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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那家五星级酒店,不过,现在这家酒店已在药门名下,酒店内的客人,早在七日前便被驱走,此刻,这家二十五层的酒店内,有过三百名药门弟子在上下布防,特别是最高的那层,更是被五十名练气顶级的好手守卫着,还有无数监控设备时刻工作着,在这种程度的防御之下,别说一只蚊子,就算是有害细菌想要侵入,都会在顷刻间被消灭于无形。
之所以兴师动众到这种程度,是因为顶层之内,有两个对于药门来说的最重要人物,正在做着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昆达、董承宗,以及一干从各地赶来的药门主事级人物,正在顶层内的一个室外守候着。
他们已在这里守候了七天,这七天内,这些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很是平静,但眼神中的焦燥之色,却是越来越浓。
“小师弟在搞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昆达终于耐不住烦燥,叫嚷起来。
“昆达,不要吵,安心等候。”
董承宗在辈份上,算是昆达的长辈,此刻只有他能喝止住急燥的昆达。
“等什么等,就知道等……。”
昆达有点怕董承宗,只好转为小声嘀咕。
哼!
董承宗瞪了昆达一眼,心道这昆达怎么还是如此毛燥的心性,也怪不得药王不选他继承药门,真是朽木一块,正欲再度开口训斥时……。
众人眼前的门,忽得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药王。
啊!
众人一愣之后,均现出难以遏止的狂喜之色,就连老成持重的董承宗,亦是张口结舌,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没错,他们面前的是药王,是一个满面红光身行体健,犹如壮年的重生药王!
“哈哈!”
药王见到了众人的惊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宏亮,犹如洪钟,哪有半点老像,哪有半点病容!
“小娃子真是好手段!一身病痛尽去,还把我半生的功力还了回来,真是了不得!”
药王一边感叹着,一边上前几步,这几步走得犹如龙行虎步,气势逼人。
那个纵横江湖十余载,令五流中人闻名伏的药王,又回来了!
“哈哈,值此幸事,怎么能不痛饮几杯,二十年没喝过酒了,今天我与大家,一醉方休!”
药王的豪气,亦是一如往昔,他大手一挥,率步前行,众人分立两侧,待他行过之前,一众相随。
此刻,这个老人的光彩,遮蔽了一切。
没人再记得其他。
所以,当阿刃出现在门口时,看到的,只是众人的背影。
他脸色苍白,本是满面的喜色,见此情景,却是一愣,接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那个人是英雄啊,众人只会追随他……。
“阿刃。”
正在寂寞的时候,一声呼唤,传进了阿刃的耳朵,阿刃转头望去,见到了一个永远不会忘记他的人,正在那里。
“呀,你的脸色好差,累坏了吧?”
韩饮冰扑上前来,小手摸上了阿刃的额头,眼中,全是关切。
“你没事吧?”
“没事。”
阿刃笑了笑,将韩饮冰搂在怀里。
这时,药王与他的崇拜者们,已然消失在阿刃的视线里,阿刃心底,虽是有点苦涩,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生的结果。
药王引领药门已有二十多年,此刻药门的一切,都是他老人家一手一脚打拼下来的,药门的所有弟子,几乎都是他的亲传弟子,所以,药王在药门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
不过,无论用多少理由来说服自己,阿刃心底,却总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失落。
从一呼百应的药门少主,到被人遗忘的孤家寡人,这中间的差距,让初尝权利滋味的阿刃,觉得失落了。
蓦然,一种针刺般的警觉,在阿刃心底兀然腾起。
那是危险接近的感觉!
阿刃为了给药王治病,并且为了尽可能的替药王延长寿命,已然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与内气,若不是他已达化蝶之境,恐怕此刻会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所以,他的反应慢了那么一点。
这一点,就差点要了韩饮冰的小命。
在阿刃查觉到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便猛得一声大吼,身形急向前窜,同时,大张四肢,拼命的将韩饮冰护在怀中。
同一时间,就在他的身后,一声轰天裂地般的爆炸声,兀然响起!
白色的光焰,犹如自天而降的天火一般,将一切袭卷在内。
如果此刻在酒店外面的街上,向天仰望,便会看到一幕令人骇然的场景。
这座二十五层酒店的最高一层,犹如最易碎的玻璃器皿,在一声巨响之后,被烈焰猛得烧碎了,与此同时,巨大的震荡,从顶层向下,延着玻璃窗,激荡起了如同水波纹的涟漪,涟漪过后,碎玻璃如同雪片一般坠下。
这是一幕犹如地狱般的场景。
“九一一?!”
一个名词,自无数观众心底冒出来。
“是导弹!有人用导弹恐怖袭击了!”
有人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大楼。
没错。
正是一枚导弹撞在了这家酒店的二十五楼顶层上,将二十五楼完全摧毁,而身在楼中的人们,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
药王等人此刻正在往楼下走,身后的爆炸,并没有伤到他们,然而,等他们意识到生了什么之后,药王的脸色,立即惨白一片。
“阿刃还在里头。”
他沉声道,接着,跨步上前,就要冲进烈焰之中。
“不行!”
无数人,拦在药王的面前。
药王是药门的灵魂,怎么可以以身涉险?
“我去!”
昆达抢身一步,向那因爆炸而腾起的火焰中冲去,可没等他冲到近前,那火焰中,已有一个身影腾身而出。
此人身上衣服破烂不堪,皮肤焦黑,甚至连头都被烧得七凌八落,却身手矫健,似乎一点伤都被受。
待他冲到面前,大家都看清了,这人正是阿刃。
阿刃手中还抱着一个人,他面上焦黑,虽然看不清脸上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便可听出他心中的焦急。
“快!阿冰受伤了!”
阿刃怀中抱着的,正是韩饮冰。
“一定要救她!”
将怀中的韩饮冰交与昆达之后,阿刃喊了一声,便颓然倒地。
先是救药王费了大把的心力与内气,再受到如此恐怖的袭击,神奇的体质虽然再度救了他一命,但消耗了如此之巨的精力之后,虽然武技通神,但阿刃仍然是个人,体力消耗殆尽之时,他也只有晕过去。
“阿刃!”
药王上前一步,蹲在阿刃身侧,虽然口中叫声甚是急切,不过,他的眼神,却是异常的冷静,冷静的甚至有点残酷。
药王抚着阿刃的脸,手掌按在阿刃的额心,略微犹豫了一会儿。
不过,当他的眼睛看到阿刃胸前因爆炸而裂开的伤口,在非常神奇的渐渐愈合之时,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又将手收了回去。
三日后,医院里。
阿刃站在韩饮冰床前,一动不动。
“小师弟……。”
昆达看看阿刃,再看看床上仍在昏迷之中的韩饮冰,开口安慰着:“没事的,小师妹她一定会没事的,而且,你医术那么高明,师父那么多年的痼疾都能治好,没理由救不了小师妹吧?”
哦?
阿刃回头看了昆达一眼。
“我不是在想这个,小师妹只是暂时的昏迷,这对她有好处,我一点都不担心。”
“咦?那你在她床前傻站了一整天,不会是真的在呆吧?!”
“我在想……。”
阿刃真想把心中的怀疑脱口而出,不过,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件事,这个怀疑,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药王爷爷他在忙什么?”
“我已经两天没见到他老人家了,似乎,听董叔说,他正在和林家谈判,关于袭击我们药门的那件事。”
“哦?”
阿刃这几天可说是不理世事,因此,也就不知道那个恐怖袭击,已经追查到了凶手了么?
“已经确定了是林家做的?”
阿刃问着。
“当然了!除了林家,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胆子!哼,太嚣张了,早晚有一天要给他们点教训!”
“那可未必呀……。”
阿刃低语。
“嗯?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对了,师兄,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只想静一静。”
“嗯……,小师弟,别太担心了。”
阿刃拍拍昆达的肩,表示知道了。
昆达走了,阿刃依然静立在韩饮冰床前,正午的温暖阳光,透窗而入,照在阿刃肩头,阿刃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甚至,心底那片阴冷,却是越来越重。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阿刃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一个熟悉名字,心中一动。
“姐姐?”
“是我,阿刃。”
“有事么?”
“那件事,导弹袭击的事,我知道了,不是林家做的。”
“哦?”
“见个面吧,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好。”
“还有……,我这边显示,有人在监听你的电话……。”
林紫宁的语气,是带着歉意的,她似乎不愿告诉阿刃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说。
“我知道。”
阿刃的语气却是依然平静。
静静的合上了手机,阿刃静立窗旁,立了一会儿,他此刻身处的位置,正是这家医院的五楼。
有人在监视啊……。
阿刃苦笑着,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现了。
事情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了么?
阿刃叹了一口气,随即,推开窗,纵身而出。
此处虽是五楼,阿刃的身形,却是不堕反升,在墙角一点后,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阳光里。
在阿刃跳窗消失后,这间病房的门,立即被推开了,几个人急冲而入,而等着他们的,却只有窗台上的那部手机。
依旧是那家安静的咖啡厅,还是那张桌子。
林紫宁和阿刃也还是坐在老位置。
两人均是默然不语。
半响,还是林紫宁打破了平静。
“我说过,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林紫宁自桌面上推过一只信封,阿刃接过来,却是没有打开,只是微笑着看着林紫宁。
“为什么不看?”
“因为……。”阿刃用中指,轻轻敲打着信封,“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哦?你知道?”
林紫宁疑惑的看着阿刃。
“是的,这里面一定是证据。”
阿刃苦笑着,“是一次谋杀的证据。”
“导弹袭击,你知道是谁干的?”
“本来只是猜测,可既然你拿出这个东西要给我看了,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紫宁看着阿刃。
“以我的性格,你说我会怎么办?他根本就没想杀我,他只是要告诉我,让我离开,可惜的是,差点害了阿冰……。”
阿刃的眼底,全是苦涩。
林紫宁亦是一叹。
“姐姐,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呢?”
“什么?”
面对着阿刃的提问,林紫宁一愣。
“你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留下的地方,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
林紫宁沉默了,“我没的选择。”
“不!”
阿刃一把抓住林紫宁的手,“你有的!此刻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离开,离开这些勾心斗角权利阴谋!”
“不!”
林紫宁拼命摇头,接着,骤然起身,飞似的逃掉了。
阿刃望着林紫宁远去的身影,颓然坐下。
咖啡厅里,温婉的音乐,依然在流淌着。
阿刃打开了林紫宁留下的信封,信封中,是几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导弹基地,剩下几张拍摄的是一枚导弹射时的情景。
还有几张纸,纸上是一些人名,这些人是在这个导弹基地中担任官职的人员名单,许多个名字的职位都相当的高,而这些人名后面都有一个注解:药门弟子。
没错。
阿刃长叹一声。
导弹袭击,是药**划的。
为什么药王会来得如此之急如此之巧,恐怕正是因为了解到了他的功力又有突破,并且知道他曾经用回天之针将楚自瑶自地狱里拉回来。
药王来到这里,恐怕唯一的目的,就是自己的针术吧。
也许,在当初,得知自己身体已经渐渐不行,而阿刃的针术又没有把握将他救回之后,药王的确有将药门交与阿刃之意。
可惜的是,阿刃偏偏又将药王自衰老的魔爪中救了回来,并再度给了他一副年轻的躯体。
一山果然是难容二虎,即便两只老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即便是一只老虎没有丝毫竟争之意也是不行。
而且,药王手段,还真是如传闻中的那般犀利!
这边才刚刚施针完毕,那边导弹就打上了门,若是阿刃就此死了,药王正好有了一个对天命林家动武的借口,若是阿刃不死,药王也是算准了,以阿刃对亲情的重视程度,根本就不会找药王的麻烦,更别说与药王争权夺利了。
算了吧。
阿刃摇头苦笑。
权利,真是一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能让亲人在顷刻间反目,能让人不惜害死自己最亲近的儿孙。
即便是药王这样的英雄人物,也逃不出这个怪圈么?
脑中思绪万千,窗外的天,却是渐渐黑了,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眼见这个城市灯火阑珊,路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下班归家的行人,他们虽然身形疲倦,但眼中却拥有对家的向往与幸福。
而自己,却在这一刻,失去这世上唯一一个算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阿刃的心底,涌起了许多的不甘。
他蓦地站起身来,他要去找药王,问问这个英雄,亲情在他眼中,真得不值一顾么?
韩饮冰正在卧床的医院里。
药王正坐在室内的沙上,神色淡然,双眼微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突然出现在阿刃,也没有打扰到他的思绪。
“药王爷爷……。”
阿刃开口,要说没有恨过眼前这个人,那是假的,但心中的些许仇恨,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无踪,有的只是淡淡的悲哀。
“阿刃啊,你从来都是叫我‘药王爷爷’,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爷爷’啊。”
药王转过头,盯着阿刃,眼中的神色凛冽而干涩。
看来,他早就知道阿刃会来,也早就准备好了,在这里等他。
“啊?”
听着药王提起此事,阿刃想了想,也确是如此,他对药王的称呼,从来都是药王爷爷,从来没有叫过他‘爷爷’。
“我在你的心中,只是问竹的替身吧。”
提起何问竹,药王眼中的神色转柔。
“你对我的尊敬,和问竹一模一样,我一直在想,在我面前,你是你自己呢,还是问竹……。”
他究竟是谁?
阿刃究竟是谁?
是何问竹留在世上的影子,还是一个独立的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呢?
如果答案是前者,那又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阿刃迷惑了。
并且,一种彻骨的悲哀,渐渐自心底泛起,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摆脱过何问竹的影响,不是么?
“我一直在想,这枚导弹,一定可以将你打醒了,你醒了么?”
药王看着阿刃,那神情,就如同看着自己迷途的孙儿,在问他以后是否能够独自找到回家的路。
“我……。”
阿刃没办法回答。
“与你相处三年,这三年里,仿佛又回到了与他们三人相伴的日子,我又是欣慰又是惶恐,欣慰是因为问竹后继有人,药门后继有人,惶恐也是因为如此。”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问竹的武技天赋,看到了仰松的机智,看到了望梅的心胸,可是,我就是没有看到你自己,你的天性呢?”
“我不知道问竹用了什么法子,将你的天性完全抹杀,将你变成这个样子,也许,问竹是好意,你的确是一个理想的继承人,忠诚、机变、有权谋,又武技群,可是,相处久了,却让我这个长辈自心底感觉到悲哀。”
“好吧,现在你来告诉我,你醒没醒?”
药王看着阿刃,目光决然。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从此药门就是你的,二是就此离开,远离五流,远离一切。”
“无论你选择了哪个,你都越了自己。”
又是一次考验?
阿刃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林成一是这样,眼前的药王,也是这样。
这些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理解啊。
“药王爷爷,你说的一切,真的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阿刃问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药王笑了,“我这一招棋,已经将你逼到了绝境。”
“无论你怎样选择,亲情这东西,你都与它断了,你的最大弱点,便是多情,唐天斩说的对,一个处处多情的王者,早晚会被人推下王座的,你觉得呢?”
没错。
药王总是对的。
一个至亲的人,对自己下了如此黑手,阿刃无法对此忍耐对此视而不见,就像是对待林成一一样,他要么反抗,要么黯然离开,没有第三个选择。
无论选择哪一条,他都将不再拥有亲人。
拥有权利的人,是不需要亲情的啊。
“药王爷爷,祝您长命百岁,一统四海。”
阿刃弓身到地,行了一礼。
然后,背起病床上的韩饮冰,越窗而去。
药王看着阿刃离去的身影,嘴角含笑,片刻后,一人静静推门而入,是董承宗。
“您老人家真是高明,敢以身犯险,行此险计,何刃此人武功高明的出奇,这世上恐怕无人可制,兼之他还身怀可以无限复生的体质,的确是一个大麻烦,恐怕只有在感情上牵制着他,才能将他制服。”
董承宗感叹着。
“是计,也不是计……。”
药王一笑,转过头来,望着董承宗:“承宗啊,你是不是想问,既然阿刃对我如此忠心,知道我阴谋害他也不敢出手动我,那我为什么不一直用他,反而要打击他,将他逐走?”
“是,承宗想问。”
董承宗心底的确有这个问题,这个少年,的确是天降之才,前途未可限量,如果将其收归在药门旗下,药门绝对是平添一个臂助,药王亦是惜才知才之人,为什么不将其留下?
“因为,这是一条龙啊,他没有飞腾,是因为被他自己的心困住了,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锁打开,那么他将可以毁灭世上的一切,也包括我,我不是不想用他,是不敢用他……。”
药王一叹。
当初不就是看中了阿刃身上的这种特质,才决定在自己百年之后,将药门交与他么,可是如今,人是物非,昔日自己看中的特质,却成了能威胁到自己的利剑,不将其逐走,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又怎么能坐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