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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念奴从赵祯身后走出,问:“郑相公,为什么他们会逃?”
郑朗不知道少女心中的心愫,就是有些头痛,怎样才能让赵祯将这门亲事退去。樊月儿问了问,问出一些结果,甚至偶尔还与那个李夫人见了一面。李玮的人呢,也不能绝对性的丑化,比较风雅,但与其父不同,生活很奢侈。这也是后人所传的暴发户由来。
郑朗心中也在盘算,他没有将李玮丑化,奢侈的不是他一个贵族子弟,况且他的身份特殊,其父是赵祯唯一的舅舅。这是李玮缺点,但说多恶,此人也不算怎么恶劣。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奢侈上,小家伙深受赵祯喜欢,受赵祯影响很重,甚至其朴素无华的生活作风。她耳闻目睹,父亲是皇上了,都如此,你一个小小的驸马又算什么。再加上其他自己还不知道的原因,所以两人才爆发矛盾冲突。其婆婆仅是一个爆发点,大不了求父亲将其婆转到李璋家哺养便是,何必闹到离婚这一步?
当然,仅是一个猜测。
或者自己那天出面,让李玮改正这个作风?难也不算太难,郑朗与李用和关系还是不错的,见了面,皆会额首示意,因为避讳,两人没有多言,但一切皆在不言中。
可细想,又不知道从哪里着手。若仅是从月儿得来的消息,李玮还算是不错的,人家是外戚,又没有大恶,凭什么要人家过着朴实无华的生活?闹将起来,赵祯都会认为自己是脱裤子放屁,多管闲事。
这是月儿听来的李玮情报。
另一个消息就不大好了,李用和的夫人。说感情,其妻对李用和也不错,当时李用和仅是一个小官,其妻虽出身粗鄙。但对李用和十分忠心。维持家务,有井有条,又为李用和生下两个儿子。后来发达了,李用和因此对其妻也不离不弃。
可正是赵祯的厚赏,李妻越发的骄傲自大,一次妇闱间的聚会,月儿碰到李妻。虽说是郑朗小妾,但郑朗对家中几个小妾态度世人皆知的,而且月儿出身不算很俗。至少比李氏娘家高贵得多。然李妻很鄙视地看着月儿,一声不吭,离开,就象月儿身上带着肮脏的东西。大约这是一个矛盾激化点,以后越来越狂傲,加上自幼没有受到什么良好教育,最后连公主也不放在眼中,吵闹后。污言秽语。乱说一气,将这个小家伙气得半夜往皇宫里跑。
月儿都回来气哭了,她在郑家,崔娴虽比较强势,但懂得进退,颇有大妇风范,几个母亲受大娘娘影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她自己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哪里受得这个气。
郑朗怎么办呢,只能安慰。
最后终于产生一个想法,无论李玮如何,有了这个老妈子,赵念奴多半在其家呆不下去。除非对方出身不那么尊贵。能受得了这个强势母亲的气。若是尊贵,休说小公主,就是换自己女儿,恐怕也受不了。
可一直没有想出办法,赵念奴问,他也答:“不逃,哪里太危险。”
赵念奴用大眼睛看着四周,忽然低声问:“郑相公,你……”
“你还小,早,”郑朗怕了,你老子就站在身后,不能在这里问,会让赵祯以为自己与他女儿有什么勾当呢。
赵念奴努了努嘴,想说话,看到父亲眼光投过来,没敢作声了。
赵祯没有想到,又看着远处,远处几人在拼命地逃,刚逃两百来步,一声爆响,就象晴天霹雳一般,在身后传来,时恒大喝道:“伏。”
样子很搞笑,但没有一个人笑得出。
巨响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接着大片大片的石片飞起,腾起漫天的烟尘。尽管离得有近一里路远,还有一些石屑飞溅过来,不用吩咐,一些兵士举起盾牌,想要保护着赵祯以及诸位大佬。
烟尘久久散去,赵祯拍了拍龙袍上的盔尘,带着群臣来到这个坑洞前,现在不是坑洞,而是一个深达好几米的巨坑,看着这个石坑,赵祯张口结舌。刚才可以看到的,仅那么二几十升的液体,居然产生这样大的威力。太厉害了。
走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对郑朗说道:“这就是格物的力量?”
“远不止,故夫子说要格物致知。”
“好一个格物学。”赵祯来回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朗试探性地问:“陛下,是否在太学专开一科,传授格物学,平时让臣的学生传授,臣也可以抽空去教导。”
自己写的那本书搁着,一直吵,不知道怎么传,放到太学,太学那些博士们又不大懂,于是一搁便是好几年。但一开始的方向,对着军事而来,威力太猛,这一支力量放在赵祯朝没有事的,放在其他君主朝代,未必是好事,有可能会让君王产生忌惮,反而弄巧成拙。赵祯心中一点想法没有,那是不大可能,果然听郑朗说完后,立即说道:“准。”
“陛下,再请观。”后面还有节目要表演,让兵士准备一些稻草人,外面披上盔甲。时恒又派人抬来一个木箱,看到那个箱子,所有人下意识的退后好几步,得离它远远的。
郑朗看着禁兵说道:“你们谁臂力好,投掷准,请出列。”
没有一个人吭声,刚才也将他们吓着。
郑朗又说道:“没有事,待会儿让你们上山顶,会很安全。”
这才走出来十几个胆大的人。
将这些披着盔甲的稻草人拖到山崖下,让时恒将十几个兵士带到山顶,并不高,只有三十四米,不过好在南面有一个陡崖,正好用来投掷。在山顶上,时恒又再次小心的按比例重新调和。
但不是大石槽,而是一个个密封的小瓶子,只灌了一点儿硝化甘油。不能多,多了会出事的。
用红旗向山下摇动,郑朗再次让大家退出近两百步,这一回没有刚才危险。可必须退到安全区外。时恒这才让兵士狠狠地将小瓶子扔向那些稻草人。这又有一个先提条件。没有火,但有撞击力,还必须与金属撞击,才能爆炸。
小瓶子砸中盔甲,瓷瓶破裂,硝化甘油再度猛烈的爆炸。一个个盔甲就象纸糊的一样,向天空飞去,腾起好几米,才破烂不堪的重重砸在地上。一干大佬看得目瞪口呆。
轰隆隆的爆炸声平息。赵祯说道:“可否用来守城?”
郑朗叹息一声道:“不容易,至少现在它还不能作为武器使用。太不稳定,容易出事故。仅是试验的产物。不过只要继续研发下去,最终能在战场上发挥威力。”
但在心中滴咕,不是守城,而是用来攻城。若是大规模的火器与黄火药出现,城墙会逐步失去作用。未必不好,若是热武器能出现。游牧民族的骑兵同样也失去优势。
这是一个梦想。在自己这一代,想实现太难了,自己仅是打开一扇窗户。若是经过一段良性改革,延长北宋的寿命,科学重视,那么一百年内热武器必然出现。
这些不用多说了。
文彦博忽然说道:“能否用它开凿三门渠?”
三门峡在唐朝很苦逼,一个三门峡成了关中的恶梦,在宋朝关中地位下降。三门峡还象一头吃人的老虎,拦在黄河漕运上。但中书省其他一个人没有想到,偏偏文彦博想到了,也说明一个问题。
郑朗颇有深意地在中书几个大佬脸上扫过,答道:“若技术成熟,休说是三门峡,就是将丹水从汉水打退到关中。也不是幻想。甚至可以挪山填海。不过现在嘛,不行,制作费用太高昂,用来凿通整个三门峡,必须在神门岛、鬼门岛,以及鬼门半岛,人门半岛同上凿出新运河,进行分流,使河水不再湍急,特别是那颗砥柱,上面光滑,无法凿炸药眼,又不易操作,费用高,技术不成熟,必不成功。只能等以后。”
文彦博脸上略有些失望。
郑朗又说道:“岂止是三门渠,还有一渠。”
“何?”
“灵渠。一旦将灵渠扩大,整个岭南与江南会联成一线,其意义远超过三门渠。”郑朗道。现在对岭南根本不重视,想开发岭南,必须朝中各大佬支持,所以郑朗一次次的灌输,唤醒大家重视的意识。
赵祯听着两人对话,忽然说道:“回城,诸卿于崇政殿议事。”
今天看到的种种,对他冲击力太大了,不仅是两府大佬,也要群臣回去一道商议。而且设在崇政殿,可见他心中的慎重程度。
上了玉辂,心中忽然冒出一抹冷汗,还好,还好,郑朗对宋朝忠心耿耿,设法从契丹逃了回来。否则让契丹人收买,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又说道:“郑卿,让你那个学生也进殿议事。”
“喏。”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师。
分尊卑坐下,赵祉看着居末的时恒说道:“时卿,你坐于你先生之侧。”
时恒紧张地看着郑朗,这不能坐,郑朗的下面是什么人?庞籍、高若讷,那一个人都能将自己活活踩死了。郑朗示意太监,搬来一个凳子,挪到郑朗身后,不算是正规的座位,与主次不相干了。这才让时恒坐下。
赵祯没有坐,走来走去,忽然问:“郑卿,何时才能推广实用?”
“臣不知,不过格物学要推广,如今多是我在指导,时恒主手操作,人手太少。”
“可以设一监。”
“陛下,不用,请让臣奏一件事。”
“奏来。”
“在臣奏事之前,先请陛下观一样东西。”
“何物?”
郑朗手一招,招来一个西府的小官僚,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名小官出去。过了一会儿,在他带领下,让兵士抬来几具盔甲,标准的宋朝步人甲。很重的,一具盔甲重量是后来的四十余斤。
禁兵将盔甲放在大殿中退下,郑朗说道:“这是臣挑选的一些盔甲,你们看,厚度可有问题。”
招来几个武将,让他们看。并且让他们掂了掂重量。几个武将点点头说:“没有问题。”
郑朗又冲一个太监招手,让他过来,从外面禁兵手中拿来一把大刀,对这个太监说道:“麻烦你用力往下砍。”
太监不知郑朗何意,听从吩咐地用力往盔甲上砍。大刀下去,这个太监也没有多大力气,但就象切豆腐一样,盔甲被砍穿。君臣一起色变。
宋朝冶炼技术比以前发达,但这不是钢。而多半是铁。因此在铁水下来后,还要经过一道程序,经过炭炉煅烧,在鼓风机与高温作用下,炭变成氧化炭,使铁中的氧化铁还原,释放氧气,还有其他一系列的化学过程。再经冷水一浸。杂质排除在铁的表面,经铁锤用力的敲打,铁更精纯。所以古代的百炼钢就是这样产生的。
铁水下来,制成盔甲,敲打一百次那不可能,但往往要敲打数次,除去杂质,这才煅造盔甲。原理古人说不出。但经过数千年的摸索,有一套完善的实用技术。
若是盔甲制工精良,一个大力士用刀也劈不穿,这很好地保护兵士的安全。实际不可能有那么多优良的盔甲,但最少能经过得起普通的刀剑砍上数次。若象殿中这具盔甲,那何必花重金打造盔甲?一具盔甲得多少钱?仅四十贯。这个钱用得还有何意义,不如让兵士穿上棉衣。还能挡一挡,又没有盔甲那么沉重。费用仅是几百文!
但不会那么严重,这几具盔甲是郑朗反复挑选出来的极品。
之所以如此,是一些工匠与官吏勾结,为了节约成本,好将钱省下来装进自己腰包,于是不经锤炼,便打造出盔甲。外表看起来,厚度有了,重量有了,铠叶具全,一样不少,实际是用大量杂质铁打造的,所以刀用力往上一砍,就象削豆腐一样。
可不管怎么说,若上了战场,那个兵士穿了这样的盔甲,会很悲催的。还不如不穿呢,象王吉那样,将兵人甲一脱,凭借灵活的身手杀敌,至少没有重量拖累自己,生命安全还能得到部分保障。
庞籍低下头不作声。
这似乎是郑朗的一个特点,将宋朝不好的事物,逐一放大,给皇上看。宋朝眼下还没有败坏到这地步,但又不知道郑朗做得对与不对。至少与欧阳修这些人相比,郑朗做事十分理智。
赵祯走下来,看着这些盔甲,科学道理他不懂,但盔甲的制作过程,他能明白,当太监一刀下去时,他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手掂了掂说:“朕很失望,这几具盔甲出现那个作监,那人之手?”
郑朗说道:“陛下,不用动怒,想想仓粮。”
赵祯蔫了。
郑朗又说道:“故臣有奏,我朝成立之初,制造军器有军器作坊、弓弩院、诸务诸季料籍,虽无明文规定,但多属胄部掌管,胄部又归盐铁部掌管,盐铁又归三司掌管。”
张方平脸成了苦瓜,想说,郑行知,不是这情况啊。
郑朗瞅了他一眼,事实与三司关联不大,这正是郑朗今天要说的,又道:“可归属一直没有真正明确定落,直到先帝才隐隐成形。陕西战争开始,因为需要大量兵器,陛下先后让杨偕、姚仲孙、李用、曹琮钗制置军器司,林潍、方偕、岑守素同勾管,这乃是临时性的机构。太祖时对兵器很重视,多次亲视,所以器精,于扬州平李重进叛乱时,设治所,制弓弩,制作精妙,后来远不及之,时过七八十余载,而胶漆臣听闻仍不脱。”
这就是一个问题了,宋朝技术在发展,并且发展得很快,可开国时的武器却比后来精妙,不得不让人深思。郑朗继续说道:“太祖时,分作坊为南北,别置弓弩院,先帝时又置弓弩造箭院,又设广备攻城作,军器所,斩马刀局,万全指挥,除了京城的诸作外,又于诸州设作,陛下还将某些州府的大作升格为都作院。一分再分,本意是好的,可以细化,便于管理,技术提高。然而分得越多,胄案掌控力度越弱,且有的大都作院,几乎与盐铁部平起平座,根本就不听胄案调动。管理看似方便,实乃混沌不明,下面官吏看到这些情况,不免会有混水摸鱼的事产生。臣在前线指挥军队作战时,多有弓箭、弩、盔甲、兵器不合格者,造成兵士时有意外伤亡。因此,臣想进谏,将这些军器作合而为一,成立一个新监,名曰军器械,专门掌管全国的兵器生产研发情况,包括臣试验的那种新型火药。更利于调动,也减少了贪墨可能性。”
实际各部门一分再分,层层权力重叠,正是宋朝特有的产物。
在宋朝象王莽、杨坚那样权臣替代国家的现象不可能了,然而造成诸多弊端。这不属于冗官冗兵的范畴,而属于冗政的范畴。郑朗的做法,是在矫正,不必要的重叠架空,将它们一一收拢,减少冗政的蔓延。
牵动的利益不大,但会造成一些麻烦,郑朗忍了好久,才借今天的机会将它说出,又说道:“另外臣推荐曾公亮兼知军器械,至于臣的学生,让他跟着曾公亮后面做一些事,或者抽空前去太学传授,或者研发,或者指导工匠。”
曾公亮终于明白郑朗那天说的话,这个好啊,能将郑朗这个学生放在身边,可以询问这个格物学的学问。经过硫酸之后,曾公亮显然对这种新学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此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愿意担任此职。”
赵祯看了看殿中大臣,这些大臣们也在思考,不是很尊贵的职务,而且亲眼所见,这些武器威力太大,也要朝廷掌控,而不是放在郑朗家中瞎捣鼓,很多大臣说道:“此乃良策也。”
“既然诸卿都认可,朕准此奏。曾卿,草诏。”赵祯说道。不过今天他兴趣很高,与群臣尽欢而散,也许他脑海里在想着与西夏等敌人交战的时候,一个个小瓶子扔出去的场面。
诸臣散去,郑朗将曾公亮喊来,说道:“若要研发,必须在城外偏僻所在,设立一作,这些物事太过危险。”
“行知,放心,我知道了。”曾公亮答道。不用郑朗说,也得要小心哪,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利器。
郑朗又说道:“还有我这个学生,喜欢钻研格物,不大懂世务,请乐正兄多担待些。”
“无妨,”曾公亮大笑。不懂世务有什么关系,郑朗这个学生用得好,可是一个宝贝。
郑朗走出皇宫,太空蔚蓝一片,太阳亮得刺眼,天气很热了,郑朗心中却是十分欣慰,这粒种子终于开始破出泥巴,开始成长起来。然后又去了郊外,在哪里还有一件事要安排。特务营!与格物无关,而是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