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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她唯一的妈妈,她以为强硬尖利到,杀也杀不死的女人,却那么轻易的,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
似乎,她所拥有的每个人,每样东西,都被一样一样的,自身边剥夺而去。
爸爸、妈妈……
还有这个,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穆启然的,穆启然。
到最后,依旧只是她。只剩她自己而已。
早该习惯了的。也应该习惯了的。
可是,想到那个自己经营了六七年的工作室,花了许多心血,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现在,他只那么随便的一声注销,她这几年的所有努力也就跟着全部白费了。
心里还是酸酸的。
深深吸口气,拿起电话,想着得提前跟大家透个消息。
电话拨通,她还在这端犹豫着,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听电话对面那让人顿时安心的,十分熟悉的忙碌奔走、电话暴响的声音。
过一会,才听到薛伶俐说话,“打电话来,是为关闭工作室的事情吗?那个就不用再说了,两天前大家就接到了通知,这两天正忙着处理手上的订单,以及客户赔偿问题呢。如果您没别的事儿那我先挂了,还忙着呢。”
待人一向温柔宽厚的薛伶俐,突然用这样生硬的口气跟她说话,让苏小格一时无措,续而哑口无言。
好半天,只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对不起,帮我跟大家道歉。”
“没什么对不起的吧,何况您的遣散费给的那么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哽咽。
那个饱含着她所有理想,和希望的地方,就这样,被他摧毁了啊!
这些曾经跟她一起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赶订单,为了一个小细节,可以彻夜不眠不休的人。对工作室投入的心血、感情和希望,并不比自己少。
就像大家一起动手,在废墟上一砖一瓦,建起的,融入了他们所有努力和心血的小小城堡。
此刻,说推倒,就要被废弃推倒了。
而自己,竟然无能的,连为它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无法保住它,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些年,一直装的,好像自己活的多么骄傲独立,其实呢?依旧的在穆家的施舍下做姿做态。
真是可怜可叹啊。
伏在桌上,几乎要为自己这碌碌无为的二十五年,笑出声来。
突然电脑叮咚一声,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信手打开来,却是一封全英文邀请函。
来自于意大利的著名服装设计师,夏瓦蒂诺的助理……
她突然觉得,自己幸运的,就像还未开口求救,就有人适时向她伸手一样。
或者,这是离开苏州,离开穆家,离开……穆启然的,一个绝佳的契机!
邮件里说,有位陈睿先生,曾向夏瓦迪诺先生诚恳推荐了她,并且将她的个人作品寄到先生的办公室,云云……
苏小格看的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个叫陈睿的贵人,是何方神圣。
好在对方还在邮件里客气道,之后会有正规的聘用文件寄到她的家里来。
不然,苏小格被这么大一块馅饼砸到,真会以为自己是不是被逼无奈,生出幻觉来了。
在忐忑的等待中,苏小格经营了多年的工作室,迅速消失在上海的某个街区。
年末,天气很冷。阴寒的空气,酝酿了好久的雪,终于憋足了力气,鹅毛一样的雪花,沸沸扬扬的被疾风扫落下来。
扑在人的脸上身上,悄无声息的,印下一片细小水渍,然后消失不见。
苏小格双手拢在衣兜里,抿着嘴巴,将半边脸埋在围巾。头上低低压着一顶绒线帽,只露出圆圆一双大眼。隔着一道玻璃,站在门外,看着那空荡荡的办公大厅里,只剩下零落的桌椅和散在地上的图样纸张,以及空无了的办公格挡。
眼前虚晃晃的,似乎有了幻觉。看到往年年底,工作室里热闹的,奔走忙碌的同事们的身影。
一个两个的挂着黑眼圈,面色憔悴却神情亢奋。
手腕上带着花型针线包;用肩膀夹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忙乱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唰唰记录下来客户的相关数据。
过道左侧,那扇紧闭的小木门后,一般都会横陈着几个彻夜赶工的家伙。睡相各种豪爽,表情满足……
这过去,每一天忙碌的,让她陀螺一样旋转的生活节奏,此刻就像不断重复倒带一样的,带着忙乱奔走的步伐,静默的在她脑海里奔走了一回。
到最后落下帷幕的时候,只剩她站在寒风里,对着空空的房子告别。
脸上莫名有些湿漉漉的冰冷感。
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一直一直,都要把自己活着的希望和梦想,交到别人的手上?
以至于,一直以来,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穆启然对她的那种想要控制的态度。甚至,很多时候那种专横中,透出微微的轻蔑感。要她束手臣服。
低头,半垂着眼,将脸颊往厚厚的围巾里缩一缩。转身,却猛然惊在了原地。
远处,是自上次医院见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半点消息过来的达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上拎着把伞,笔挺的站在风雪里。被纷纷扰扰的飞雪包围着。
高且瘦,依旧一身常年不变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衣裤。雪花在他的肩头,已薄薄落了一层。
理的很短的头发,在萧萧的寒风中,让看的人都忍不住的,觉得发冷。
苏小格斜着眼瞪视着他。
想着这段时间里,不论她对这家伙怀着多深的怨怼和猜疑,还是忍不住的担心他。
自看过刀疤脸男人死亡的新闻之后,她总忍不住的关注全国各地的缉毒新闻。
总害怕,在某一个新闻的配图上,看到这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
而这个,被她整日惦挂着的,不曾给过她半点消息的这家伙,真的实在是没良心。
现在看他手脚齐全的站在她的眼前,提了多天的心一时放下来的同时,也真的生气,也就不给他好脸色看。
睒着眼皮儿瞥他一下,便低了头,抬脚蹭着脚下的积雪。懒洋洋将露在衣袖外面冻的发冷手指,放在嘴巴下呼呼的哈着热气,搓一搓。再次抬头,斜着眼又和对面的达语对视一眼。
他那么高大,依旧清冷漂亮的眼睛和看不出表情的脸,却在阴冷的空气里,透出点湿漉漉的可怜相。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眼巴巴望着她,像是被遗弃的,带着点委屈似的大型犬一样,她不靠近,他也不敢走近前来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苏小格觉得,这家伙和人交往笨拙的实在让人觉得可怜。
这些年,身边除了她和颜钰,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朋友。
现在已是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虽然生活里是个能手,各样事情会处理的仅仅有条,但情商却依旧低的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迁就他。
突然觉得,如果真的把这样的家伙丢在这里不管,他大概会认为她依旧在生气,会一直一直站在这里,冻死也说不定。
冷着脸,瞪她两眼,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过去的时候,苏小格已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见他依旧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只得仰着头白他一眼,踮起脚尖,将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穿这么点衣服出门,不怕冻死啊!”说着,抬手又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还真是一件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外套而已!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冬天,三九寒天!”她说着,就,“啪……”在他胳膊上来了几巴掌。
达语被她打的龇了龇牙,却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慢慢抬手小心扯了扯围巾的流苏,抿着的嘴唇儿弯了弯,小孩子一样,终于裂开嘴巴,羞涩的笑了。
认识这么多年,苏小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笑从眸子深处一点一点漾开来。
乳白色的绒线围巾,衬着他黑黝黝湿漉漉的一双笑弯弯的大眼,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抬手摸摸他的头。
真不知道,这家伙一脸酷样,怎么落在她的眼里,就如此软萌可怜。
结果,她的想法还没来及实施,他的大手却已撩开她的发帘。大手凉飕飕的,贴上她的额头。
“痊愈了。”他说,手指在她额头上摩挲一下,弯腰认真看着。低垂的黑眸,满是歉疚。
微温的呼吸,扫在她的脸上,苏小格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你……现在怕我吗?”他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不安。双手垂在身侧,样子有些拘谨,问。
“不怕!”苏小格说着,将被他撩乱的头发拨拨顺。蹭着脚下的积雪说:“但是,我想知道,你现在安全吗?”
“嗯。”他认真点头。
“你现在做的事情,是你自愿的吗?”她又问。
他微微愣神,说:“算是吧。”
“那就好。”
回去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大理石的台阶上,铺了厚厚一层。
苏小格的单跟小皮靴,在这里,简直就像穿着轮滑。趔趔趄趄走了几步,终于在将要仰面倒下的一瞬,惊叫着扶住达语急速伸展过来的手臂。
简直就像是上了月球,身体失重,颤颤巍巍,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几十个台阶走下来,她已走出一背的汗。紧张的,几乎大半个身体都要挂到他的身上去。
达语扶着她,脚下走的格外小心。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撑开拎在另一只手上的大伞。只好任鹅毛般的大雪落的他们满身满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