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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九原因那人的到来沸腾了,厚实的战甲穿在身上,温暖的又岂止是那一具具遍布了伤疤的身子,所有的人都在细细做着分配下来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地方的驻军都要得到足够的粮食与军需,以便能度过这严冬的侵袭。
白少卿坐在案桌旁,双拳握得紧紧,额角的青筋因拼命压抑的怒意而突突跳动着。
上一次的粮饷竟被克扣了一半以上,九原驻军八万人,长野,巨鹿,白山一整条战线蜿蜒形成屏障,驻军总共达到了二十三万,除去驻军,九原尚有十万百姓,这般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们竟也能毫无顾忌的下手!当真让人忍无可忍!
“如今白山形势如何?”
白山直面赫博多的珂布拓,是九原之外的第一道屏障,威武侯爷孟昶龙如今便带八万人马驻军于此,而白山到长野与巨鹿两头拉开的防线驻军共计七万,除了白山发出过粮草短缺的求援,长野和巨鹿动静倒不是很大,想来还能够支撑。
“前不久侯爷派人来求援,定是当初送去白山的粮草途中被人扣下,根本不足以供求所需,且侯爷派来的人一路遭人追杀,只一人到达了九原,我们派出了送粮队伍,还好顺利达到,不过因为九原本来就粮草短缺,所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赵穆一拳砸在桌面上,一脸愤然,口中按捺不住,低吼道:“武凡中那老匹夫,当真不把咱们热血抛洒的将士们当人看,竟——”
“我们还曾派人上递奏章,可是,皆被诛杀于半道,所有的消息都传不出去,若此次非白将军前来,而又是武相的人到达这里,只怕咱们九原城不用赫博多来攻打,便已经撑不下去了。”苍浪那总是握在手中的羽扇此刻也扑在桌上,关节泛青的指背说明了他心中难忍的愤意。
由半开的帐帘望了一眼帐外,看着来去匆匆的将士们一张张冻疮红肿,皲裂开口的脸,白少卿鼻间一酸,几欲落泪。
曾以为上一次的粮草如论怎样都能够支撑到现在,岂料形式竟已经如此严峻,身子霍然而起,白少卿将头盔半抱怀中,朝赵穆与苍浪行了一礼,道:“少卿来时,小侯爷曾叮嘱我务必要见到侯爷,我手中有两万人马在此,便由我来将白山的粮草送去,还请两位将军准允。”
“如此甚好,白将军虽然年轻,却是跟随莫老将军一同征战过沙场的,有你去,我们都放心。”赵穆笑着走到白少卿面前,伸手一拍他的肩头,狠狠一握,道:“少将军重回朝堂,又有你们这么一批年轻的力量注入,协助于他,相国府一手遮天的日子眼见便已不复,咱们大家——高兴!”最后两个字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赵穆说完哈哈大笑,白少卿则重重的一点头,道:“少将军说,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便无惧任何艰难!”
风雪极大,马车内尚且凉风飕飕,骑马的数人更是眉眼皆白,指尖也冻得通红,纵然身负武功,却也已经便要扛不住,人是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斗不过大自然。人马入城,鬼翼前行,细细探查了几大客栈,然后选择了一处较为僻静,却规模颇大的客栈落脚。
这一行人并沥泉山庄影刺共三十人,以无瑕为首,扮成了前往北方贩卖裘皮的客商,弦伊是女子,为随行丫头,霍昔阳稍稍年长,贴了胡子装成账房先生,弓是车夫,鬼翼与于程颢为无瑕的随身护卫,余者皆为跟随的伙计,为了达到效果,于风扬当真备下了几车裘皮,用箱子装好,拖了几马车,所以这一安顿倒也花了一些时间。
冬季入夜十分早,才刚到酉时,天便已经全然黑透。客栈内尚有其他客人,然这一行人进门人数虽多,却静得令人诧异,发觉店内的小二伙计皆露出惊讶之貌,待无瑕弦伊上了楼去之后,于程颢突然吐了口气,将手中长剑狠狠拍在了桌面上,道:“好了,公子上楼了,哥儿几个过来坐下,一会儿咱们吃完饭来赌上几把。”说完将身子往那旁边柱子一靠,对着手下影刺扬了扬手,微微一示意。鬼翼最先反应过来,抖了抖身上雪花,对着小二哥扬声道:“赶紧给爷上几壶好酒,瞧这天冻的,在主子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牙都要封住了。”
影刺者因长期处于警备状态,久而久之形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然这种习惯于平常生活之中便显得格格不入,此刻这一行数人进入客栈竟如此安静,不由得人不惊讶。于程颢的一番话令那二十几人瞬间惊醒,见主子放了口,皆松了筋骨,几人一桌坐了下来,言语有了散漫,气氛也霎那间融洽起来,店内的小二伙计们听了鬼翼的话,又见这些人在主子上楼之后皆懒散起来,皆摇头一笑,不以为然而去。
霍昔阳与弓进了门,见店内除了自己等人还有其他客人,遂走到一旁坐下,细细观察之后发觉只是普通客商,才松了口气,待酒菜上桌,又嘱咐小二送上楼一份,才慢慢吃着饭菜,打发漫长的时间。
无瑕捧着手炉坐在桌旁,身上厚实的披风已经拿下,只身着轻裘,颈间围着一条白狐腋子毛的围脖,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半遮着清瘦的脸庞,听楼下喧哗,也不说话,待弦伊整理好了被褥之后,才道:“你去吃东西,累了一天了,吃完了也好早点休息。”
“公子还未吃呢。”弦伊将被角折好,回身看着无瑕,道:“今日一整天都吃得极少,公子这样可不行,还是得吃了晚膳,省得到了丹阳身子也垮了。”正说着,听门外有人敲门,弦伊走过去将门一拉,见是小二哥送了饭菜上来,心头一喜,将身子一让,道:“正好,已经送来了,公子多少吃点。”
无瑕一手半撑脸颊,一手的指尖在那手炉上摩挲,听弦伊说话,不禁回头一瞥,那小二哥端着盘子进了门,本还满脸堆笑,却在看见桌旁那人时脚步一顿,傻愣在了原地。
不是叫那主子为公子吗?为何……
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游睃而下,无瑕侧着身子,半撑脸颊的动作一直未变,见那小二的眼神向下,扫向了自己的胸口,不禁脸色微微一红,霍然站起背过了身去,口中低喝道:“拿出去,不吃了。”
弦伊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那小二哥的头上,想着本还可以劝了公子吃东西,这会子全被这厮给坏了事,小二哥尚未回过神来,骤然间挨了一巴掌,也知是自己乱看让客人反感,忙向后一退,躬身低头赔礼,灰溜溜的出了门去。
待房门关上,无瑕才回了身子,眉目间带着一丝怒意,道:“莫非这世上便没女子了吗?为何人人见我都这般痴傻,难道从今往后我便只能戴了面具,不能见人了么。”
弦伊知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此刻听他发火也不争辩,到了他身边帮他脱衣,道:“公子若乏了便睡了,一整天颠簸,也当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要是饿了再叫我,我让他们做去。”
无瑕见她低声细语,显见是不想让自己再生气,不禁轻声一叹,道:“今日心里咯得慌,所以脾气有些不好,弦伊,那信只怕是已经落入敌手了。”
双手一顿,弦伊霍然抬头,急切的道:“公子是怀疑那信被别有用心的人拿了去,用来对付公子吗?”
无瑕低垂着眸子,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道:“那信我本该看了就毁掉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才造成了这种局面,而我怕的却不是有人用那个来对付我,我是怕有人用那信对白炎不利。”
“公子是怕有人将信呈交给晋文帝,然后用来诬陷小侯爷么?”
“他的目标若是在我,我当无所畏惧,我怕白炎受到连累,他纵然不羁,却终究是威武侯爷之子,是大晋的小侯爷,有些事,由不得他选择。”
“那信必定是在沥泉山庄丢的,能接近咱们所住的地方,当便是山庄内的人了。”
听弦伊说话,无瑕点了点头,道:“所以用来对付我的可能性更大。”
“那怎么办,公子,你与小侯爷的关系若是暴露,只怕——”
无瑕闻言苦涩一笑,道:“怕,又能如何,此事若暴露,只怕有人会趁机大做文章,甚至还会质疑我的德行,可是弦伊,我却已经退不了了。这一路下来,因名册流失死了多少人咱们都看在眼里,我若因为害怕而转身,那么那么多死去的冤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所以,无论前面是什么,我都会走下去。”
“公子呐……”话语就此顿住,弦伊看着那人比自己高出许多,却比自己还要纤瘦的身子,心头微微一搐,无瑕却对着她宽慰的一笑,上床躺下了。
弦伊俯身将被角掖好,轻轻摇了摇头,返身走到门边,刚刚打开门,便见弓一个箭步从楼下而上,先是对她做了一个止步后退的动作,然后迅速踏入,一个返身将门扣住了。
楼下突然间多了嘈杂之声,弦伊不解的望着弓,无瑕听见响动也起身坐起了,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弓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武飞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