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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内焦急,傅老太君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又见坐在下首的傅平眼下青黑的厉害,知他赶路疲惫,这才发了话,让已经在福安堂坐了大半天的三人回去。
三人出得福安堂,傅平与于氏自然是要回东院去的,傅安心里记挂着谢绿雪,脚下一转,急匆匆的就要赶回南院去。
“子稳!等等!”却听身后兄长忽然出声唤道。
傅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傅平与于氏,勉强按捺住心底的焦急,摆出笑容来,“大哥,大嫂。”
又看向傅平,问:“大哥唤我有什么事吗?”
傅平依旧是一贯严肃的表情,只紧蹙着的眉头,昭显着他此刻的情绪,“弟妹那里,你记得叫人好生照看着,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让人来与我说,我从军营家眷中挑选些合适的人,替你送回来。”
“夫君,这……不合适吧?”于氏于一旁出言提醒道。
从军营家眷里挑人?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于氏了,就是傅安,也觉得极为不妥。
傅平虽为一军统帅,手底下的军官将士对他也是敬重有加,但这军队到底不是他们傅家的,在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傅平对手下将士虽有管理权,却也不表示,他可以因为自己家中的私事,而去差遣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将士,或者是他们的家眷。
傅平之前也一直都是奉行着这样的观点的,如此将家事与军中的事混为一谈,在傅安记忆之中,倒还是头一回。
这也足可以看出,傅平对谢绿雪遇到毒蛇一事,的确是十分看重。
傅安目光微微一闪,看向傅平的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惊疑,面上却做郑重之色,先朝傅平作了一揖,“大哥,子稳在这里,先替谢氏谢过大哥的心意,只是……”
说到此处,傅安抬眸望向傅平,眼神幽深,“大哥此举,在知情的人眼中,倒是明白大哥只是关心家人安危,在那些有心之人嘴里,只怕就要编排大哥你以权谋私了。”
于氏也忙附和道:“是啊,夫君,二弟说的有道理,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二弟院子里缺人手的事,便交给我去办好了,明天我便让人去找牙婆子,挑好的人送过来,让二弟与二弟妹自个选合心意的,留下来便是。”
于氏主持中馈多年,这些年府中下人来来去去的,自然免不了的要与那些牙婆子打交道,这找人手的事情,原本也是交由她来负责,最为合适。
只她说完后,傅平却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于氏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于氏身子不由的一僵,心里莫名的涌出惶恐,下意识的便偏开了脸,避过了他的视线。
傅平却没有与她说话,而是在那一瞥之后,又转向了傅安,与傅安道:“总之你好好照看二弟妹。”又抬头看了一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弟妹还在等你回去吃晚饭,你便早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傅安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同傅平还有于氏告了辞,便急步往回赶。
等到傅安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傅平才挪动了步子。
于氏顿了一下,才抬步跟了上去,虽跟上了,却是小心翼翼的落后了傅平一步。
许是沉默令人不安,于氏一路都在抬眼偷觑了前头傅平高大的背影,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出声:“夫君?”
傅平脚步未停,“何事?”
于氏强自扯出了笑容,“刚刚瞧着二弟着急的样子,想是急着回去陪弟妹,以前总看着二弟运筹帷幄,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倒是第一次发觉,二弟竟也有如此毛躁的时候。”
前方的人没有回应,于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回到东院,进了房门,傅平便沉着脸,将要进来伺候的丫鬟婆子全给赶了出去,就连于氏身边一向最受重视的张婆子也不例外,接着就坐在了屋子正上方的木榻上,沉默地盯着于氏。
于氏吞了口唾沫,越发的小心翼翼,先是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笑着问道:“夫君怎的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闻言,傅平眉间的褶皱更深,眼中却忽的射出利芒,“二弟妹哪里惹着你了?你竟要下那样的毒手?”
于氏笑容一僵,“夫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平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有些话,他要不就不说,一旦说了,便是习惯直接进入主题,“毒蛇的事,是你做的?”
于氏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夫君,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二弟妹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去害她?况且,她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傅家的子嗣,我就算再怎么着,也没歹毒到这个时候去害她啊?”
傅平将她的辩解听在耳里,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所以我才问你,二弟妹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夫君,我……”于氏还要说话,傅平却又开了口,毫不容情的将她的话语打断,“你别狡辩了,你该知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纸的火,据我所知,三妹身边那个叫白露的丫头,原就是上回三妹不小心落水后,娘将之前的那几个丫鬟打发了,让你新找回来的,而且,我也让人去查过了,白露还有一个妹妹,她妹妹的丈夫正是在你名下的一个庄子里做管事,白露虽然在三妹身边伺候,实际上却是听你的话做事,这次毒蛇的事,就是你命她去做的。”
傅平的这一番话说出来,于氏脸色顿时一白,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地上。
虽是八月的天,到了晚间,这也是有几分凉意的,于氏坐倒在冰冷的地上,凉意便透过并不算厚实的秋裳,侵入皮肤,浸入骨髓。
于氏打了一个寒颤,却仍是不死心,强自撑起了脸上的表情,辩解道:“夫君这案断的太过武断,难道就因为一个管事,就要断定这事与我有关?夫君若是这样子给我定罪名,那恕怪我无法心服。”
于氏先前还有些忐忑,说到后来,却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理,单凭自己手底下的一个管事与白露是亲戚关系这桩,绝对是不足以确定自个就是这毒蛇一事的幕后黑手的。
是以,越说到后来,于氏的语气便越是坚定,底气也越是足。
傅平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眼中复杂之色闪烁,“你既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见于氏面上露出喜色,傅平皱着眉又加了话,“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弟妹娘家于朝廷,于傅家,都有大恩,若不是亲家老爷慷慨相助,先前与匈奴一战,只怕我军早就因为粮食战衣严重短缺,不战而败了,亲家老爷虽做下这样的义举,却未向朝廷要过半点功劳,也未求过半点回报,先前亲家老爷只有弟妹这一个独女,皇上便已私下嘱咐过,我傅家务必要厚待于她,不能叫亲家老爷这等,于国有功之士,在儿女之事上面伤了心,更别说她腹中如今已经有了我傅家子嗣。”
傅平顿了一下,“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先前又为何要与二弟妹过不去,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侥幸没被抓到证据,不代表你会次次如此侥幸,一旦东窗事发,就算我想保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于氏才展开的笑容,因为傅平的这一席话,瞬时土崩瓦解。
傅平起身,走到于氏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于氏,“你记住,二弟为了我们傅家,已经牺牲了他的前途,我这做兄长的,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枕边人,因为任何理由,去伤害他在意的人。而且,我已经打算好了,二弟妹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是男孩,一出世,我便会向皇上请旨,封他世子之位,将来继承永宁侯的爵位。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做,我今晚去书房休息,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傅平便直接出了房门,往书房走去,独留于氏一人呆在屋子里,一脸受惊过度的失魂落魄的表情。
直到在外头侯着的张婆子,因为久久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不放心的在门口探看,结果瞧见自家主子正呆呆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想要将她搀起,于氏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面色狰狞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大吼了一句:“为什么?”
吼出来了,接着便趴在了张婆子的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婆子也是第一次见于氏这样失态的样子,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哄起人来,“大奶奶,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了。”
于氏停下了嚎啕,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孔,看着张婆子道,“张妈妈,我爹说的是真的,大爷他,他真的有意要将爵位给谢氏肚子里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于氏又继续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是声音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张婆子是于氏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旁的人多一些,听了于氏的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老爷信上写的竟是真的?这大爷是怎么想的啊?自己的爵位不传给自个嫡亲的孩子,反而要传给兄弟的孩子?”
原来前些日子,于氏收到在京城任户部尚书之职和父亲的书信,信中说到他偶然得知,若是傅安那未出世的孩子是男孩的话,傅平便要向圣上请旨,册封其为世子,继承永宁侯爵位。
于氏顿时心乱如麻,她与傅平成婚数载,却至今没有子嗣,之前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她与傅平一向聚少离多,况且,除她之外,傅平的两房妾室的肚子也没动静,这便说明不是她有问题。
依着本朝规矩,这世袭爵位,若无特殊情况,一向是由嫡长继承,那么,除非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否则,这永宁侯的爵位,就一定会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的。
爵位是她的孩子的,这整个侯府,自然就是她的。
谁知道,于尚书的这一封信,竟让她所有的盘算全部落空。
所以,她才会动了杀念。
白露的确是她的人,将白露放在傅暖身边,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了解自个这个小姑子的动向,好及时讨好于她。
毒蛇计划出来之后,白露便成了实施她计划的最好人选。
在于氏看来,傅暖一向与谢绿雪不对盘,大庭广众之下针对谢绿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谢绿雪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目标,绝对是傅暖。
而为了让大家确信这一点,她还特意在事情,让白露在傅暖耳边,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谢家不但将谢海棠嫁入五王府为妾,为了帮谢海棠固势,谢绿雪不但给了谢海棠一笔丰厚的嫁妆,甚至连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琥珀,也给了谢海棠做了陪嫁。
傅暖性子一向冲动,闻言,哪有不炸的。
当下就闹着要去找谢绿雪算账,结果因为谢绿雪怀孕,傅暖虽然任性,倒也不至于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子动手,便想了那个塞妾室的主意,想要恶心恶心谢绿雪。
妾室事件之后,于氏便安排了毒蛇事件。
在那之前也特意叮嘱了白露,没有被查出那是最好,一旦被查出,便一口咬定是傅暖指使的。
以傅老太君对傅暖的疼爱,于氏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最后绝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没料到,傅安这横插了一杠,谢绿雪不但没有出事,傅老太君震怒,也为了安抚傅安,直接杖杀了白露。
更没料到的是,傅平竟会忽然回来,不但将毒蛇之事查到了她头上,更是直接证实了父亲信中所言非虚。
难道,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爵位,竟要这样生生的,被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低贱的商户出生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给抢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