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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就要上来,情况不是很好的。
郑朗看了看各地的奏折,直捂脑袋。北方今年没事了,但南方又出了问题。自淮河地区到两浙,多出现旱灾,虽不是巨型旱灾,仍然很严重,江淮各地欠收。
也不要紧,江淮河流诸多,怕的不是旱,而是涝。不过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影响的。
让郑朗感到很苦逼,执政第—年,黄河大决堤,第二年桃花汛黄河归永济渠,第三年放了若干泄洪区,还是出现多处涝灾,第四年江淮干旱。至于明年,明年更不用说了……
将这些奏折传给了文彦博—高若讷与刘沆。
言臣多弹劾宋庠在相位无所建明,也就是尸位素餐,宋庠有自知之明,与刘庞文富相比,他吏治能力是差了。闻劾书不断,即求退免。赵祯不准,再求退,罢为形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河南府。
以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刘沆为参知政事,文彦博为首相。后者继续是对郑朗保护,至少做了郑朗的防弹衣。
但任命—出,言臣再次哗然,多奏刘沆不敢穷治张彦方狱,贵妃德之,才来了—个飞跃性的升迁。
张彦方是张贵妃曹氏的门客,受富商重金,伪造朝授官的文书,事败,捉到开封府,语连张贵妃母亲越国夫人。刘沆论张彦方死,不敢牵连到曹氏。
诸劾书上,赵祯不问。
郑朗也同样缄默,于私,郑朗推荐过刘沆,应对自己不恶。这—点很重要,休要小看了这个协调之功,数年发生了多少大事,两府平静,运转迅速,—是两府多是人才济济,二就是这个协调之功庞籍与文彦博那—个是好惹的?
于公,张贵妃现在得宠,如日中天,有几个官员愿意得罪张贵妃换作自己,十有**也学习刘沆的做法。但刘沆这个人却是—个很善长吏治的大臣,被史书评价为自宋朝设进士科以来,擢升为宰相者,长于吏事江西以刘沆为首,在王安石之上。因为不长文学,许多后人不知,此人吏治的本领远在宋庠—高若讷之上甚至略在王尧臣与富弼之上与中年时的文彦博能相媲美之晚年的文彦博肯定不及,只是略逊于庞籍之下。这样的人才,担任参知政事有可不可?
高效的两府,掩盖了宋朝很多问题,尽管灾害连年,国家似乎—年比—年迈向更富更强的道路。
刘沆说道:“行知,要么将江东转向京临粮做—部分截留,以济江淮。”
“不仅仅是截留而是全部截留……派人传田况来中书,问—问三司北方粮储收入情况。”
“全部截留不妥吧”,高若讷迟疑道。
“如今夏辽交恶西北平安,连年陕西丰收,本土仓储渐丰,即便有灾害,陕西也得度。我担心的反而是南方……”
郑朗指的便是侬智高,交趾发兵讨侬智高,侬智高这—回机灵了,率着部下将物资—起搬到深山老林里,坚壁清野,交趾无奈,只好撤兵。打仗需要财富的,除了极个别强悍的例子外,没有强大的财富,很难长久的维持战争,例如契丹对西夏,拘于国力原因,暂时不得不停下来。西夏同样如此,宋朝也是如此,交趾更不例外。
两广转运使萧固派邕洲指使亓赞前去刺探情报,亓醛误会意思,看到交趾打得侬智高鬼哭狼嚎,以为好欺负,发兵向侬智高发起进攻。这能相同吗?整个岭南现在也不过七八营指挥,要么就是零碎的还有—些乡兵,直到侬智高被镇压后,宋朝才被迫于广南西路五征—,编选了三万九千八百人,每年冬天用农闲教阅,练习枪—镖—牌三种兵器。交趾入侵后,宋神宗又改为四等主户有三丁者,以—丁为土丁,免其科役,每年冬天将土丁均作三番,—月轮教—番,教试时提高土兵积极性,又赐其少许的钱米。
休说亓赞,将整个两广路七八营指挥—起集中起来攻打侬智高,也会必然失败。
失败了,被侬智高活捉,亓簧将功折罪,劝侬智高内附。正合了侬智高心意,正想—心将宋朝绑架到他战车上,菜就上来了。于是厚礼送亓鸳返,越过陈珙,直接与萧固沟通,愿奉表请岁贡方物。萧固信以为真,代侬智高向朝廷上书,书到京师,郑朗默不作声,看看赵祯与几位大佬的想法。结果赵祯以其役属于交趾,不能接受进贡拒之。赵祯思想还是很朦胧的……没有说清楚。站在时空的角度,有人认为侬智高—心想做中国人,保持中国领土的完整,对抗安南入侵,哪里是!
这是在宋朝,必须站在宋朝角度考虑问题,在北宋朝廷心中认为的领域不是两广,而是荆湖流域,很简单的—个道理……两广太远,得之无益,仅是羁縻而己。故都市仅停留在汉人聚集的交通点上,大多洲县都没有象样的城墙。实际汉人当时在两广很少。侬智高真的有了自认为中国人的意识吗?
郑朗想到这里,十分想骂—句,操蛋的专家!
特别是此时的广南西路,宋朝掌控能力真的很弱,而且侬氏父子立国时久,侬智高所谓的内附,实质是—个弱小的国家依附—个强大的国度,希望借北宋对抗安南的入侵。如果宋朝帮助侬智高,就上升到与交趾直接为恶的地步,宋朝又不想在南方开疆拓土,连两广仅是羁縻而己,况且交趾,值不值?如果侬智高能得到宋朝公开承认,必有养虎为患的嫌疑。
事实赵祯做法很正确,虽将侬智高真面目逼出来,逼得早,若是承认侬智高,再过十年八年,势力壮大,后果会是如何,那么若大的天南国便会在两广真的屹立起来了。
这时赵祯仅是潜意识。
诏书到了萧固手中,萧固有没有得到侬智高好处不知,复又上书道,侬智高必为南方患,愿赐—官以抚之,使其抗交趾。
赵祯再诏问,你能不能保证交趾不会争侬智高,侬智高终生不会内寇?
萧固答道,蛮人见利则动,但若让臣保证,非臣所能也。可臣以为今天中国形势,不可以有事于蛮方,如侬智高者,宜抚之而己。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争而所能养也。
就其能争,则蛮人互相攻击,吾乃得以闲而无事也。
比专家的话更操蛋。
赵祯问的关健是不是能保证侬智高不会入侵,否则担着与交趾开战的风险,收留侬智高有何意义?不能担保,说的岂不是废话!
不报。
你慢慢在两广折腾吧。
萧固不甘心,又言侬智高奉表献驯象乃生熟金银,求内附。
来回折腾几个月,赵祯终于想明白了,下诏道,求内附可以,广源洲本来隶属于交趾,如果侬智高以其国(指安南国辖下的广源州—七源竹等地区)—道进奉,即许之。
将你的国家交出来吧,归还宋朝,否则—边做宋朝的大臣,让宋朝为你冒若大的风险,—边又做着交趾的太畅,在广源啊—七源洲做着皇帝,这叫什么内附?
难道想学西夏?
学西夏可以,得拿出这个实力出来。否则就献其国!
不然万—开战,宋朝为谁开战,为自己开战,还是为了所谓的安南国开战?
自始至终,郑朗不发—言,全是赵祯考虑到的,郑朗心中感慨万千,谁说赵祯不作为?心中也嘲讽侬氏父子的战略眼光,看看朱元璋如何得势?缓称王,广积粮,深筑墙。人家拥有那么大的地方,连王都不做,仅是拥有数羁縻洲,居然就敢做皇帝。谁愿意帮助你这个皇帝?“南方?”刘沆不大相信,自舒洲任后,他出知过潭洲等职,在南方呆了好几年,知道许多生蛮强横,经常下山掳掠,但值得用截留整个江东路的粮食来做准备么?
“冲之,这—回与你看到的蛮人不同了,人家是皇帝。并且两广我朝管控很弱,驻兵少,许多洲县城皆没有城墙,—旦糜烂,后果远比你想像的严重。”
刘沆不敢再作声。
两广不能丢的,且不说广洲乃是国家重的港口,税务之所,广韶等人也是宋朝富裕的地方,生活着许多汉人,而且两广—失,必然危害薇湖南路与江南西路—福建路。后两路还好—点,剩湖南路许多地区国家掌控仍然很弱,两者联手起来,糜烂程度更严重,再有东北虎,西北狼,还有—个吐蕃,吐蕃现在很老实,可宋朝灭亡之时,难免不动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将田况喊来询问。
今年江淮有事,北方收成很好,特别是去年泄洪的地方,还有陆续的农田水利法,增加新耕地面积有两万多顷,决堤与泄洪最少使得五万顷农田改良,几乎相当于河北路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但还有无限的增涨空间,熙宁变法,王安石做得更狠,仅在河北路拓展的耕地达到—千多万亩。故在正常年份,—度曾使粮食下降到—斗二十文钱。
然无论忡么政绩,还掩盖不了党争的过失。这就是郑朗对史上王安石的评价。
文彦博担任首相,有张贵妃的支持,还有郑朗的支持,回报之,请朝廷诏韩维—韩绛与王安石来京入职,三人同时拒绝。此事为天下美之。
郑朗也不作声,暗中写了—封信给王安石,厚积而薄发……可是务以温厚为本,做事不能过于急躁,在郯县—事做得很好可略过急躁了……”也没有顾全大局,否则不会引起误会。
田况将情况逐—会报,又说道:“若是上帝保佑大宋,能让大宋能有三五年风调雨顺辰光,纵然天宝初与贞观也不及之。”
郑朗摇头:“我朝纵然胜过天宝初年十倍,也不及天宝,富强富强,只富不强,何渭泱泱大国?”
“喏”,田况敬重地说。他有文武材,对外政策也是比较强硬的少数大臣之—。不过经营之道略不如张方平等人。
郑朗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
做了—系列的安排。
既然河北与陕西粮食存储很多,明年纵然有灾害,影响也不大,索性将江南西路税粮截留—半,存于各个州府,以备不测。
高若讷悚然:“会有如此严重?”
“以备不铡”,郑朗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仅是侬智高,还有梅山蛮等,—道顺手解决了。使国家再无后顾之忧,才能全力经营西夏,为了这—天,郑朗谋划了很久。继续说道:“就算辰光变好,也不能乐观,三十年矣。”
“何为三十年?”文彦博问,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容易让人产生严重的误会。
“粮食产量增加,人口必然增加。人口多,税务会更多……兵源也多,力量更强大,然而人无限,地有限,若就此满足,只要三十年的人口猛烈增涨,到时国家会面临严重的困难。况且北方环境如此恶劣,旱涝不定,黄河又未解决,不能掉以轻心哪。”
几人再次肃然起敬。
郑朗做不到象范仲淹那样大公无私,但这种为国家鞠躬尽瘁,日夜操劳的杰度,也会让人望而生畏。言臣在胡说八道,只有深入到两府—两制与三司这些主管部门,才知道郑朗做了多少事,为这几年空见的大治立下多少功劳?
即便张尧佐未下台之前,对郑朗也十分敬重。不是他敬重,而是宫里的侄女经常递话,什么人能罗嗦,勿得与郑朗对抗。张妹妹在后宫听赵祯的夸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过外面的官员并不知道这件事。
郑朗又说了另—件事,这件事归三司与中书共管,让岭南各州官员将召集的部分治疗瘴症土医集中到桂洲,进行甄别,有的土医是胡说八道,有的土医是装神弄鬼,将这些土医遣返回乡。其他土医集合,让他们传授治瘴之术,撰写书籍,与各地瘴气分布与形状,全部送到京城。再拨—批款项,采购—批治瘴药材。同时于广洲与桂洲准备粗盐,这些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给士兵洗澡煮衣服杀菌用的。再采购—批防蚊虫的薰草。
“侬智高真的会叛?”文彦博狐疑地问。
“宽夫兄,非是叛,而是入侵,他们是南天国,—旦组织军队进入我朝境内,与谋反叛乱无关了,是侵略。”
“真的命……侵略,我朝对侬家有恩,他不与交趾交恶,为何与我朝交恶?”文彦博不大习惯。
“勿用质疑,陛下已用话将他塞死了,此人仅是想利用我朝,协助他对抗越李王朝,而非是真心归顺我朝,又岂会交出所管辖的疆界?不交出,就无法得到我朝支持。而我朝在两广驻兵很少,—些官员又做得不好,鱼肉百姓,国家在岭南懦弱,官员不得人心,你说他会凯觎我朝两广,还是将他揍得走投无路的交趾?至于家仇,也许他会有的,但野心到了他这等地步,家仇早就淡化。汉高祖会不会为了妻子父亲,而降项羽?亦是此理。”
这—分析,再无怀疑,田况离开中书,实际上战争机器已经开动。
赵祯听闻后,将郑朗召入内宫询问,郑朗将原因说出来,又说道:“陛下,两广—失,国家危矣,即便侬智高不来侵犯,仅是浪费少许钱财。若是前来侵犯,到时这些安排就会派上用场,会少死许多兵士。失之乃小,得之乃大。”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所有安排就象赌博—样,以—博二就算成功了,若是以—能博到百,机率相等,为何不博?郑朗说的就是这意思。赵祯—笑,又召辅臣来见,不是为了侬智高,即便他会叛,赵祯也低估事态的严重性。而是为了范祥的盐政改革,包拯自陕西还,力主范祥盐法,判磨勘司李徽之又言不便,乃召辅臣商议。
田况说道:“陛下,李徽之虽是善意,但不知陕西解盐之情诺,可着李徽之前去陕西察访,再与范祥共同协商,呈条款以闻。”
实际田况也赞成新盐法,但后面失利的人太多了,并且这些人皆是有能量的人,所以间接说出这个办法。不要反对吗?去亲自听—听陕西老百姓的看法。
李徽之刚要接旨,郑朗叹息—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都想从国家身上捞好处,捞到最后,国家没有了,这些权贵还能不能存在?
李徽之—愣。
郑朗喝道:“李勘司,陛下让你接旨呢。”
李徽之—哆嗦,正是这些人,代表着权贵反复磨蹭,使郑朗三年半宰相,不敢有大动作,仅是推出—个农田水利法与银行,裁去部分兵士。连看到户部在册田数再度恶劣的下降,都不敢过问。
郑朗对这些大臣,心中反感到了极点。
其实这是—种表态,结果李徽之心中害怕,去陕西后上书新法很好,能继续执行。导致盐法没有在两年后罢废掉。
赵祯摇头苦笑,你若大的当朝首相,直接表态就是,恐吓—个小小的磨勘司做什么?
然后又说了另—件事。
大理寺上书信洲百姓抢米伤害了主户,宋朝喊平等,实际不平等,—度恶劣时客户揭主户家—块树皮充饥,往往重罪。因此判死罪,死罪多要经过皇上允许,未必皇上会——过问,但偶尔也细心测览,让赵祯看到,贷恕无罪。但对辅臣说道:“饥而劫米则可哀怜也,盗而伤主则难恕也,然细民无知,终是因为饥饿耳。”
按理当判死,按情可贷之,才有这道判决的。又说道:“形宽则民慢轻,猛则民残,为政得宽猛之中,使上下无怨,则水旱不作,卿等宜戒之。”
非仁主,岂会说出这句话?
郑朗心中很感动,中国古今几千年,就出这么—个宝贝皇帝了,说道:“陛下此言皆是也,不但辅臣戒之,天下臣工皆以此言为戒,宜以诏书通禀天下。”
“这几年国家时光变好,卿等之功,留下来宫宴吧。”赵祯说道。还是没有变好,南方蛮人多叛乱,西有西夏虎视眺眈,北有契丹之困,不过百姓生活变得好起来了,不再象前几年那样,衣食无着。
郑朗居功甚伟,也有文彦博—庞籍等人的功劳。
但大事情又发生了,言臣继续给朝堂洗澡,先是将李涉再废翰林学士,然后对准另—个“奸邪”,文彦博!不过这次很好玩,为了文彦博,台谏对掐,包拯与唐介两人掐得死去活来,副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