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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把重剑,宽有大约七指,厚约二指半,插在刀架上,长度可及成人腰腹,可以说是又重又大。
在重剑的剑柄上,刻着一个风灵法阵,这个法阵一旦启动,可以使重剑的重量变轻。在剑身处有几个小小的细扣,修伊随手挥动了一下,能清晰听到风穿过细孔时发出的尖利呼啸。
这是武士们惯常的做法,因为有一些武士的斗气可以通过这种细孔发出更加刺耳的声音,斗气深厚者甚至可以通过强烈的音波直接攻击对手的脑部,使其昏迷甚至死亡。
剑身上还刻了一些精美的花纹,不过都是些装饰,并没有特殊的作用,只是这把重剑因此而显得花俏许多。修伊注意到就连重剑旁的那个用来放剑的锦盒,都是用上好的香木制作,镶嵌着精致的珐琅拼接画,刻满了上古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人物。
“不错的重剑,就是可惜了这个风灵法阵。”修伊淡淡道。
旁边的武士看到修伊若无其事地挥动那重剑后,心中隐然已经明白了几分。这刻听到修伊如此说,他走上前道:“这个风灵法阵可以让这把剑变得更加轻灵,不是很好吗?”
修伊笑道:“重剑的威力在于劈砍,而不是直刺。它的重量本身就是增加攻击威力的一种方式,您也是一位武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那名武士笑了起来:“的确如此。给重剑配上风灵法阵,其实就等于是减弱了它的劈砍威力,只能使用武士自身的力量,而无法再借助这把剑的力量。”
那位和武士一起来的贵族中年人则笑道:“这种武器,是专门用来给我们这种明明不会武技,却又想要出风头的人准备的。一些富家子弟有时候是会需要彰显一下自己的豪勇与霸气,而这种重剑就是最好的体现方式。只要他们偷偷启动法阵,看上去就象是自己很有力量一般,有时候是可以骗过许多无知少女的。”
那贵族中年人说话到也风趣,丝毫没有卖弄的意思,反而以自嘲的方式解释了为何重剑上要刻以风灵法阵的原因,令人不得不对其生起好感。
这也就难怪这把重剑为什么要如此煞费心思在纹理修饰上大做文章了,甚至连剑盒都如此精美,它的意义本身就是个装饰品。
那位商铺里的老人看到修伊似乎对武器盔甲感兴趣,连忙道:“如果客人想要挑选武器的话,我们这里还是有一些不错的存货的。”
没想到修伊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就看中这把重剑了,它很好,对我来说,它很合适。”
“这把武器怎么卖?”他问那老者。
“一百个金维特。”老者回答。
这绝不是一个便宜的价格,毕竟这种武器是卖给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而这类人通常是最不缺钱的。
“这真令人遗憾,我身上并没有带那么多钱。”修伊叹息着摇头。
这并不令人惊讶,修伊很明显是以游玩的态度四处闲逛,谁也不会在闲逛时随身带上百个金维特。就好象没有多少人会在逛街时带上好几万的现金一样,除非他事先准备要购买某种高价物品。
那个时候,克拉丽斯突然说道:“你不是还有那三瓶药剂吗?反正你要它们也没什么用。”
克拉丽斯注意到修伊对自己送来欣赏的目光,显然是在赞美她恰到好处的接口。
果然,那老者疑惑道:“这位客人,难道说您不打算留下那些药剂吗?”
“哦。”修伊随口回答:“对我来说,这些药剂并没有什么意义。我的斗气是跟我的家庭教师学的,你知道有很多时候,年轻人是比较冲动的,有时候各家族的年轻人之间彼此会发生一些摩擦。我曾经在这方面吃过亏,所以我就学习了一些武士的能力,但那并不意味着我要上战场,所以我完全用不着它们。至于这些药剂嘛,那纯属是因为这次我替家族收帐的时候,有个家伙还不出钱来,所以只能用它们来抵债,哦,那可真是一个败家子,他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拿了出来,却只抵消了三百个金维特。在我的家族知道这三瓶药剂之前,我想我可以随意地处置它们,反正我只要交还给家族三百个金维特就够了。”
众人都听明白了修伊的意思,很显然,一把可以用来炫耀的重剑,要比几瓶极品药剂对他来得有实际意义。而老者则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不愿意露出制作人的名字。
无论是卖出药剂的一方,还是眼前这个贵族少年,都不希望这件事广为流传。对这个贵族少年来说,如果让他的家族知道他偷偷把三瓶顶级的药剂卖出去,肥了自己,他或许会因此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这个少年显然并不打算说出实情的,但是对这把重剑的喜爱以及缺乏现金的困扰让他生出了立刻卖掉药剂的念头,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老者意识到。
那个中年人笑道:“我猜您一定来自一个非常显赫的家族。”
修伊正色道:“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有辱家族的声誉的。请允许我对我的家族保密。”
克拉丽斯已经彻底叹服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修伊要如此惺惺作态了。
这个小骗子,他果然是个骗子!他用对重剑的喜爱做为理由,来说出一个他“本不愿说出”的谎言,然后通过这个谎言来掩饰不能泄露制作人的漏洞,使商铺可以安心地买下他的药剂,而不用担心药剂的来源问题。而同样是这个谎言,又使得修伊可以光明正大的为自己的身份保密,不用告诉任何人自己到底是谁。他故意显示自己的贵族身份,使得商铺的人更加信任他,却又无法对他的身份进行确认。
克拉丽斯记得曾经有人对她说过:简单的谎言再加上精彩的演技,可以成就一次伟大的诈骗。与之相反,即使是再高明的骗术,没有足够精彩的演技支撑,也只会使其破产。
这个小骗子很显然就深明其中的道理,他的谎言本身算不上有多高明,重点在于他将一切演绎得如此自然。
先是用评价药剂的方式吸引这里人的注意力,对他的说话展开重视,然后再亮出药剂证实它们的价值和效果却又表示不卖,以勾起人内心中想要得到的欲望,最后再表现出自己纨绔子弟的风范,表示出对这把重剑的喜爱,自己竟然还无意中帮了他一把,促成他顺理成章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谎言说出,使得一切都如流水般自然,彻底打消了商铺的疑虑而不留任何做作的痕迹……
难怪这个混蛋要把自己带在身边。
克拉丽斯难以想象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不但拥有最顶级的药剂,且能将一个简单的骗局布置得如此完美……
哦,这个小骗子简直是骗术精湛到家了,难怪他能将他的主人骗的如此团团转,最后成功地偷走那些炼金物品。唔,很显然,如果让商铺的人知道这些药剂的来历,而以他们的人脉关系,很可能就会和叫那个基勒里的商人联系上,并最终暴露这个少年在香叶城的事实。
克拉丽斯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个看上去俊美的少年,其心智的成熟早超出了她的预料。他不仅精通商道,且熟谙人心。尽管他还不到十六岁,可事实上他的思维老成程度早已远超过一般的成年人。
至少比我要成熟多了,他并不需要借助表面的强硬来展示自己。克拉丽斯不无遗憾地认识到这点。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商铺的老者拿下了其中的两瓶药剂,而那位贵族中年人则为他的武士买下了那瓶狂暴药剂。
在得到了一把重剑后,修伊满载着整整两千个金维特带着克拉丽斯离开。
克拉丽斯此时的心情已经从当初拒绝那三瓶药剂的后悔与懊恼变成了对修伊撒谎时的愤慨与不满。
“你这个小骗子,你冒充贵族欺骗和愚弄了所有人。这些药剂都是你偷来的,而你却把它们光明正大的卖给了商铺。如果你曾经的主人发现了这些药剂在商铺中出现,他一定会追索的。我要去城主那里告你!”克拉丽斯咬牙切齿地教训修伊。
“我猜你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克拉丽斯,你需要多少钱可以让我堵住你的嘴?”
克拉丽斯的眼神浮动出媚人的光华:“哦,芬克,为什么我从未发现你竟如此可爱呢?”
“因为你只认识了我不到二十天,克拉丽斯,现在告诉我你想要多少钱?”
“一半。”
“这不可能,我建议你还是去告我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一步离开你,反正都是逃亡生涯,再继续逃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就三分之一。”克拉丽斯爽快地改口。
“做梦吧。”修伊快步向前。
“哦,四分之一,不能再低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在团里做任何事,也不用再还我先前欠下的债务,在我们一起到达南威尔镇之前,你可以一直和我的姑娘们在一起,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克拉丽斯追了上去充满诱惑的说。
修伊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我说除了那二十五个金维特之外,我一个多余的子也不给你,你确定你会去告发我吗?”
克拉丽斯的表情微微呆滞了一下。
修伊微笑道:“你的为人其实并没有你表现的那么不择手段,克拉丽斯团长。”
那一刻狡诈的伪装被卸下,克拉丽斯无奈地耸肩叹息:“好吧你赢了,真奇怪,为什么你竟然会相信我不会去告发你呢……其实我只是想找你借笔钱用用而已。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当初拒绝你的这些药剂吗?你让我知道了我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我以为我上次提出的建议已经可以帮你解决钱的问题了。”
“是的,可那只能帮助我们租用有限时间的场地,歌舞团太小了,也缺乏一些必要的道具。姑娘们的服装也早就该换了,可现在却是缝缝补补的在使用。我们还必须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凯西的家很穷,她每个月都要寄一笔钱回家,帮助她的弟弟妹妹;安娜的父母卧病在床,同样需要她的资助;黛丝的家里欠了别人一大笔钱,仅仅是利息就让黛丝喘不过气来;还有兰缇,她一直渴望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手镯,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种。哦,我是个很没用的团长,我的姑娘们的日子过得非常糟糕,而我却不能照顾好她们。所以如果她们有谁想离开,我从不阻拦……你的主意让歌舞团有了生计,却断了姑娘们的路,我想补偿她们。但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呜咽,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
修伊轻轻笑了起来:“好吧克拉丽斯团长,你的眼泪打动我了,我知道你说得是真话,但实在没必要表现得如此夸张……你没有你表现得那么难过,这么长的岁月下来如果一提到姑娘们的处境你就会掉眼泪,那么你早就该去自杀了。”
克拉丽斯很不满地给了修伊一脚,用那双汪汪泪眼看修伊:“至少你相信我说的了对吗?”
“是的,我知道你没撒谎,只是不习惯一向刚强的你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演戏是我的本职。”克拉丽斯笑嘻嘻道。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位团长大人才会显露出她女人妩媚的本质。修伊仔细望着她,意识到其实她的年纪也不大。以二十多岁的年纪要挑一个歌舞团的担子,她想必吃过很多苦了。
修伊将装着两千个金维特的袋子放在克拉丽斯的手上。
克拉丽斯一楞:“我不需要这么多,而且你自己也要用钱。”
“做完你该做的事,再把剩下的给我吧。”
克拉丽斯眼前的感动一闪而逝,她捧着钱袋向旅店奔去:“我会还给你的!”她大叫。
望着克拉丽斯仿佛害怕修伊反悔而拼命逃窜的身影,修伊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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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克拉丽斯永远都不会理解,为什么在自己那样对待修伊后,修伊依然会慷慨大度的帮助自己。
难道是他看中了自己的美艳姿色?看起来不象如此。克拉丽斯完全能够感觉到那个少年的内心绝不象他的表面那般稚嫩,恰恰相反,他有着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成熟。用两千个金维特来博取美人的一笑?就连贵族们都无法做到如此奢侈。
其实对修伊来说,歌舞团就象是一个快乐的家庭,虽然摆脱不了烦恼,忧愁,吵闹等诸多负面感受,但至少不用每天在阴谋中挣扎。
是的,阴谋。
即使他离开了炼狱岛,他也不过是把这个阴谋与斗争的圈子放大了而已,却并未能脱离阴谋与勾心斗角的生涯,没能脱离虚伪与伪装,没能摆脱伺服于暗处,并随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习惯与生活方式。
尽管对他来说,游历天下是他的目标,炼金术是他的追求,但是兰斯帝国却绝不会放过他。
他不会主动去报复,却也不会象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日夜惶惶。
因此这注定了是一场战争,一场被迫的反击战争。一场不需要他去追求,而会主动追寻着他而来的战争。
而从他离开炼狱岛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尽管他的对手是如此强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反抗。
他不但要反抗,而且要让兰斯帝国看到他的反抗,为他所震惊,对他感到害怕。就象一个骄傲的斗士,即便是死,也要战斗到底。
在这一点上,拉舍尔并没有看错他。
即使是在炼狱岛那样的环境里,也不忘绝地反扑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离开那个炼狱世界后就此销声匿迹呢?
他才不会这样做呢。
这正是为什么他能容忍克拉丽斯对自己敲诈的原因,对他来说,至少克拉丽斯是真实的,是不做作的,是不需要去用心防范的。
在这个歌舞团里,他至少能得到自己久违的人与人之间平和相处的感情——哪怕那很短暂。
很多东西,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理解它的弥足珍贵。
对修伊来说,这种平和相处的感情,或许是最有价值的,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