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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
耳听弦伊在车内叫停,弓勒住了缰绳,回头见她竟已经跳出了车外,返身便要往奔,忙跟着一跃而下,扬声叫道:“怎么了?”
“弦伊,不用找了!”车帘一挑,无瑕半露眉目,轻声唤了一声,然后将帘子一放,又退回了车内。看弦伊脸色焦急,一旁众人皆不安了起来。看这模样竟似无瑕掉了什么东西,弦伊虽然平日里性子急躁,做事却是十分细心的,又怎会掉了东西呢?
“公子掉了什么?”打马走在最前方的霍昔阳和鬼翼已经到了跟前,弦伊尚未开口,便听无瑕在车内扬声道:“没什么,掉了也就掉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弦伊上车来,弓继续赶路。”无瑕说完不再吭声,弦伊抬眼看了看马车,又回头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想说话,却又被无瑕方才那一番话压得说不出来,站了片刻,终一返身上了车去。
无瑕抱着双膝缩在车壁的一角,下颌轻轻磕在膝盖上,双眼就那般望着不知何处,眼神空洞飘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
弦伊的呼唤令无瑕眸间一动,他轻吐了口气,然后收回眼神,竟一低头笑了。
“做什么,我没事,让弓赶紧赶路吧。”
话虽如此,当那车轮滚动,再次向前疾驰之时,无瑕的身子却忍不住轻轻一缩,然后整个脸都埋入了双臂之中。弦伊看着他那模样,心底便是一疼。就算他再如何拼命去掩饰,也依然掩饰不了他此时此刻的心。
指尖在不自觉的用力,臂间的衣衫因紧扣的双手而起了褶皱,分明的骨节于光滑白皙的皮肤下轻轻滑动,直到连自己都感到了痛意,无瑕才骤然间吐了口气。
我为何不打开来看看……
就算只看一眼,也能将白炎的话深深刻入心底,我却为何连看都不看……
一丝酸楚自胸口漾开,若藤蔓一般牢牢盘踞,然后肆意蔓延,发觉胸口刺痛,无瑕自双臂之间抬起头,却避开了弦伊的目光,然后将身子一蜷,躺下了。
并非自己不想找回那信,而是自己心里明白,这信不是掉了,是被人拿走了!所以,就算折转也已经找不到了。
倦怠!
已经不去考虑那信落入何人手中,又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灾难,因为这勾心斗角的一切让人厌恶甚至是憎恨,所有的一切都窒息得令自己想逃。
指尖揪住胸口,双膝拼命的弯曲,抵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没有开口叫弦伊,只是紧紧的闭着双眼,然后咬住了唇角。
无论是谁,想要用这信去做什么,我姬无瑕都不会退缩半步,此情若注定示于人前,那么,便是爱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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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天,你敢认了这份情,我孟白炎便敢让这全天下人都知道,白炎为无瑕,纵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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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原来一直以来,胆小的人都是我!
“王爷,邱大人醒了。”
眉睫微微一颤,邱壑霍然坐起了身子,胸口传来的刺痛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他看见了一张阴沉到几近扭曲的脸。
“王爷!”身子一扑,直接从床上跌下,邱壑忍着痛直起了身子,然后跪在了刘劭康的面前。
“说。”冰冷的语气便若要逼退这寒冬一般,那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令邱壑的心底猛的一颤,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望向了刘劭康。
“东西在哪。”刘劭康依然背对着邱壑,一只手臂被绷带缠绕着斜挂在颈旁,另一只手则按在桌面,慢慢收缩着指尖。
自己在江铜等了一日,按道理他们先走,当比自己先到,又怎会过时不来。然后,就在来江铜的小径上,蒙骜发现了此人。
“墨渊在哪。”发觉自己的问话竟没有得到一句回答,刘劭康刹那间暴怒起来,他猛的一回头,紧紧盯着跪在地面的邱壑,黑白分明的眼瞳射出了一丝令人战栗的光芒,然后冷笑着走到邱壑面前,俯身向下,一把扣住了他的下颌。
“他在哪!”
“属下不知!”
“啪——”的一记耳光,邱壑的身子被猛的掼倒在地,嘴角流下一丝鲜血,他却没有伸手去擦,只是慢慢的撑直了身子,然后昂起了头。
“我们遇到了伏击……”
“啪——”的又是一耳光,这一次,邱壑稳住了身形,虽然脸因冲击而微微一侧,身子却纹丝未动,在那耳光甩过之后,他再次直起了身子。
“我与墨渊散开了……如今不知他人在何处……那朱雀尊,丢了!”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在矛盾与痛苦中,邱壑选择了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王爷对自己的恩,也弥补自己撒下的弥天大谎。
“伏击。”刘劭康带着玩味念着那两个字,然后一直身子,无法抑制的仰头大笑了起来:“你全身上下只胸口那一个匕伤,你的功夫如何本王会不了解?能在那么近距离刺伤你的,除非是你全不设防之人,而你的身边,也的确有那么一个人,且他也应当知道,对着你的左胸刺伤一匕,根本不足以令你致命,我说的对不对,邱壑,因为你的心脏本就跟常人相反,是长在右侧的!啊——”抬起一脚踹在了邱壑的胸口上,刘劭康愤恨得便要发疯。
自己费尽心机,想尽办法,还被孟白炎肆意践踏,才换得那朱雀尊在手,如今,却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出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令自己所做的一切竟变成了一个笑话,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如今想来,又如何能让人不恨!
“告诉我,墨渊人在何处——”刘劭康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若非左臂不得力,他早已一把掐死了面前这人。见邱壑竟只是闭着双眼不说一话,刘劭康返身抽出桌上长剑,一把指在了邱壑的喉间。
“本王再问你一次,墨渊人在何处!”
邱壑深吸了一口气,唇角竟慢慢漾起了笑意。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永禄一战,为了烧掉对方粮草,自己一人跑去点火,却被对方二十几人围攻,是墨渊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于那般刀光剑影中护着自己后退,他的背上至今还留有为自己挡刀留下的伤疤,自己腿上中箭,最后也是他一步一步背着自己走出了那尸山血海,也就是那一天,自己趴在他的背上,问他。
“墨渊,你在这世上可还有亲人?”
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前进,平日沉默寡言的邱壑却在那天说出了一句话来:“有啊,不就是你么。”
他说得那么自然,便仿佛自己果真是他的亲人,而他,只是在做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那句话让自己多了一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是,也因为那句话,自己今日便注定要为他搭上一生。
透着寒意的剑尖抵在咽喉间,邱壑闭着双眼,然后慢慢将头扬起,便若等待行刑的囚犯,只是多了一份安详,少了一分怕意。
面前这个是他的主子,与墨渊不同,他是从小在刘劭康身边长大的,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脾气,所以,他不奢求今日自己还能逃过此劫,便若当时他未曾在墨渊面前低头一般,此刻的他也没有半分讨饶之意,他只是想着,既然忠义难以两全,那么,便用自己的性命去结束这一切。
门外传来了喧哗,刘劭康没有动,微薄的唇角却向上扬起了。
邱壑霍然间睁开了双眼,身子刚一动,便被长剑在肩头一压,就此顿住了。
门被撞开,两个侍卫跌了进来,门外已经一片狼藉,而进门的那人也是浑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身上的雪花已经被热血融化,从头到脚染成了炫红一片,那一路走来的地面被拖出一条污痕,墨渊跨入门内,站定。蒙鹜的攻击被刘劭康扬手止住,他回过身子,看着墨渊,笑了:“八年了,你用一次次的出生入死才换取了本王的信任,身为细作,你做得很好。本王不管你的主子是谁,只要你将朱雀尊交出来,本王便饶你不死。”回头看了看邱壑,刘劭康又道:“情感是作为影刺最不该有的东西,也是作为影刺最大的障碍,你是自小便在我身边长大的,这种无知的错误,你不该犯!”
邱壑抬着头,越过他去看了身后那人,然后轻轻一摇头,道:“你本就不该回来。”
墨渊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突然将手中长剑一丢,道:“放了他,我的命在这里,来拿吧。”
“本王要你的命何用,本王要的是东西,把东西交出来——”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刘劭康踏步上前,狠狠揪住了墨渊的胸口,入手处一片粘稠。
“东西没了,我也不会说出我家主子是谁,天地如此之大,王爷今生只怕是再也无法得知其去向了。”
“那我便杀了你,杀了你——”口中叫嚣,却立时发现无用,因为此人既然回转,便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
脸上突然现出了笑意,带着一种嘲讽,墨渊慢慢开口道:“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的确如此,他来,不过是不愿自己犯下的错要由邱壑去承担,如今,他来了,就算是死,也不会抱着遗憾,抱着愧疚过一辈子。
“好,你有骨气,本王便成全你!”轻轻松开墨渊的衣襟,刘劭康回过身,走到桌旁,拿起了方才丢在桌上的长剑,令所有人都猝防不及的是,他手中长剑没有刺向墨渊,而是一剑深深扎入了邱壑的胸口。
那剑由邱壑的右胸扎入,穿背而过,带着飞溅的血痕,染了整个地面。
墨渊瞬间睁大了双眼,然后疯了般冲了过去,刘劭康抽出长剑退在一旁,仰头大笑道:“瞧,你回来不就是为了救他,现在如你所愿,既然东西回不来了,我又何必还要低声下气。”
墨渊伸手按着邱壑的身子,似乎想要将那喷溅的鲜血压下去,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那汩汩而下的热度烫伤了他的双手,令他颤抖得止不住。
“王爷的恩,我还了,你对我的恩,我邱壑也还了……你便不该……不该再回来……”
“啊——”墨渊绝望的搂住了那人的身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只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回邱壑的命,可是,他最终要的并不是这个。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当时,便该带你一起走,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不该将你留下的。
将邱壑的身子翻转,放在了自己背上,一如当初自己背着他走出那炼狱般的战场,一步一步走过刘劭康身边,走出那房间。
邱壑,你曾问我,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其实,我们都有机会去争取,而我们自己却都错过了。
鲜血顺着身子不停的流下,一路斑驳。
天空的雪花依然落下,那般纯洁无暇,墨渊在院中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然后侧过头,轻声道:“邱壑,醒醒,咱们——”
那话语尚在喉间,一道利箭呼啸着扎入了胸口,墨渊一个趔趄,却没有倒下,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种疼痛,却比不上背后那人给他的痛更深。
“咱们走——”
数道利箭并射,墨渊一步步艰难的挪动着身子,然却终还是未能走到门口,他靠着墙角坐下,然后将邱壑拉起,半搂怀中,看着天上雪花,笑道:“如今,咱们谁都葬不到大树下了,谁都看不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了,不过,有我陪着你,就算下到地狱,咱们兄弟联手,也无惧阎罗小鬼,你说是吗。”
无风,哥哥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风吹乱了散落的发,那两人就那般靠在墙角,抬头望着天,慢慢的,凝固了笑意。
兄弟是什么,兄弟便是于千军万马之中与你并肩的那一人,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永远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