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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白光光照着,缉熙站院子看自己影子,细条条一根线,边儿上任何东西也无,孤孤单单将院子割成两半子,夜风一吹,缉熙便见那根线扭曲了一下,难道这点风竟让他打了冷颤?似乎是,总觉得自己那根线旁边不该空无一人,突然之间觉得这殿里也空荡吓人,心里也空落落,可不是么,丢了极想要东西,若是孩子该撒泼哭闹地上打滚儿了。
就那么垂着脑袋缩着肩站了好一会子,缉熙静悄悄进住殿了,严五儿歪脚踏子上睡正香,这奴才胆儿小,不敢和他狗玩,于是每每就一个人缩床下酣睡。这时候缉熙沉默踢醒严五儿,梳洗换好衣服躺床上之后缉熙问严五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恶?”
“不,殿下你很好,真。”
“真么?”
“真。”
于是缉熙无言,盖好被子翻身就合上眼,过不多久也就睡着了,他早不缩床底下睡了,很久没有什么事让他害怕不敢睡床。
严五儿脚踏子上坐了半天不多时也睡着了,他觉得这五皇子真可怜,可怜总是舍不掉孩子心性,可怜是那孩子心性他身上是决绝不能有,这深宫内苑里,到底奢求谁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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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日子终于过去了,后留下多少秀女穆清一点都不知道,从萧铎莫可奈何说了那种种经过之后穆清就病倒了,高热不退,口舌生疮,通体都热发红,后脖颈被咬了伤口终日不愈合,不管太医怎样整治那伤口总会沁出血点子。原本她东西都收拾好只等萧蓁选秀结束就出宫,结果从她晕倒攒花筑便一直宫里留到今日。
昏睡三天穆清不知太后得知皇上干出好事之后着皇帝过来一通好骂可皇帝主意不变太后气极之下昏厥,前朝听闻此事,太子那里倒是风平浪静,可是一帮老臣终日跪垂拱殿前下死谏,后宫众嫔妃皆知皇上要夺了准太子妃成日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像是满天下人都为这件事殊死搏斗。
可是,就此种情况下,皇上那里没有半点松口迹象,皇上年事已高,这时候固执情形此生从未为哪样一件事这样坚持坚定过,兴许之前并未有这样坚持,左不过是一个女子,兴许过几日或几月皇上又该看上别个健康漂亮点女子了,可是这会子所有人都要和皇上唱反调,皇上心里那点念想和点点坚持无数人反对下被无限放大,终止朕非此女子不可。
太子府里,太子没有往昔云淡风轻样子,只是这光景太子气息竟还是均匀,不焦躁不暴躁,着几位亲近大臣过来商议江南水灾之事。陈茂秀是太子少保,自然被太子礼遇很,待江淮水灾一事商议告一段落之后,亲近几位散去,陈茂秀盯着桌面等待太子和他提说太子妃事,却不想等了半天不见太子说这事。
“殿下,前相索老并六部诸位大臣现还跪垂拱殿外。”
“回头就让索老和诸位大人回吧。”太子低头喝了一口茶,语调淡淡说话。
陈茂秀思踱半天,太子对眼下当朝热议事情竟是无动于衷,那可是太子妃,这太子前些日子还是对太子妃很是上心,这回怎这样沉默。
“父皇既是看上一个女子,我怎么会夺父皇心头好,太子妃总还会有。”
太子如此一说,陈茂秀便彻底无言,只是内心颤了颤,太子恐是要因这事一则向皇上表露忠心,二则占得一个先机怕是日后要和皇上讨回一个大利头,可是如此模样便稍显少了些人味儿,不知别人如何说,他总觉得为这样主子谋事,随时会被当做注子送出去,太子连准太子妃都能拿去讨皇上欢心,还有什么不能够拿出去交换?皇上和准太子妃背了所有骂名,太子便天下人跟前成了彻彻底底受害者,如此模样,不知群臣动向又是怎么个变化?
满朝人都知道皇上此次选秀女之时留了一位不该留人牌子,五皇子缉熙现户部供职,早朝自是要参加,遂穆清病倒第二日他便朝堂上听闻此事。
知晓之后当庭五皇子还是木讷寡言样子,只是回去便着人通知沈宗正立刻进宫见他。
“去刘家把当年下圣旨给我拿回来。”五皇子站檐下柱子旁,有些气急败坏,他东西,原本是他东西,是不能给别人,就算他不要了,别人也不许拿。
“秉殿下,那圣旨已经被李公公烧了。”
“甚么时间烧?”
“咸平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晚戊时三刻。”
五皇子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前晚事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殿下说从此以后刘府不用看着,和太子无关事情也无须说。”沈宗正干巴巴说完这话,不敢看五皇子脸色。
但见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子之后,五皇子突然发话“进去吧,一只都不能伤,一个时辰之后出来。”
沈宗正立刻领命进了狗屋,一个时辰之后,一身狗毛附带被狗撕成条状破烂衣服从狗屋里出来。
五皇子不知正殿干什么,沈宗正站院子里站了半晌,见五皇子出来之后立马跪倒,心下只觉得这主子阴晴难定,怎这样难伺候。
“近些时日没荒废练功哈。”还说着话,五皇子背手一脚将沈宗正踢得翻了个跟头。
沈宗正心里都要苦死了,师父关门弟子就了不起昂?师父关门弟子就不讲理昂?我还是师父养大呢!明明是你发话不让我说,这会子怎这样欺负人!可是这话哪里敢说,他生怕这会子小主子发狂,于是只得翻起来重跪好。
“滚下去,着手准备去赈灾。”
沈宗正嘴里含着狗毛都没敢吐,悄无声息退下去了。
缉熙殿里团团转,总觉得浑身都不自,不对劲,突然大吼一声“严五儿,给我滚出来!”
早就将自己藏角落里严五儿这时候磨磨蹭蹭走出来,眼睛直盯着主子只等殿下要发疯他就要撒丫子奔出殿去。殿下几年前发过一次疯,严五儿不知是何原因惹得一个小孩儿发疯,只记着回来之后不大小孩儿活活撕碎了好几条狗,将殿内能看见物件儿砸了个粉碎,好没有出殿去宫里别个地儿祸害,可是那模样将严五儿吓破了胆,好几年都缓不回来,小心翼翼伺候着,看见五皇子有暴躁前兆他就会躲得远远儿,决计不殿下跟前乱晃。这会子听见五皇子叫,小心翼翼挪过来,听吩咐。
“传消息出去,让那群老不死直接垂拱殿跪死。”
严五儿得令之后立马往出奔,五皇子语气都不太对,这时候留着保不齐就要被砸一顿。
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那混账东西不稀罕自己和她玩,和太子成婚或是跟了父皇有什么关系?有关系么?没关系啊,真个没什么关系!可是没关系总觉得别人抢了自己东西是几个意思?
打从心里觉得那玩意儿不知好歹,被父皇领走也好,横竖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此重复了几遍,缉熙也就真将这事儿扔到脑后,只是时不时会太极殿里看见跪了一地大臣会心烦,觉得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儿干成天上演同一出,看得人腻烦不行!
如此过了三天,至少有三天,缉熙觉得自己再也将那女子没想起来过。可不就是这样儿么,孩子真是这样,将将几天自己耍物儿丢了之后会伤心惦记着,可是吃饱饭睡一觉起来也便就忘了先前还惦记事儿,小孩儿注意力总是很便能被吸引开,缉熙对于穆清就是单纯觉得鲜,或许还有旁东西,可是不参杂任何男女之情,因为他不懂。
这天晚上缉熙出宫,天擦黑之际从倦勤殿后苑子几个翻飞便不见人影了,皇城城墙堪堪要上天,可是一个皇子抹黑从大门出了皇宫谁人能想到,只有那守门侍卫沉默开门关门,只等下钥时候和值夜侍卫交换值次。
京里一道寻常四合院里,御天正要吃饭,冷不丁门里便飘进了个人,御天定睛一看,只将自己眼前饭碗夹满了菜放到边儿上,来人沉默拿起筷子接过碗开始吃饭。
“殿下这个时辰出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头都不抬闷声说话,缉熙大口大口吃饭。
御天着人重拿了副碗筷,也不说话,坐边儿上静悄悄吃饭。
缉熙出来是真没什么事儿,他只是觉得他那宫里过于安静了些,遂他就出宫了。
闷不吭声连吃了两碗饭,御天看缉熙站起身就走,也不说话,安静看着单薄瘦高少年开门走出去。
二日沈宗正一早跑到御天这里议事,脸色沉沉和御天说主子昨晚到他那里坐了会子,什么话也没说不多会就走了。御天听后不言语,思忖着主子如此模样到底是所为何事,总不能是为了眼下朝堂上热议事儿,绝对不能够。
且说当晚严五儿一直等五皇子回来好收拾就寝,等了半晌终于等来了五殿下,却见殿下臂弯里抱了两只脏兮兮东西,细看原是两只土黄色老猫子,这时候瘦骨嶙峋缩加瘦骨嶙峋少年臂弯里,从少年到老猫都透着一股子了无生趣样子。严五儿是看惯了五殿下人前木木讷讷眼皮子不抬了无生趣样子,可是进了殿这祖宗是活阎罗,震慑底下人和他顺手就来,这时候明明进殿了怎还是人前模样?
“殿下,这猫是要养着么?”
“嗯,去找些吃。”严五儿领命出去给老猫拿吃,等回来就看见五皇子坐偏殿檐下,边儿上放着两只血迹斑斑猫子尸体。
严五儿立时就毛骨悚然了,这不是要养着么,怎转眼间就给弄死了?“殿……殿下,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它们放进屋里,没等走出来就被咬死了。”严五儿往后看了看,直叫祖宗,这殿下嘴里屋里那是狗屋,一屋子狗,放进去两只瘦骨嶙峋老猫子,能不被咬死么,还把猫放进狗屋里,猫狗是天生仇家怎都不知道!
“我回来路上看见它们,本打算带回来养着,可惜怎被咬死了,埋了吧。”慢慢吞吞说完话,这五皇子却又是出殿了,直看得严五儿眼皮子乱跳,哎哟天爷哟,好不容易他们主仆二人过活好一些,五皇子眼看着要熬出头了,怎这当儿让殿下疯了,恍恍惚惚怎有些不正常?
严五儿一声一声祖宗天爷,这会子他那祖宗主子三转两转转到了攒花筑。
攒花筑里烛火亮着,满屋子宫女太监候外殿,里面主子睡过去了三天还未醒,加上太后,慈宁宫这几日人来人往很是不安宁,太医是慈宁宫常驻,两头赶着诊治两位主子。
绿竹緑萼守内殿伺候穆清,看着床榻上侧身躺着主子只抹眼泪,这么些年从未见得过什么大病,多就是个小风寒,吃一两剂药也就好了,这真是从不得病人一得病就来势汹汹,这回主子都昏睡了三天了,还未醒过来。
绿竹上前查看了主子热度,见才换不久中衣领子又被汗水打湿,只宁愿自己受病也不要这样糟蹋主子,统共才多大孩子,这一身一身汗出,再这样下去怎样是好?
手上正搭了一件干净中衣要给主子换,将将一个转头,这屋里就多出了个人,影影重重烛火里屋内悄没声儿多出个人,活生生能把人吓死,绿竹緑萼吓得身形一僵险些叫出来,若不是记着这宫里规矩多,定是尖叫引来旁人。
“奴婢参见五殿下。”
屋里站着不是缉熙是谁?看见两个丫鬟向自己行礼也不叫起身,只出声道“出去。”
绿竹緑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小主子还这样病着,哪里能离得了人,若没有人看着,热过了可是天大罪,遂这时候只认罪不出去,緑萼大着胆子说话“小姐身边离不了人,还请殿下不要让奴婢们出去。”
看了一眼床榻上人,再看一眼两个丫鬟,缉熙终于没赶人出去,他不会伺候人。
“起来吧。”叫了两个丫鬟起身,转身坐床榻上看昏睡人。
素日里梳理齐整长发这时候披散枕侧,脸侧头发都是湿,两只眼睛紧闭,嘴唇殷红,脸倒不是红而是苍白,缉熙心下想着总这样乖乖多好,抬了手搭到额头上,一手湿冷。
有时候冷比热还要严重,缉熙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些,这时候凑近了沉睡之人脸蛋看了半晌,察觉呼出来气不那么热是温,心里知道这便是大热过了骤凉。他不懂医术,但是老是一个人生死线上徘徊徘徊,那便略通一些。
绿竹緑萼早已看惊住了,正犹豫要不要叫殿外宫女侍卫来,小姐一个云英未嫁姑娘,怎么能被个少年男子这样轻薄,且眼下小姐身份特殊,这五皇子怎径直做出了这样一番举动?
“五殿下……”绿竹语声一出骤停,那五皇子淡着张脸面无表情看着她,仿似她不是个活物一般。
如此该出口话也就不能出口,再一想起前日主子和五皇子种种话语,绿竹心下思量一番,只道是天爷不开眼。这时候虽说知道五皇子这里是决绝不合适,可是她哪里敢喊人,喊来了人,这主子声誉还能要么,且这五皇子老神,自自然然做出一番举动,怕是侍卫来了也是白来。
遂两个丫鬟都息了声儿,只看着这少年侧坐床榻上,也不敢上前去查看主子情况。
缉熙呆呆床榻上坐了半晌,看着穆清脸一会子,视线便慢慢移到了穆清颈后面伤口上,那晚他咬伤口怎还没有愈合,一点点往出渗血,心里一面道这太医都是一群吃皇粮废物老货,一面揭开了包着那层纱布,果见底下伤口只周围淡淡结了疤,中间还鲜红。
看着那伤口一会子,绿竹緑萼低呼声中,这人一口重又咬上了那颈后伤口。
这时绿竹緑萼哪里还忍得住,只上前泪眼朦胧拼死也要将这五皇子搬开,阴森森烛火下,这五皇子抬脸,嘴唇上下沾染了一层血迹,像是要喝光主子血,食人夜叉一般,险些要将两个丫鬟吓死。
“五殿下,你怎这般,我们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般病中还欺侮她……”緑萼抱着五皇子腿哭叫,只觉得这五皇子怎这样心狠手辣。
外殿有了些响声,显是有宫女听见了里面动静,绿竹顾着穆清声誉,出去打发了进来就见五皇子一脚将緑萼踢出去好远。
“别吵嚷,再说话就滚出去。”说罢鞋也不脱,就那么囫囵上床,将软面条一样人裹进自己怀里,又吸了颈后两口血这才用巴掌将那伤口捂住。
绿竹緑萼要恨死这五皇子,可是自知一个小小丫鬟哪里敢动皇子,只恨恨瞪着。
缉熙也不管两个丫鬟如何,抱着靠床榻上坐安静无声,终于觉得平静了些。
待殿外梆子敲过三之后,两个丫鬟禁不住连番劳累也有些乏,然床榻上抱着人人一个动作坐了大半夜,闭着眼睛,可是绿竹知道这五皇子是醒着。
穆清只觉得自己前半生火炉里烤过了一遭,通红火焰子里她看不见熟悉人,只是累,只是热,索性想着这大火将自己烧死了算,可是骤然便感觉火灭了,周身都冷了下来,隐隐绰绰感觉自己身边有人来回晃,可是半点力气也没,眼皮累睁不开。及至终于奋力睁开眼,便察觉自己靠一个人胸膛上,抬眼一看,想说什么又无力说,合上眼,后觉得自己用了全身力气挪动了手臂,扬上去便软软耷拉人家颈侧,她是想叫这人放开她,她再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她是想还一巴掌,可是腕子比面条还软。
穆清一醒缉熙便察觉了,垂眼就看见苍白着一张脸人抬手臂要打自己,立时气要死,怎不知好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