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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外援】
韩蕴裳并没有等在住处等着郑驰乐来找,她过来之前打听过这边的情况,第二天就出门去拜访一个人。
这人叫何遇安。
没错,就是那个为了跟季春来争口气而自砸招牌的何遇安何老头。何老头曾经在韩老爷子手底下呆过,韩蕴裳小时候病危他也参与过会诊,只不过由于他拟定的方案用药太猛,最终还是没被采用。
后来何遇安和季春来较起劲来,险些害了人命,还是韩蕴裳代表自家老爷子出面劝下来的。韩老爷子对当初没能保下何遇安那一大帮子人,心里也满怀歉疚,韩蕴裳劝过之后又亲自打了几通电话劝慰。
何遇安年纪也不小了,不是那种劝上两句就热泪盈眶的毛头小子,韩老爷子一番劝抚做下来,他倒也消停了,但也不再跟首都那边有任何联系。
韩蕴裳到淮昌来除了想见见郑驰乐之外,也想和这些独居一隅的老家伙们谈一谈。当年的事伤了很多人的心,韩老爷子也知道不可能挽回多少,只不过韩蕴裳既然来了淮昌当然要代为见上一面,好好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
过来前韩老爷子就给她搁下了这样的话:要是他们有困难的,该怎么帮就怎么帮!
韩蕴裳按照韩老爷子给的地址找到了何遇安家里。
何遇安依然守着他的书店,听着老旧的收音机打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才睁开眼。
见是韩蕴裳,何遇安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声:“叶夫人怎么来了?”
韩蕴裳一顿,一时没了话。何遇安对韩家是没怨的,对叶家却有怨,因为那时候有余力保护他们的就是叶盛鸿了,可叶盛鸿没出面。
这里头的情况又有些复杂,涉及到了更深的恩怨。原来何遇安当初曾经被郑存汉救过一命,当初郑存汉和叶盛鸿闹翻时何遇安旗帜鲜明地站到了郑存汉那一边。后来何遇安走的路跟叶盛鸿没有交集,两边倒也相安无恙,没想到叶盛鸿后来硬是在开国初那场动乱里看着他的部属死的死、疯的疯,始终没有站出来说过半句话。
上一次见面韩蕴裳还没有嫁给叶仲荣,何遇安对她倒也还算和气——到了这一回,何遇安直接就摆了冷脸。要不是顾及韩蕴裳身体问题,何遇安恐怕要拿起扫把赶人了。
韩蕴裳已经从老爷子那知道那一代的恩怨,她之所以最先来找何遇安就是因为他跟郑存汉的渊源。她想试试能不能从这个方面入手再次开导何遇安,她的想法很简单:要是何遇安肯因此放下过去的恩怨,也算是了却了韩老爷子的一桩心愿。
韩蕴裳看了看书店后面的小院,婉转地提出入内的请求:“我能不能为何老您泡杯茶?”
何遇安知道她身体差,来回奔波肯定十分疲累,终究还是妥协了:“别什么茶不茶的,没必要来这套!”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韩蕴裳知道何遇安是口硬心软,笑了起来,跟在何遇安后面进入小院。在石桌旁坐定之后她当真拿起茶具开始泡茶,她少女时期每天都被拘在家里,这些最能消磨时光的技艺倒也学了不少,做起来毫不生疏。
何遇安一语不发地坐在一边。
韩蕴裳也不急,等给何遇安奉上热茶才开口:“何老,您还记得郑存汉郑老先生?”
何遇安听到“郑存汉”三个字后顿住了。早年他自然找过郑存汉的消息,可郑存汉当年入伍的资料散失了,临去前又连个消都没留,整个华国那么大,他当然找不着人。
后来慢慢地也就放弃了,只是心里头总有些惦念。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份惦念倒是淡了不少,可被人这么一提,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又回来了。
何遇安就想不明白了,郑存汉当初的决定也是出于对形势的判断才做出来,叶盛鸿回来后愤怒、寒心固然情有可原,可郑存汉那么做于战局而言也不算错,为什么要连后面的路都断了?
何遇安一开始一直想找到郑存汉,问问他到底把一门心思跟着他的人置于何地;后来郑存汉音讯全无,他连质问的心思都灭了,只想知道郑存汉是否还平安地过日子;再后来遭遇了种种变故,对于寻找郑存汉的事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韩蕴裳会突然提起来。
想到韩家的能耐,何遇安眼里燃起了亮光:“你们找到老郑的下落了?”
韩蕴裳顿了顿,说道:“找到了。”
何遇安维持了表情的平静,追问道:“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韩蕴裳说:“他已经去世了。”
何遇安到了这么大的年纪,听到故人离世倒也不至于太难过,只是难免会有些感伤。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韩蕴裳说:“就在两年前,而且郑老先生这些年来其实就在华中省——就在淮昌。”
何遇安愕然。
他早已心灰意冷,放弃去关心任何事,没想到早年踏破铁鞋都找不着的人居然始终跟自己呆在一个地方,而且去世的时间还那么近,要是他知道得再早一些,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何遇安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打听:“他有儿女吗?”
韩蕴裳说:“郑老先生只有一个女儿,她刚刚才离开淮昌。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的名字——”
没等她说完,何遇安已经反应过来了。
郑!淮昌这边广为人知的郑姓女性他只知道一个,乘风机械厂的女厂长郑彤!最近她又成为了众人议论的中心,因为她放弃了淮昌这边大好的局面,跟着丈夫关振远调动到鸟不生蛋的永交。
人们对这件事的评价不一,有人说女人到底还是放不下家庭,再成功也会被家庭限制住;有些人却赞同郑彤的选择,觉得她也许能在永交再次乘风破浪。
何遇安已经很少关注外面的事,可这段时间太多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连他也捎带着了解了郑彤其人。
只不过天底下郑姓人那么多,何遇安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没想到她居然是郑存汉的女儿,难怪能在事业上闯出这样的佳绩。作为一个女人,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难能可贵,乘风机械厂在她手里转了三次型,也相当于跳了三跳,每一次都跃上了一个新台阶,最后还拿下了国家的重点项目。更重要的是她培养出了一批有独立研发能力的技术人才,对于引进技术的国产化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要是她这时候没有走,下一步也许不仅仅只是个厂长而已了!
但她决定去永交。
这显然也是遗传自郑存汉的脾气,郑存汉那个人做出选择的标准永远只有一个:自己认为值不值得。
不管怎么样,他的女儿过得还算不错,丈夫是个有能耐的,自己也非常出色。
何遇安放下了心,抬起眼时又是一阵冷淡:“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韩蕴裳说:“郑老先生还有个养子叫郑驰乐,今年十六岁。”
何遇安一愣。
韩蕴裳说:“我来时还得到了消息,谭康禾先生也是在淮昌病故的,而且就在郑老先生的老家……”
何遇安的目光锐利起来:“你们早查不出来晚查不出来,怎么现在就查出来了?”
韩蕴裳说:“其实我们本来只是想了解乐乐。”
何遇安冷眼盯着她。
韩蕴裳接着说:“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出了许多东西……”
何遇安很快反应过来:“乐乐就是郑连长的养子?你们为什么要了解他?”
韩蕴裳说:“因为他长得很像仲荣。”
何遇安眼睛微微睁大。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前些年遇到的一个小孩,那小孩长着张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脸蛋,而且还自称是季春来的徒弟!
当时他看到那小孩身边的娃儿看着也不简单,还以为是叶家那个子侄到淮昌来玩——难道就是他?
何遇安追问:“他在跟季春来学医吗?”
韩蕴裳有些吃惊:“您见过他?”
何遇安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凑巧。
只不过郑驰乐确实长得很像叶仲荣,或者说长得像叶盛鸿!
何遇安没有沉不住气,他不答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蕴裳说:“世界上也许有天生相像的两个人,但是仲荣跟我说过,他和郑彤谈过一段。”
何遇安敛住眼皮:“所以呢?你们觉得郑驰乐不是郑连长的养子,而是你们叶家的种?”
韩蕴裳语塞。
何遇安接着说:“要真的是那样,你们现在才来找不觉得太晚了吗?”他冷笑看着韩蕴裳,“是因为确定了你没法生孩子,所以就算是别的女人生的你也不介意,准备把他认回去当自己儿子养,对吗?”
韩蕴裳说:“我——”
何遇安打断:“是不是叶仲荣不想继续当个敦厚的弟弟、可敬的哥哥,想找个儿子来当王牌,争一争叶家当家人的位子?”
叶盛鸿对儿女要求不高,但早早就对接掌大权的人选做了个限定:要有拿得出手的第三代。他觉得只有自己出息、下一代也过得去,才能稳保叶家的兴盛。
可惜他最看好的二儿子娶了不能生育的韩蕴裳。
韩叶联姻固然有天大的好处,但对叶仲荣来说并不算是件好事。
何遇安满脸讥讽:“人家已经把儿子养这么大了,你们现在想跑来摘果子!就算他真的是叶仲荣的亲儿子又怎么样?现在叶家那种情况,去了只会被糟践!”
韩蕴裳没被何遇安的话给吓退,她冷静地说:“叶家现在这个情况乐乐当然不适合回去,可他将来注定不会默默无闻,以后总会让有心人发现的。与其将来那么被动,不如早作准备。”
何遇安冷笑更甚:“你对我说这些,是觉得我念着旧情,说不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然后我可能会觉得有些东西带进棺材也没用,索性给他算了,对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韩蕴裳抬起头,眼里带上了笑意:“何老说对了,我确实打着这样的主意。”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一承认,何遇安反而被噎住了。
看来脸皮厚度也是可以遗传的,这家伙不要脸起来简直跟那个人老成精的韩老爷子一模一样!
不过……
叶盛鸿要是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会让他继续留在外头吗?
何遇安直接问:“叶盛鸿知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韩蕴裳摇摇头:“现在还不是说出去的时机。”
这是韩老爷子的意思,一来呢,韩老爷子还没摸清楚叶盛鸿对郑存汉是否还心存芥蒂,二来呢,现在叶家内部还乱成一团乱麻,所以韩老爷子不准备贸然把这件事摊开来说。
何遇安目光微闪,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叶盛鸿不是为没有好儿孙发愁吗?那他就帮忙给叶盛鸿教出个最合他心意的孙子。
——然后让他怎么都认不着!
他心里有了主意,脸色却依然没有缓和,还是那又臭又冷的模样:“那好,我会去找他。”
韩蕴裳似乎没察觉他的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微笑着说:“那就先谢谢何老。”
何遇安冷哼:“你以什么立场来道谢?”
韩蕴裳只是笑,不说话。
当晚韩蕴裳跟韩老爷子通了一次话,告知韩老爷子一切顺利。
有时候明着来请不动的就该暗里使劲,直接请何遇安出山他肯定不答应,但以何遇安对叶盛鸿的怨气,要是逮着了能让叶盛鸿不开心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一方面有当年郑存汉的救命之恩在,另一方面又有与叶盛鸿的嫌隙在,不愁何遇安不出面。
韩家那边的人是不能往这边派的,因为一派就会有人注意上,所以要帮郑驰乐快速成长就只能找外援。出发前她和自家老爷子就商量过具体的行动方案,该拜访什么人是早就定好了的,该怎么说服对方也早早就有了定案。
而事实证明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父女俩隔着电话默契地扬起了唇角,活像两只成了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