,蔡花直接让扎了全套的。
时辰到了,一阵鞭炮声放起来,孙国建打头,把棺木抬了出来。
棺木看着不重,因为是实心柏木,很厚重,抬起来的时候差点把孙国建压地上去,蔡东林急忙撑了一把。
拿楼子的打头,把东西都拿进了墓地去,一众男劳力抬着棺木往墓地赶。女眷跟在棺木后面。
孙小季和孙氏几个一直没断降火润嗓的药,却还是哭哑了嗓子,声儿都哭不全了。
蔡花一路扶着孙氏,跟着到了墓地,棺木是不能直接入殡,要掐着吉时,在上面停灵一会。一众人就跪在墓穴前面哭灵,所有的楼子花圈被摆放在周围,等时辰到了,听着唱和声,三根粗麻绳从棺木底下穿过,两头人拉着,慢慢的往下放墓窑里。
看着棺木下放,孙氏几个哭的更悲恸了,孙小季猩红着眼,咬着牙,看着就在自己身旁隔着晋贝贝的杨流云,顿时站起来,狠的一把拎着杨流云起来,
“你个害死我爹的贱人,跟着一块下墓窑去!”抓着杨流云就恨着劲儿就往木窑里推。
------题外话------
曾经在村南地的坟场看过一幕,丈夫不让埋媳妇,抱着棺材让埋的人把他一块埋下去~他媳妇是被公婆打死的~</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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