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八章 平戎策

午后方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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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赵顼忧心仲仲,对郑朗说道:“郑卿,若是再有地震如何?”

    不能用是否地震,来赌改革有没有得到所谓的“天道”。在郑朗影响下,赵顼对这个什么天道也不大相信了。学孔夫子吧,俺们敬重你,可也主动远离你。

    难道这是老师被文彦博相激,出现的失误?

    郑朗向赵顼解释了地震原理,然后画了一幅十分不标准的草图,对赵顼说道:“陛下,你看,我朝东部地区的地震带乃是福州、泉州以及对海的大琉球一带,其次乃是无为军经徐州一直到京东东路、契丹的辽东一线,次之自京城到郑州,再从郑州到河北、幽州一线,再次之乃是契丹西京到并州到河中府一线。”

    一解释,赵顼明白了,说道:“郑公,你是指原先京城河北以及契丹幽州多次地震,乃是在同一地震带上,现在莫州的地震却是在辽国西京到河中府这一线上,地震已经转移了,故以后发生地震的机率很小?”

    “不错。”

    “万一并州到河中府这一地震带再陆续地震呢?”说完,赵顼自动闭嘴。一个水灾,一个地震,让他也苦逼了,仅是救灾的钱帛,今年就花了七百多万缗。难道还要再来?

    “一般持续xìng地震,必在地震后不久会发生一次余震,莫州地震后一直平安无事,因此发生复震的可能xìng极小。当然,就是臣的猜想也未必全是对的,这有待后人技术发展后,有明确证据考证,才能做验证。若再地震,臣也无法。

    不过臣内心还是希望苍天长长眼睛吧。”

    赵顼也无语地看着老天。

    事实不是这样,更让文彦博失望,与科学更无半点关系,那永远是一个秘密。

    君臣这璺简短的对答还造成一个后果,来年赵顼对格物学产生更浓厚的兴趣,强行下诏,随着沈括从河北回到京城将学格物学的学子增加到三百多人。

    赵顼内心惴惴不安中,富弼、司马光等人再次找到郑朗,富弼劝道:“行知,未免过于sāo动矣。”

    去年折腾,今年再折腾。

    每次皆是如此大规模的出手,反对的人会更多。

    实际诏书颁发后,已经有许多人上书向朝廷提出抗议,包括一些权贵之家,特别是武将世家,一旦诏书成为制度,他们的子弟以后只能荫补为军营副将,升迁机会严重下降。实际不然,比如军中考核,或者进入西府考核作为这些武将世家子弟,无疑会占据优势。就象比赛骑术,普通骑兵跨下会是什么马他们家中子弟会骑着什么马。一个马的高下已经决定了优劣。再比如shè箭,所用的弓不同,shè击结果也会不同。再比如考官的判断,能没有偏向?

    但人心终是满足不了的。

    为什么郑朗有的州至今不敢查,就包括两查寿州,对吕家皆暗中向相关的官员打过招呼,照顾一点,又写信给吕家,你们也主动意思意思吧,让俺们好交待。

    若是一个个知足常乐象郑朗这样,不用郑朗与赵顼伤脑筋,宋朝早就进入和谐社会。

    “彦国,你们说我做得太急,介甫他们又向我抱怨,我做的让步太大了以致改革成果严重削弱,难道将我撕成两半?”

    “王介甫是大才,可也喜躁进。”

    “彦国,难道你也学子方?”郑朗忽然不悦起来。

    子方就是唐介,此人乃是一个吵架王,先是认为王安石好大喜功,夸夸其谈,后来与自己吵。第一波改革未赶得上,但第二波改革来到京城,与王安石,又与自己吵。

    郑朗有时候让他气得无语。

    不是王安石拘古不化,而是唐介顽固不化。承认唐介清直,可有时候为满足他吵架的yù望,十分不顾大局。不过郑朗并没有与他争辨,有人,唐介吵架厉害,但王安石每每出手,唐介吵一次,王安石就打压一次,唐介更气愤,俺出名时你小子在哪儿?于是更吵,但每次吵又吵不赢,结果导致唐介吵一次,郁闷得都快吐血一次。

    若不是顾忌太多,郑朗很想上书,参知政事乃是首相最重要的帮手,如今两大参知政事不和,中书如何了得。不过揭开后,唐介必然走人,王安石留下,又会给一些对自己不满的人更多借口。

    但唐介这样下去,结果会很悲催,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行知,我身体不大好,哪敢学子方?”

    “彦国,我也知道我做得急,可国家积重太多,不改国家必然走向衰落,一改,又会牵连到许多人的利益。我也让使大家兼顾,并且也认真地思考了,是否?”

    富弼默然,几监创立,难道不是吗?这几监创立,是贫困人家得利,还是豪门大户得利?

    “想兼顾所有人,可不可能?若是国家没有危机之时,若改,必然天下汹汹。此次国家危机到来,乘势而为,虽反对的人多,但支持的人也会不少。若错过此次危机,还能不能改下去?要么做微调,学习吕夷简,学习我在皇之时,国家是变好了,可换了一相,国家又再次积重起来。国家以后也许会有仁宗太宗这样的英主,彦国,你能保证每一代主君都能与仁宗相仿佛?先帝当真差了,仅差一逊,国家就立即变得如此之糟,以后象先帝的中上君主更多。若再无贤相执掌朝政,治平仅不到四年辰光,若是十年下来,国家会走向什么光景?”

    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富弼又不能回答。

    以前郑朗抱怨王安石做得急,主要还是敛财敛得急。

    两人同样几乎面对千夫所指,强行发起的改革,可xìng质不同。

    王安石改革之初,威望不高,没有基础,敛财的方向不对,敛得又急,确实包括富户与百姓一起遭到剥削·国家是有了钱,但严重忧民。

    郑朗起点远比王安石高,几乎带着一层层光环,再度回到京城的。

    改革之始·实际以前打下了良好基础,包括数法的推广,此时仅是矫正它们就可以了。而民间经济基础也远比史上的好。

    敛财的方向也不同,几乎没有实施任何一个剥民的敛财政策,要么就是节流,将国家三冗带来的种种冗费节省下去。若说敛财,只能说新商税法·以及清量隐田,使许多权贵利益受到侵犯,但绝对没有伤害到多少中贫困阶层。

    做得急,一是机会难得,二是时间来不及。

    没有多久,河湟开边开始,大旱到来,郑朗可不想背着几亿缗钱的债务·迎接这两大难题。况且未来还有一个西夏。

    做得有些急,一些保守的人多少有些意见。但一些谦让确实也使另外一批人产生不满。特别是两个学生,王安石替赵顼讲《礼记》·对王安石说道:“朕想听听你的议论。”

    又说:“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

    王安石说道:“若陛下一心想做尧舜,必然有皋、夔、稷、契,若想做商高宗,则必有傅说。魏征与诸葛亮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非是没有人才,而是人主不贤,人才无人可助。若陛下择术未明,虽有皋、夔、稷、契、傅说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耳。”

    赵顼默然了大半天。

    俺们那敢学习尧舜,能做一个唐太宗,既富民又强国,那就不错啦。

    不过又默想了一下,朝廷中就有一人·已经接近诸葛亮与魏征的高度,若改革成功,必将超越二人。能不能超越,就看三次改革后的结果。当然,王安石有他的意思,一是朝堂中有人超过了魏征与诸葛亮,二是自喻自己师徒二人,不是将诸葛亮与魏征放在眼中的。

    但他不知道,他老师心中的偶像,第一个就是诸葛亮,第二个就是岳飞。

    目标定高一点也没有错,但郑朗未必会多看重尧舜禹汤,上古社会,能有多好?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况且那些记载能当真?十成中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不能全部相信,更不能照抄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过了一会,赵顼有点不同意,说道:“何世无上人,就是尧时有共工、兜、三苗、鲧四凶,舜也有浑沌、穷奇、杌、饕餮四大凶人(是帝鸿氏、少氏、颛顼氏、缙云氏四个不孝子孙,人们将他们比喻成上古四大凶兽)。”

    王安石答道:“正是尧舜看出四凶,或诛杀或果断流放,所以为尧舜也。若让四凶随意妄为,进献谗言,就是有皋、夔、稷、契,他们能安心替人主治理天下吗?”

    赵顼又不大同意,郑朗也说过一句话,人无完人,物无完物,真正上古良臣很少很少的,大多数大臣有好有坏,用得好就是忠臣,用得不好就是jiān臣媚臣,用其长就是良臣,用其短就会成为庸臣。

    就是李林甫之流,若碰到开元初期的李隆基,未必会重用,就是用了李林甫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弄权。这才是用人的真相。

    赵顼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何治理天下?”

    “择术为先。”

    方法是很重要的,赵顼未反对,又问:“唐太宗何如?”

    别谈什么尧舜,还是来点实在的吧。

    “陛下当法尧舜,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只是后来者没有学会,才觉得高深莫测。

    若没有郑朗,赵顼就让王安石忽悠了,做皇帝的谁不想学习传说中的尧舜?

    但是赵顼觉得不踏实,又将郑朗另一个学生喊来,问富民之术。

    司马光答道:“富民之本在得人,县令最为亲民,yù知县令是否,莫若知州,yù知知州能否,莫若转运使。陛下但能择转运使,转运使能案知州,知州能案县令,何忧民不富?”

    赵顼听到两种不同的议论,又将郑朗喊来。

    郑朗同样大半天未说话,最后道:“强国富民之道,一为术,二为人。没有好的术略,就不知如何用人。”

    如踢球一样·巴塞罗那成就了梅西,若梅西转会到其他俱乐部,战术体系不对,多半会沦得象舍甫琴科到了切尔西的下场。又道:“若没有用好人·任何良术,最终也会成为扰民之举。”

    “若那样太难了。”

    “想治好国家,本身就很困难,非抱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心态,根本无法实现。至于介甫说的尧舜时简要易,只能说做得好·能理论上接近传说中的简要易,实际简就是繁,要就是迂,易就是难,越简越繁,越要越迂,越易越难。”怕赵顼不理解,又说道:“越无为必须有为·不要说达到传说中道家无为而治,儒家的大同境界,就是达到仁宗时的无为而治·需要付出多少智慧?”

    赵顼额首。

    听来听去,只有郑朗的话最中他的心。想治好一个国家,那有那么容易的。

    实际上这就是两种不同的心态,王安石认为以术为先,得有一些好的改革方案,给国家弊端不停地来雷霆之击,国家大治就来了。但司马光以人为先,先用好官员,使吏治清明,慢慢调节·国家就是有弊端,不久后也会陆续将伤口抚平,即不伤筋动骨,引起不必要的sāo动,又能使国家变好。然而两者都有些理想主义。

    郑朗不得不将二人喊到家中,对他们的话进行剖析。

    有分岐·但现在并不严重。当然,有他们两人,也给郑朗许多帮助,只能说郑朗痛并快乐着。

    富弼过了一会才说:“行知,你不知道,西府积压了诸多事务,都处理不了。”

    富弼本身抱病在身,这段时间逼的,不得己才找郑朗的。

    “这样吧,我向陛下请求,先行兼管西府一段时间。”郑朗能理解,这个轻重处理不当,造成的弊端更多。

    “那是最好不过。”

    随后郑朗向赵顼提出三个请求,第一个请求乃是用三人去河北。河北水灾,恩冀深瀛四州皆有轻重不等的灾情,既然以工代赈,都水监丞李立之,请以四州灾民重修御河。

    朝廷准奏,不过如何修御河,朝中大臣发生了一些争执。有的还建议说如今国家财政吃紧,再修御河,更伤民力财力。于是郑朗进谏,调程师孟与田瑜二人去河北视察。并且又推荐了一人,沈括。在郑家庄学习了数年之后,郑朗未至京,先行让赵顼诏回京城,如今仍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层官员。此人对科学领悟能力,非常人所想像。只学了三年多时间,如今对物理化学与数学上的领悟,已不亚于时恒了。

    一旦将这些学问应用到实际当中,会发挥无可想像的作用。

    第二个请求是请赵顼将陈升之调回枢密院。当初李谅祚诱杨定到边境洽谈商榷,文彦博等人同意,陈升之竭力反对,赵顼不听,由是杨定被杀。随后许多人反对收绥州,陈升之又力争绥州不可弃。郑朗用此理由,向赵顼推荐将陈升之召回来。

    其实又是一次退让。

    陈升之与文彦博关系不怎么的,但与韩琦关系默契。至少理论上,如今郑朗主动在东西二府以及台谏与两制里皆树立了一些政敌。

    不要说我几个学生同为庙堂高官,这是他们有能力,只要有能力,是我学生好,还是政敌好,皆必须要用。

    赵顼看着郑朗,最后笑了笑说道:“准。”

    郑朗又说道:“陛下,国家军队裁兵改制,事务繁重,西府宰相处理起来十分吃力,因此臣恳请陛下让臣兼枢密使一职,暂且代领枢密院。数月后事务水落石出,臣再交出枢密使一职。”

    对枢密院的一些情况,赵顼也听说了,没有犹豫,说道:“准。”

    其他人也没有多反对,事情是郑朗惹出来的,现在郑朗主动兜下来,没有什么不对的,况且只是暂带,与专权并没关系。就是郑朗象皇时那样,身兼东西二府首相,又能怎的?

    郑朗到了西府,西府诸事务终于流畅起来。裁兵主要还是陕西,治平时,陕西战兵四十五万,十万蕃兵,十三万保捷军,二十二万禁军,还有大量的义勇,各种各样的乡兵,司马光说陕西三分之一丁在军中,一点也不为过,韩琦后来又加了十六七万义勇,陕西百姓苦逼了。十几万义勇增加,几乎一半以上的壮丁直接或间接进入军中,耽搁了陕西的农事生产。去年郑朗进入东府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义勇裁去,然而至今陕西元气未恢复过来。但对陕西郑朗无比的熟悉。

    但事务太沉重了。

    东府改制未进入平稳状态,西府的改制又来了,郑朗不得不将被子再次抱到西府,白天处理东府的事,晚上处理西府的事务。

    一个大臣做到这种地步,无论外面反对声音如何强烈,也不得不承认郑朗为了国家,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但郑朗也等,等一篇极其重要的文章。

    等来了。

    腊月,邵亢在枢密院一年多时间,一点作为也没有,这个倒不怕,最可怕的他不管事罢,一管事反而更添乱子。其实这就是对军务不懂导致的,赵顼反感。邵亢也自觉,以病求去,于是诏其知越州。

    就在邵亢前面离开的时候,郑朗等的那篇文章终于送到枢密院。王韶考中进士后,初任新安主簿,后为建昌军司理参军。试制科不中,带着一顶闲职客游陕西,又跑到吐蕃“招摇撞骗”,兴起了许多事端,只是因为对蕃人不在意,连朝廷也没有几人注意到王韶。几年游历下来,王韶对边事了如指掌,终于上书万言书《平戎策》三篇。

    郑朗终于等来了,为了这三篇《平戎策》,郑朗等了近十年时光!

    等的实际不是这篇策子,策子大部分郑朗都能“默写”出来,等的实际是一个人,一个名将的长成!终于看到这篇策子,郑朗心中惊喜无比。史上王韶都达到那样的高度,若是在自己“包庇”下,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PS:曾向一个蜜蜂军大大做过承诺,这个月完成六十更,结果只有五十六更。太累了,有时候就想休息。虽未完成承诺,但这个月五十六更,包括三万多余尾字数,也有三十三万多字,大家原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