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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直得意洋洋接过赵王亲赐美酒,豪爽一口干完,那爽朗做派,得赵王喜欢,直接安排他坐自己下方。厅中诸人见赵王对武直青睐有加,也开始奉承他起来。
赵王举办这种宴会,请来人官职大多都不高,很多还是白身,就指着哪天赵王看上了自己,抬举自己入仕。武直舞了一回剑舞,就能让赵王看中,他们自然不服气,城府浅些,一个个沉着脸,鄙夷着武直,他这样同舞姬献媚有和区别?有些却不以为意上前,给他敬酒,恭维他剑术高超。
武直几杯黄汤下肚,就有些飘飘然了,果然自己早该来这里了!拼命结巴一个过气老女人有什么意思!武直想起陆止今天下午同自己说话,怒气就从心头涌起,除了长相他有哪点比不上文瓒?凭什么他就可以去当陆琉门生,他只能当个门客!门客算什么东西?好听点叫宾客,不好听就是奴客,难道他堂堂大宋官员,还要给他们陆家干活不成?他郁闷之下,干脆策马跑到了城里喝酒解愁,却正好遇上一故人,见他无事就拉着他来赵王府了。
宴会越来越气氛热烈,这回上来舞姬也不跳剑器了,一个个身着白衣,长袖飘曳生姿,如白云上下翻飞,那些舞姬衣着素雅,可头上却戴满了珠翠,烛光下熠熠生辉,两相对比,显妖艳妩媚,尤其那些舞姬秋波频顾,眉角眉梢媚态,让人色授魂与,不少人已经冲动搂住了身边美姬,武直怀中也搂了一个赵王刚赐下美姬。
宴会中,唯二与众不同就是高严和高团,高团是苦着脸坐下二哥下方,身体一直不同声色往二哥身边靠,以躲避几次欲贴上来美姬。高严身边美姬倒是没动,而是乖乖捧着茶盏,给高严倒茶水。高二少君风姿确世间罕见,可他名声也不敢让她轻举妄动,美姬偷偷抬眼瞄了高严一眼,注意到他那双黑沉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眸子,美姬手一颤,手中茶盏差点落地。
“走吧。”高严对高团说,已经和赵王叙旧过了,他对接下来曲目不感兴趣。
“好!”可怜高团已经被美姬们调戏小脸涨得通红,但怎么都摆脱不了那一双双柔若无骨小手。而高严不过只说了两个字,众人都乖乖放开了高团,高团脸一下子黑了,为什么大哥如此、二哥也能如此,她们就欺负他一个!
“高二少君,我敬你一杯!”武直突然摇摇晃晃走到了高严身边,举了一杯酒。
高严目光都没有看武直一眼,只对赵王拱了拱手,“王爷,时辰不早了,严家中尚有事,暂先告辞。”
“这么早就走了?”赵王嘴上说惋惜,倒也没有留高严,高严身份不同,又是少年,脸皮薄些也无可厚非。
武直见高严丝毫没理会自己,他冷笑数声:“早就听闻高二少君,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来元澈先生几个亲传弟子,倒是各个都是风华绝代,清微观主和陆大娘子果然好眼光!”
说来也巧,陆琉目前收三个寒门弟子中,除了高严,余下两位都是陆止推荐,这三人也确都是少年俊杰,所以大家都戏称陆家人都有一双慧眼。但武直这个场合,提起陆止和陆希,分明不怀好意。陆止是女冠,有些风流韵事也无碍,陆希到底是还未出嫁小娘子,大宋对女孩子名声没那么严苛要求,可婚前就和一个未婚男子传出什么韵事,也不是什么好听名声,何况高严还是寒门弟子。
武直说话声音不大,可听见人也不少,大家都不是傻子,听他这句话,就知道他应该是陆清微面前吃过亏,不然不会这么挑衅,可他们想不通他又怎么牵扯到安邑县主了,要不是武直说起,众人都忘了,陆元澈除了阳城县主外,还有一个长女。
武直没见过陆希,原本对陆希也没什么想法,可今天陆希一走,陆止就提出要推荐他去当陆琉门客,思及舞剑之时,他隐隐听到陆希和陆止说起“阿兄”、“高严”之类话,他就认定是陆希认为他不及高严,才让陆止不要推荐他去当陆琉门生。今日一见高严,他就觉得此人和文瓒一样,除了容貌一无是处,个性还那么高傲,他心里当然不服,不就是凭借容貌上位嘛!
高团脸色一变,时至今日,敢他们兄弟面前嚣张人,还真不多见。倒是高严不怒,反而微微一笑:“连先皇都说,先生身边,如珠玉侧,我们这些徒弟,如果不长得好些,岂不是污了先生眼睛?”
大家一听笑了,“珠玉侧”是先帝夸陆琉话,先帝年轻时也是相貌堂堂好男儿,人近中年依然英姿不减,可自从见过当时尚不满十岁陆琉后,就对陆琉之父陆说叹道,“每见阿琉,便觉珠玉侧,觉我形秽。”而当今圣上也曾对近臣戏言,“孟子赞子都,吾却道:‘不知元澈之姣者,无目者也。’”
“二少君,你若是还污了元澈先生眼,那吾等都不敢凑到元澈先生面前了。”一人笑着附和。
高严朝着众人拱手道:“严尚有事,先行一步,诸位慢慢享用。”高严官位不高,但出身不凡,又是少年英雄,众人见他如此谦虚,大为受用,一个个上前笑着同他告辞。
武直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狠狠拉住,压低声音,“你还想不想要前途,真要和陆家对上不成!”
武直突然打了一个寒噤,酒意一下子清醒了,原本对陆家怨气,也因为这一句话给消散了!他真是晕头了!陆家虽目前远不如前梁时那么权倾天下,可也是如今大宋第一世家,吴郡陆氏自先汉起就是累世官宦江南大族,承传千年,历经数朝不倒,历代高官名士辈出,素以“经史之学与诗文风流兼美”著称,陆家历任当家人无一例外都是文坛领袖,这等清贵显赫家族,想要弄死他还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思及此,武直脸色有些发白,心虚环顾四周,旁人都一副谈笑风生,似乎都没有听到他刚才胡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同伴劝慰下,乖乖坐回原位,继续陪着赵王喝酒。
“二哥,这武直太过分了!”高团等出了赵王府后,才忿忿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我一定要给他好看……”高团为自家二哥义愤填膺了半天,才注意高严压根没理他,径直上了犊车,高团不理会侍从牵来马匹,跟着高严一起上了犊车,可怜兮兮眨着凤眸对高严说,“二哥,外面冷。”
面对高团必杀卖萌技,高严压根没有给与任何回应,他一上犊车,侍从就奉上了一个木匣,高严尚未打开木匣,高团就闻到了一股诱人蔷薇香味,当高严打开木匣时候,高团差点被一阵珠光宝气闪晕眼,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这木匣似乎分了三层,第一层摆放了一套做功极为精细金镶珠玉首饰,其中一对金凤耳珰惹人注意,那金凤是累丝工艺,整只金凤不过拇指大小,却制作精致之极,金凤眉眼、华羽都纤毫毕现,层层叠叠金丝仿佛云雾般,下方还各缀了一粒大小一致、足有龙眼大小珍珠。
高团惊叹,他平时嘴甜乖巧,很得嫡母喜爱,也曾见过母亲不少首饰,能比得上这套寥寥无几。
高严指着那对耳珰道:“以次充好,你们以为找个巧匠,就能看不出来了吗?”他又将一对金镶玉镯子丢到侍从面前,“难道让你们找一只羊脂玉镯就这么困难?”
那对金镶玉镯,大部分都是毫无瑕疵羊脂玉琢成,只有首尾处镶嵌了一条金龙,金龙双目和口尾衔接处,还嵌了三颗红宝石,一对手镯,一共有四颗小红宝、两颗稍大红宝,大小各一致不说,那色泽也完全无差,灯光照耀下,折射出六道星芒,可以看出这六颗宝石肯定是出自同一块宝石。高团心中暗忖,光是这副耳珰、这对手镯,就抵得上继母所有珍藏了,可二哥似乎还不满意。
“郎君恕罪!”侍从跪了高严面前,郎君要他们找极品羊脂玉做成玉镯,可极品羊脂玉何等难寻,别说玉镯要求玉料大,要寻那么一大块极品籽料是何等艰难。就算寻来了,做成玉镯,那才是真正暴殄天物!
玉不琢不成器,但这不适合用和田玉极品籽料上,极品籽料是上天赐予苍生珍贵礼物,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都不需要任何打磨,哪怕是挑剔巧匠,都舍不得上琢一个小孔,基本都用包金裹起来做个玉佩。他还记得陆大娘曾惋惜过自己手上那只手镯,说可惜了一块好料,但侍从也不敢为自己辩解,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要是辩解,他下场会惨。
“二哥,我看这套首饰挺好,这么漂亮首饰给谁,谁都喜欢。”高团不忍心求情道。
高严冷哼一声,“好什么好?不过只是些花钱就能弄出来东西!”
“不会吧,先不说这些累丝工艺不是一般巧匠能做出来,光是这对一样大小明珠就足够罕见了。”高团不解,“还有这些红宝,颜色这么纯正,也算难得了。”他知道能让二哥这么费心打制首饰,仅陆家大娘子一人,难道陆家大娘子眼界那么高?
“这两颗珍珠,要真一样大小,倒也算少见,可惜不是。”高严将耳珰丢到高团身上,高团忙接住,细看注意到这对明珠果然大小有些不同,一颗是真正浑圆无暇,而另一颗则稍稍头部有些凸起,不过被金凤足部给完美遮盖了,若不细看,还真难发现其中奥妙,“二哥眼神果然好。”高团赞道,不愧是有百步穿杨之能神射手,难怪一眼就辨别出珍珠差异了。
“不用看也知道。”高严淡声道:“若是极品,何须配上这么复杂工艺?浑成天然岂不好?”同理可证,那些首饰上,镶嵌白玉、宝石,看似完美无瑕,但肯定是有欠缺地方,不然不会使用镶嵌工艺,不会把一块好端端红宝石分成六分。
这种首饰看似华美非凡,但只要肯出钱,稍微花些心思就能弄到手,高严当然看不上眼,用钱能买到能有什么好东西?高严估摸着自己真送过去,也就让皎皎看自己面子上,摆妆匣里把玩一段时间下罢了,让她时常佩戴,根本不可能。要说皎皎首饰不少,可真能让她常年戴身上除了那只羊脂玉镯外,也就一块桃花玉玉佩了,这二样无一不是罕见极品。尤其是那块桃花玉玉佩,是极为难得和田桃花玉,色泽当真如桃花瓣般粉嫩轻红,是前梁皇室珍藏,当年汝南长公主陪嫁,天下独一无二宝物。
侍从抬眼欲言又止望着高严,高团摸了摸鼻子,乖乖掀帘出了犊车。侍从鼓起勇气道:“郎君,属下打听到,崔太后大寿,陆家诸位娘子,皆做了一色蔷薇色曲裾,这套首饰虽不算上品,但陪那套曲裾却是合适,而且属下还从大食寻来了几瓶蔷薇香露。”
高严揭开第二层,果然里面躺了一派十来个用琉璃瓶装香露,高严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心。”
“属下不敢。”侍从低头着说。
“这种香露她早有了。”高严随手丢开,“她那里香露气味还比这个好闻。”
侍从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属下还给大娘子找了一个香炉。”
“香炉。”高严挑眉,揭开后一层,里面有一只用软绸包裹圆形物,高严解开软绸,里面是一只才高严半个手掌那么大小木手炉,整个手炉装饰质朴无华,初看觉得丝毫不起眼,可握手中,只觉掌间之物光滑细腻、润泽芳香,木纹似如莺羽,还隐隐闪着绿光,“这是——奇楠?”陆琉偏爱木香,尤其酷爱奇楠,高严幼时给先生添香惯了,一眼就认出这香炉木料是奇楠,而且是奇楠中极品绿棋。
“是。”侍从应道。
“总算弄了件看得上眼东西。”
高严这句话让侍从浑身一松,差点瘫软下来,内心泪流满面,幸好下次礼物不用老子去找了,总算轮到下一个倒霉鬼了!那侍从从小就跟高严身边,是见过陆希,陆希虽说从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但并不难讨好,旁人送她什么她都喜欢,一点点小玩意,甚至是一朵寻常野花,都能让她开心好久。难讨好是郎君,尤其是要寻郎君送给大娘子礼物。
高严将软绸一层层裹好那只香炉,不让这香炉被玫瑰香露串味了,示意侍从那只木匣拿走。
“二哥。”高团从车外探进了半个脑袋。
“到了,你先进去吧。”高严对高团说。
“咦?二哥,你不回去吗?”高团疑惑问。
高严薄唇轻扬,“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高团憨憨问。
“去和一个人聊聊。”高严淡淡说,那人也应该被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