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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九章:相违
郑驰乐洗漱完毕后就在客厅活动筋骨。
两个人都要去会场,叶沐英的早餐做得很简单,不过考虑到郑驰乐昨晚被人下了药,叶沐英给郑驰乐多煎了个蛋。
换了以前,郑驰乐肯定要调侃两句“沐英你手艺还是这么好,可以嫁人了”之类的,可这会儿郑驰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好吃。”
叶沐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这种尴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人敲响了房门。
叶沐英站起来去开门,郑驰乐视线也跟着叶沐英走,然后他发现叶沐英看见门外的人后背脊僵了僵。
郑驰乐越过叶沐英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外面。女人保养得很好,没出现半点老态,那双眼睛瞧上去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
郑驰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是叶沐英的母亲、叶伯华的前妻。
当初他们“回来”前叶伯华还没出事,这个女人却无法再忍受那样的生活,抛下那段婚姻跟着别人跑了,在当时是个大笑话。
这也是刺激叶沐英病情恶化的原因之一。
女人后面还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表情轻浮,一双眼睛贼兮兮的,不停地往屋里瞟。
郑驰乐微微皱眉。
叶沐英的母亲带着这么个年轻人来找叶沐英,为的是什么事?
他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对话。
叶沐英说:“妈,你怎么来了?”
叶沐英母亲笑了笑,对叶沐英说:“进屋里说吧。”
叶沐英第一次想拒绝自己母亲的要求,因为他不想自己最难堪、最难以面对的事情摊开在郑驰乐面前。
他害怕自己再也没办法维持平和的表象,再也没办法平静地站在郑驰乐身边。
叶沐英不动,叶沐英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僵硬。
倒是叶沐英母亲身旁站着的年轻人开口了:“大早上的,外面冷死了,杵着干什么?不欢迎我们吗?”
叶沐英的目光扫向说话的年轻人。
他能猜出自己母亲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年轻人明明样样都比不过他,能力不强、性格糟糕、品德差,偏偏他母亲对他像对亲生儿子一样,还豁出脸恳求他说“你是叶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希望的,我不能耽搁你,只能指着他给我养老了,你帮帮他吧”。
这话说得太诛心了,听起来就像他巴着叶家那边不肯跟她一起生活一样。
每次回想起来,他依然能想起最初听到这句话时的满心冰寒。
叶沐英沉默地站在原处。
郑驰乐意识到叶沐英跟他母亲之间陷入了僵局。他吃完最后一口早饭,站起来走到门口,轻轻挡到叶沐英前面:“您好,伯母,我是沐英的朋友,昨晚在这里打扰了沐英一晚。”
叶沐英母亲身边的年轻人怪道:“我说要借住几天的时候不是说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吗?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吧?你们这些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却都在鄙夷……”
年轻人的话让叶沐英母亲一脸尴尬,她仿佛也没料到年轻人会这么失礼。
郑驰乐不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舍得带这么一个人来往自己儿子胸口捅刀子。叶沐英那么沉稳有度的人都不愿意让他们进屋,可见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做过非常过分的事。
毕竟叶沐英是那么重视亲情的一个人。
郑驰乐耐心听完年轻人怪里怪气的话,脸上露出对方口中那种非常和气的笑容:“你知道就好。”
年轻人一愣,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
郑驰乐好心地解释:“无论你跟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都和沐英无关,法律上沐英要赡养这位女士,但没有必须为她赡养你这种四肢健全的巨婴的义务。如果你还是听不懂的话,我就直接说吧——沐英不欢迎你来这里,懂了吗?”
年轻人对上他冷淡却又锐利的目光,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他后面就是台阶,这么一退一不小心就一趔趄,险些栽下台阶!
叶沐英母亲赶紧扶住他,关心地说:“小心点!怎么突然往后退?”
郑驰乐嗤笑一声:“果然是巨婴。”
年轻人涨红了脸:“你不要侮辱人!少在那里狗眼看人低!我迟早会出头的!”
郑驰乐说:“你所谓的出头,是指靠着沐英给你搞关系、开后门,然后你坐等升职加薪吗?难怪你脸这么红,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对吧。”
年轻人怒瞪着郑驰乐:“你是谁!”
郑驰乐没看他,反倒看向叶沐英的母亲:“我说了,我是沐英的朋友。”
叶沐英的母亲对上郑驰乐的目光时微微一愣。
郑驰乐没有说半句指责她的话,意思却摆得很明白:他只是叶沐英的朋友,却站在叶沐英这边维护他;而她作为叶沐英的母亲,却站在另一边拿着利刃捅向叶沐英胸口。
叶沐英的母亲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叶沐英,一时有些无措。
她嘴唇动了动,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叶沐英开了口:“进来吧,春寒料峭的天,早上也冷。”
郑驰乐动作闻言微顿,接着毫不犹豫地让开了门口的路:“请进。”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边往里走边对叶沐英母亲说:“沐英布置这里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当时他来了好几封信给我看设计图呢。”他的语气非常亲近,完完全全是对待长辈应有的谦恭。
叶沐英母亲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叶沐英的家,这原本应该是她跟叶沐英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偏向自己喜好的部分。
郑驰乐仿佛没看到她的脸色一样,微笑着补刀:“我记得那时候沐英还问过我很多食谱,特别是肠胃不好应该怎么用药膳去疗养。我过来后尝过几次,沐英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肯定练习过很多遍……”
叶沐英听不下去了:“乐乐,不要说了。”
叶沐英母亲第一次看见这个儿子痛苦的表情。
叶沐英这个儿子从来都坚强又沉稳,别的孩子都在为玩具争吵的时候他总是独自拿着书坐在安静地地方翻看,仿佛那里面已经有令他沉迷的东西。
每次她想叫这个儿子为自己母子俩争取一下,多表现一下的时候,叶沐英总是用那乌黑又通透的眼睛望着她,就好像看透了她所有的奢望和所有俗套的念想一样。生在那样的家庭,谁不希望母凭子贵、带携母家?可惜叶老爷子脾气有名的冷硬,真想从叶家这里分杯羹比登天还难。
儿子的平凡、丈夫的荒唐,让她开始对生活感到失望。
直到她的丈夫、叶沐英的父亲叶伯华第一次打了她,她这个儿子才慢慢有了改变。只是对上叶沐英那双早熟的眼睛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窒息。
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她、也一点都不像他父亲,他生来就跟他们不一样,言行举止都彬彬有礼,目光更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只要跟他视线相触,一切不堪的想法就会无所遁形。
从那时候起,这个儿子就稳稳地站在她身前。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他总是能交上出色又可靠的朋友、他总是能获得众多师长的赞许和提携,比之她和他父亲,他实在太优秀了。
所以她总是觉得这样的儿子不像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他跟她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早前无论她怎么哄、怎么骗、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稍微露个头、让老爷子看高他一眼,直到她都绝望了、认命了、放弃了,他才施施然地在同辈中出头。
那种从容的姿态让她感到心惊、感到陌生,也感到心寒。
而眼前满脸伤怀的叶沐英,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叶沐英母亲怔怔地看着自己儿子,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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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驰乐扫了眼叶沐英母亲的神情,伸手搭在那个年轻人的肩膀上:“你们这么早过来,都没吃早饭吧?进来帮把手,随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
郑驰乐说得随意又自然,听起来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是相当熟稔的老朋友。年轻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着他到了厨房。
郑驰乐问:“会洗菜吧?”
听到郑驰乐真把自己当“巨婴”了,年轻人说:“当然会!”
郑驰乐塞给他一把青菜:“洗干净,我给你们熬个青菜瘦肉粥。等下我们就要去会场那边开会了,你记着该熬多久,时间到了就揭开让它再煮十分钟。”
年轻人边听边点头,等缓过神来又怒骂:“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郑驰乐朝他一笑:“你不饿吗?”
年轻人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直响。
郑驰乐隔着衣服拍拍他的肚皮:“跟谁过不去都不该跟自己过不去,对吧?”
年轻人瞪着他。
郑驰乐微微地笑了笑,站在一边淘米。
郑驰乐这个已经吃过的人都动起手来了,年轻人只好闷不吭声地站在他身边洗菜。
郑驰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气氛比之一开始的剑拔弩张早就不太一样了,年轻人听到郑驰乐的问话后就先认了错:“我刚才语气不太好,是我不对。”
郑驰乐微讶,转头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说:“可叶沐英就对吗?婶婶嫁给我叔叔的时候,他根本都不露面,连电话里都只给了一句假得不能再假的祝福。那几天我婶婶都郁郁寡欢,我叔特意找我过去陪她,婶婶真是很好的人,我把她当自己妈妈来着!”
郑驰乐倒没想到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他挑了挑眉,问道:“你要是真把你婶婶当妈妈看,怎么会故意挑起他们的矛盾?”
年轻人没了最开始的毛躁,咧开了一抹笑:“流脓的伤口就该一次将它挖掉,免得它烂在那里毁了一切。你刚才不也故意站出来维护叶沐英吗?一样的道理。”
郑驰乐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他暗暗朝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
年轻人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郑驰乐说:“你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郑驰乐首先开口,朝年轻人伸出一只手:“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叫郑驰乐。”
年轻人说:“你好,我叫田行健,口十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那个行健。”
郑驰乐说:“好名字。”
田行健说:“我听说过你,也见过你的报道。没想到你跟叶沐英居然是朋友,你们不是一类人。”
郑驰乐笑容不改:“你还想故技重施,我在跟沐英之间也挑拨一下吗?”
田行健边洗菜边说:“我说真的,你们真不是一类人。”他转头看着郑驰乐,“他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会不择手段,而你却不会。”
郑驰乐说:“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跟沐英一样。”
田行健说:“不算特别了解,不过是旁敲侧退得出来的结论而已。要不是婶婶舍不下叶沐英这个儿子,我大概会劝她离这个可怕的人越远越好。”
听到田行健还在可着劲挑拨,郑驰乐沉着脸说:“看来我们当不成朋友了。”
田行健见他转过身将锅放到煤气炉上,静默片刻,说道:“人是很容易感情用事的生物,你一旦对某个人形成了固定印象,往后再看到他也会偏向那个印象,而忽略那些与印象不符的东西。”他摇头直笑,“你相信叶沐英,我相信婶婶,所以你不能说服我叶沐英有那么好,我也不能说服你叶沐英没有那么好。”
郑驰乐转过身认真地对田行健说:“我并没有把沐英想得太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沐英又怎么可能完美。”
田行健说道:“你能一直保持客观就好。”
见田行健明显还是对叶沐英有偏见,郑驰乐只能说:“谢谢你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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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沐英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叶沐英的近况。
叶沐英简单又冷淡地回应着母亲的问话,语气疏离得像陌生人。
早在眼前这人抛下他另嫁、为了别人的孩子往他胸口插刀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当她是个陌生人。
因此来自母亲的嘘寒问暖并没有让他欣喜过望。
唯一让他感到高兴的或许是这两个人的到来让郑驰乐站在他面前维护他。
叶沐英在感情上其实很吝啬,对方既然不要,他也不会再给。
所有的难过、所有的悲伤,早在当初她跟别人结婚的时候就消耗殆尽;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希望,也随之消失。
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而已。
他甚至可以冷静地伪装着自己的表情,着意在郑驰乐面前流露自己的痛苦。
因为他知道郑驰乐必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他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郑驰乐很少有尖锐的一面,在他母亲跟那位“表弟”面前却说出了那样的冷言冷语。
叶沐英淡淡地应付着自己的母亲。
叶沐英母亲怔怔地看着完全敛起了刚才那种伤感神情的叶沐英。
对话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郑驰乐很快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叶沐英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过去了。”
叶沐英将一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说:“妈,我们要去开会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要出去的话,钥匙就在这里。”
叶沐英母亲脸色发僵:“我们等一下就……”
叶沐英打断:“至少吃个午饭吧,中午我回来给您下厨。”
郑驰乐说:“沐英说得对,伯母你至少留下吃个午饭。”
叶沐英母亲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沐英,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郑驰乐跟叶沐英步行前往会场,叶沐英一直默不作声。
郑驰乐劝慰道:“伯母其实也很想跟沐英你好好聚聚。”
叶沐英说:“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的。她心里有我这个儿子,但也仅此而已。她上次打电话来给我,是为了让这个侄子住进我家。”他笑容发苦,“我没有答应,你说我是不是很小气?”
郑驰乐说:“不会,换了我我也不答应。”
叶沐英停下脚步。
郑驰乐也跟着叶沐英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叶沐英。
叶沐英说:“说实话,我今天不想让他们进屋的,我怕被你看到我这一面——真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也有这一面,我充满了妒忌心的一面。”
郑驰乐说道:“沐英,你不要这样想,嫉妒这种心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笑意微涩,“我的妒忌心比你更可怕。”
他曾经那样追逐着关靖泽的脚步,为的不就是争取多在郑彤面前露一次脸吗?
他痛恨关靖泽能够光明正大地喊郑彤“妈妈”,他痛恨自己无法拥有跟其他人一样的家庭。
后来跟叶家人对上,无非是因为无法去憎恨最亲的人才迁怒于叶仲荣这个“罪魁祸首”。
妒忌和仇恨会让人变得可怕。
其实当初在得知佳佳病重的那一刻,他甚至有过“活该”的想法,可等他见到那个瘦小而怯弱怯弱、偏又强作坚强的小孩儿时,依稀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即使是养在身边的孩子,他们也不见得善待,他一直以来的奢想简直可笑至极。
于是他认下了妹妹、放下了对关靖泽的敌视,却始终喊郑彤一声“关夫人”。
只是看到郑彤僵硬的笑脸,他也并不好受。
郑驰乐不愿让叶沐英遭受同样的煎熬,但又想不出开解叶沐英的办法。
他只能将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沐英你怎么没加入火车提速项目?”
叶沐英说:“谁说我没有?我现在可是调到了宣传口那边,你们的项目要展开,少得了我吗?”
郑驰乐也知道叶沐英转去宣传口那边了,纳闷地问:“你在组织部那边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去宣传那边了?”
叶沐英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动作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亲近却并不暧昧:“因为我可是准备成为你的御用宣传,你将来是要青云直上的人,我呢,想做你的梯子。”
叶沐英的语气平缓,透出来的认真却让郑驰乐心头一跳。
郑驰乐说:“沐英……”
叶沐英哈哈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乐乐。我调到宣传口是贺书记的意见,因为这边以前都抓在黄首长那边的人手里,除了我和桂华之外没人敢横插一脚。桂华在组织部那边的资历比我深,所以我们商量过后就由他留在组织部,我去宣传那边。只要做得好,再等几年——甚至只要一两年,这两个权柄最大的实权部门都在我们手上。”
郑驰乐见叶沐英笑容朗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可得提前巴结你们才行。”
叶沐英一笑,抬头看着前方的建筑:“招待所到了,你要回去跟你们侯书记一起出发吧。”
郑驰乐说:“没错,我得跟侯书记一块。我还要回住处拿点东西,要不沐英你先过去?”
叶沐英说:“一起吧,你昨天碰上那样的事,我不放心你一人进去。”
郑驰乐见叶沐英担心地看着自己,唯有点头答应。
等拿好开会时要用的材料,郑驰乐跟叶沐英一起去找侯昌言。
侯昌言见到叶沐英以后心里咯噔一跳,暗道:这不是叶家长孙吗?郑驰乐居然跟叶家也有关系,而且他跟这位叶家长孙的关系好像还不浅,真是了不得!
不枉他力排众议将郑驰乐安排进市委。
侯昌言热络地跟叶沐英握手:“叶专员,你好你好!”
叶沐英谦和地跟他轻轻握了握手,说道:“侯书记你好,乐乐在沧浪那边多亏了侯书记你照拂。”
听到叶沐英亲近的称呼,侯昌言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他笑着夸道:“照拂什么?他这个人啊,特别能来事,这次出来他可是出了不少力。”
郑驰乐知道叶沐英是在给自己撑面子,只能谦虚了几句,跟叶沐英、侯昌言一起前往会场。
早上会议结束后侯昌言要郑驰乐一起去参加公务聚餐。
叶沐英没等郑驰乐为难,主动说:“你去吧,我也回家跟我妈好好谈谈。乐乐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藏着掖着,一定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叶沐英都这么打包票了,郑驰乐只能说:“那好。”
两个人各有各的忙碌,这回一分别郑驰乐倒是两天都没什么机会和叶沐英说话了。
直到这次行政会议结束,郑驰乐带着大丰收的项目准备搭上回程时,叶沐英才出现在车站台前为他送行。
叶沐英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了抱他、目送他上车,最后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
叶沐英绝口不提信里的种种爱慕,一言一行都恪守朋友界线,郑驰乐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叶沐英坐下来谈这件事。
郑驰乐苦笑。
他算是理解当初关靖泽为什么明知道韩静喜欢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了。
这是压根没法开口去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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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驰乐回到家后终于腾出空来给关靖泽细谈。
他犹豫良久,还是将刘启宇出现的事告知了关靖泽。
关靖泽听到后心头一跳:“他做了什么?”
郑驰乐说:“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给我下了迷药,要不是我还能维持暂时的清醒,指不定就被他弄昏了。”
关靖泽想到刘启宇那劣迹斑斑的前科,皱起眉头说:“他怎么突然就找上你?”
郑驰乐说:“我也不知道,照理说他要惦记也是惦记你才对,难道他是被虐狂,当初被我揍了一顿以后就念念不忘?”
郑驰乐分明是说笑的,关靖泽却听得心头发紧。郑驰乐这人天生好人缘,当初连韩静都喜欢上他了,刘启宇那个疯子真要是转移了目标怎么办?
关靖泽眉心皱得更紧:“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又说,“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郑驰乐有点迟疑。
关靖泽何等敏锐,哪会发现不了郑驰乐这一停顿里面透出的犹豫。
关靖泽追问:“他除了对你下药还做了什么?”
郑驰乐说:“没有,我摔了他一把,逃出了房间,然后去朋友家住了一晚。”
郑驰乐说得轻描淡写,关靖泽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他问道:“是哪个朋友?”
郑驰乐说:“沐英。”
关靖泽握住听筒的手紧了紧。
他突然就想起郑驰乐当初重新见到叶沐英时的反应,那时候对谁都笑嘻嘻的郑驰乐脸上出现了别的神情——那是复杂而纠结的,跟平时完全不同!
人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往往是自己非常亲近的人。
郑驰乐在招待所里那么多熟人,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去叶沐英家里暂避。
关靖泽的心脏狠狠揪紧。
郑驰乐跟叶沐英之间有一段他无法参与的过往,那是他最遗憾的一段时光,要是在那之前他能够跟郑驰乐说上哪怕一句话,或者从郑驰乐和郑彤之间暴-露的蛛丝马迹发现他们的关系,那就不会有中间那一大段空白了的时间。
郑驰乐在被仇恨与憎怨折磨得最深最狠的时候,遇上的是叶沐英。
叶沐英给郑驰乐的,是他当初没能给的一切。
关靖泽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说服自己不要妒忌,艰难地说:“叶世兄他一定把你照顾得很好。”
郑驰乐更加犹豫了。
叶沐英给他写信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关靖泽,因为叶沐英在信里说的东西太隐秘,作为朋友,他不能将叶沐英的性向宣扬出去。
现在他突然发现那些信其实根本就是写给自己看的,更不知道该不该跟关靖泽说起好。
他们之间本来就隔得远,要是出现了误会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消除掉。
可一直捂着也不是个事儿,将来关靖泽要是自己发现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郑驰乐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开口说:“靖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关靖泽听他语气认真,也正经起来:“什么事?”
郑驰乐先给关靖泽打预防针:“我说了你不要多想。”他顿了顿,继续道,“沐英他好像……喜欢我。”
关靖泽陷入了沉默。
郑驰乐会对他说起,肯定已经有了确切的判断。
难道那一晚……郑驰乐跟叶沐英发生了什么?
郑驰乐说:“靖泽,你不要多想。”
关靖泽嗓音艰涩:“我没有多想。”
这明显是口是心非。
既然开了头,郑驰乐索性就把所有事合盘托出。
关靖泽听完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舅舅李见坤跟他说过叶沐英似乎对郑驰乐有意思,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叶沐英由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正常,从来不会有半点逾越。
可郑驰乐告诉他,就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叶沐英的情话就不时地透过信件送达到郑驰乐眼前,那一句句思念和爱慕,都完美地印到了郑驰乐心头。
现在叶沐英更是跟郑驰乐呆在一个地方,只要想见随时能见!
关靖泽说:“……你跟他谈过吗?”
郑驰乐说:“我也想过跟他谈谈,但是他现在绝口不提这件事,而且正为他母亲的事情心烦,我怎么好贸然去聊这个,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靖泽,沐英他身体不好,我不想伤害他——这就像你没办法伤害静静一样。”
想到叶沐英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靠近郑驰乐,关靖泽心里哪能不恼火:“他跟静静不一样,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郑驰乐耐心地说:“靖泽,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跟你吵架。静静当初也经常找借口接近你,当时我心里也不高兴过,但我从来没跟你吵。”
关靖泽沉默不语。
郑驰乐说:“沐英他没有跨过界线的意思……”
关靖泽不想再听到郑驰乐一口一个沐英,闷声说:“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郑驰乐眉头一跳,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再打回去,那边已经没人接听了。
郑驰乐唯有苦笑。
他本来以为坦诚相告是消除误会的最佳办法,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真是事与愿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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