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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回味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只是未必能一直推脱下去。”
苏妙没有说话,因为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所以抿着嘴唇不开口。
回味看了她一眼,烛灯映射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半边脸照得模糊不清,可是他依旧能够看清她郁郁寡欢的模样,他眸光微黯。隔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了句:
“要不、我让人去把过礼的人追回来?”
苏妙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沉沉地问他:“你是认真说这话的?”
回味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用沉默来应对她。
苏妙并没有想就这样放过他,她同样淡淡地望着他,一言不发,那张素来笑眯眯的脸这会儿绷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可怕。
回味自觉理亏,他有些心虚,讪讪地从她的眼睛上转移了目光,顿了顿,才轻轻地说:
“我只是不想勉强你,让你不愉快。”
“我现在的确很不愉快。”苏妙看着他,沉声说。
“我知道。”他乖顺地应了一句。
“并不是梁都里这复杂的局势让我觉得不愉快,而是你让我很不愉快,算起来咱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四年了,这一次是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不愉快。”
回味有点想苦笑,他应该为此感觉到荣幸吗?
“在你心里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只是在某些地方不顺我的意,我就会和你分手么?”她皱了皱眉,问。
“会。”他一点没有犹豫地回答。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哑然,“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他,匪夷所思地问他,“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是绝对不会因为我放弃你的想法的。”他对她说,说的很坚定。就好像他非常了解她似的。
苏妙再次哑然,他的确很了解她,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改变自己的想法的,秀气的黛眉挑起。她点点头,也承认了:
“没错,一般来说我确实不会。”
周围的气氛在这一刻阴沉起来,苏妙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既然不愿意听这话就不要让她说出来嘛,明明是他自己要提,在得到肯定的答案时他又自己郁闷起来了,这还真是一个麻烦的男人。
忍住想笑的冲动,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但我还不至于因为只想着自己的事就忽略了你的想法,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不会拦着,只是梁都我是不会久留的,我还有苏记,所以在厨王大赛结束后我就会回去。你若想留下就继续留下吧。若你想做的事情能尽快做完,你就早点回丰州去;若是你想做的事情需要做个三五十年的,那咱们就来异地恋好了,反正每天呆在一起也没什么新鲜感,一天十二个时辰对着同一张脸即使再俊美久了也会想吐。”她浅笑吟吟地说。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阴沉沉地质问:“你说‘想吐’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仅不会干涉你,而且还答应了给你无限的自由,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觉得我很善解人意?”苏妙笑盈盈地问他。
回味盯着她可疑的笑脸看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在,我不在你就能随便跟那些来历不明的男人插科打诨说南道北了,我不在你就可以随便招蜂引蝶惹是生非了。我不在你就可以任意拈花惹草没人管你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一面想勾着我给你当冤大头一面又想要我少管你的自由,说回去一点不舍都没有,也就是说你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在你心里我只怕跟你养的小狐没什么两样。高兴了就喜欢两下,不高兴就扔在一边,根本就不在乎我。”
“……”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在表现善解人意贤良淑德,为什么应该让人感动的贴心之言说出来到了他这里却是这样的反应,他不但没有感动,反而开始态度激烈地批斗她了。
“我哪有。”她一连说了一大串,苏妙听得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道他究竟说了哪些,讷讷地反驳了一句,底气不足。
“你想都别想!”他似乎越说越生气,黑着一张脸瞪着她,喋喋不休地说,“这次下聘之后马上定日子,婚礼结束之后你想回丰州去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别以为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你就可以随心所以,恣意妄为,我知道你是不可能为了我放弃苏记的,我也不会要求你为了我在成亲之后放弃苏记,但是相对的,成亲之后你要给我恪守妇道,不许再和客人闲磕牙,不许再和厨房里的伙计勾肩搭背,不许再收男徒,佟染和佟长生,你若是再对他们两个人笑脸相迎,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困在梁都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放弃苏记的,我会在梁都再给你开一家苏记。”
“呃,不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佟长生和佟染?”苏妙一脸迷茫地问。
“你说呢?”回味黑着一张脸瞪着她,阴恻恻地反问。
苏妙语塞,她十分想表现出自己是真的不解,可是他阴森森的表情不容她做出这样的表情,所以她只能讪讪地笑。
事态的发展太出乎意料了,她明明想表现出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好让他感激涕零因此觉得她太贤惠了太可爱了,可是他不仅没感激涕零,反而开始了她的批斗大会,最后还把佟染和佟长生那个小个子给提到了,苏妙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顿了顿,竖起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对了,我刚刚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是要提分手来着。”
回味一记凌厉的眼刀飞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休想!”
“……”这发展不科学啊!
马车哒哒哒地驶过长街,拉车的马脑袋终于扬了起来,在宁静的巷子里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地继续赶路。
……
百奎楼。
玫瑰色的包厢,一个身穿湖绿色绣大朵粉色莲花华丽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排浓粉色的香烛前,用一根长长的火捻饶有兴致地挨个点燃蜡烛,他负着一只手。长身鹤立,姿态挺拔,俊美纤丽仿佛月夜下盛绽的一朵昙花,神秘地妖娆着。
阿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眶轮廓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过几日的厨王大赛,可会有好戏?”将最后一根香烛点燃之后,梁故吹灭了火捻,笑意盎然地问。
“不会让殿下失望的。”阿吉抱拳,恭恭敬敬地说了句。
梁故笑,特地回过头来赏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
“若是能拿一个彩头,倒是也不错,这百奎楼将来还要靠你再扬一扬名。”
“在下定会竭尽全力。”阿吉语气恭肃地说。
梁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用戴了翡翠扳指的手在扶手上轻轻地叩了几下,忽然想起来,笑着问阿吉:
“那批货什么时候才能到港口,我们的二殿下等急了,频频催促呢。”
“这几日海上起了风暴,浪很大,商船只怕要迟上几日,但算算日子也应该没有几天了。”阿吉轻声回答。
梁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船那头催一催,这几日父皇盯着二哥越来越紧,二哥怕迟了露马脚,现在正心急呢。”
“是。在下这就派人去催。”阿吉严肃地应下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婢女的通传声:
“七少爷,五少爷来了。”
梁故微怔,紧接着笑了笑,站起身,将已经点燃的所有蜡烛都熄灭了。而后又将两盏油灯用灯罩罩上,让其从外面看不到火光,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阿吉见状,转身走到门旁,将门板推开。
纯白如玉的梁效出现在房门外,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袍,腰间插了一杆翠绿的竹笛。
见到阿吉在,苏妙微微一愣,旋即友好又腼腆地笑笑。
阿吉无声地向他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梁效进入包厢,看到梁故正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笑,色淡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苦笑,无奈、惆怅,还有一点心有余悸,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阿故。”
梁故笑着看他,可是当那目光顺着他的脸向下落在他赤红发黑的手掌上时,一双桃花眼微凝,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皱了皱眉,沉声问:
“又伤了?”
梁效一愣,下意识将手藏在袖子里,每次当梁故这样板起脸时,他都有点心虚和惊慌。
梁效望着她下意识遮掩的动作,心里一阵沉闷,过了一会儿,他轻而不容置疑地道:
“坐下。”说着站起身,从一旁的格子里翻出乌木药箱。
梁效从小以梁故马首是瞻,即使他是兄长,面对比他可靠比他有才干的梁故时,梁敕总是下意识地服从,也说不清是不敢还是不愿忤他的意。
梁效乖乖地在墙下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梁效提着药箱在他对面坐下来,打开药箱取出烧烫伤的药膏熟练地问他包扎。
这动作似重复了千百次,就好像梁效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事实上梁效的确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从小到大,这样的包扎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他包扎的手法甚至比他日常写字吃饭还要熟练。
梁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中微涩,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叹道:
“像我这样的不祥之人,活在世上只是给人添麻烦罢了。”
梁效包扎的手微顿,接着板起一张脸,看着他轻斥道:
“又说胡话了!”
梁效对他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为什么每一次都会这样呢。”过了一会儿,他似叹息,轻轻地呢喃了句。
梁效听在耳朵里,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梁效是他的五哥,他们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在五个兄弟中,梁效与他的关系最要好,如果硬是要说原因的话,其实这原因也很简单,梁效的生母和梁故的生母都是早早就过世的薄命之人,而大不相同的是,梁效的母亲是曾经位列四妃之首的贤妃。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空有相貌的宫女,那宫女因难产过世,死了以后因为生下皇嗣有功,被封了一个宝林,并以宝林的份位下葬,饶是如此,可事实上,梁故他只是一个宫女生的儿子。
在五个兄弟当中梁故的生母地位是最卑贱的,从这方面讲,梁故应该算是比较不幸的,然而比他不幸的大有人在,那就是梁效,母族地位显赫母亲身份尊贵的皇五子梁效。
梁效他还真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不幸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占卜师曾对着贤妃的肚子占卜说梁效的命格属火,结果梁效生出来时的确属火,刚出生的时候,因为一个稳婆打翻了油灯,在贤妃生产的寝殿里燃起了好大的一把火,这是相当不吉利的,但是也不排除只是一场意外,人们虽然不敢议论,但是对于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可怕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完结,尚在襁褓中的梁效很快被人发现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小打小闹的火灾甚至大火灾会一桩接一桩地出现,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好多次都发生了火灾。再加上梁效五岁那年,梁效母妃的兰秀宫突然起火,也正是那一次,梁效彻底失去了母亲。
因为宫殿失火,深夜中的贤妃娘娘没能及时逃出来,在兰秀宫中不幸遇难,据说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这件蹊跷事一出,所有人都在背地里传言是因为梁效命带不祥,所以导致其生母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活活烧死。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仅梁故不相信,他们的父皇同样不相信,幸亏他们的父皇没有相信,不然梁效一定没办法活到现在。
皇上对梁效的态度一如往日,甚至还处死了几个造谣的,然而性格本身就内向的梁效在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梁故时常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那强烈的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