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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城内官仓位于城东靠近海港码头的地方,占地颇广,十余个仓库在城东字排开,天津左卫派了四个百户rì夜轮番巡逻戒备。
官仓不定装的都是粮食,天津是个海港,南来北往的货船皆泊于此,丝绸茶叶瓷器封在个个的木箱子里,漕运道上的商人们暗里给漕道衙门的官员和三卫的将领们塞点银子,他们的货物便入了官仓,有了官兵rì夜巡逻保护,也不怕有失。
这其实是很正经的商业行为,商人们的做法等于是向官方租用仓库,只不过租金相对而言比较昂贵。
此时深夜,天津官仓的十余个仓库皆燃起了冲天火,火势很猛,隐隐夹杂着火油的味道,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戒备官仓的四个百户里的军士有白莲教的同谋。
铜锣敲得震天响,守库的百户将领们急得面如土sè,扯着嗓子声喊着救火,看着军士们拎着桶盆往火里倒水,实可谓杯水车薪,百户们的脸sè更绝望了。火势腾腾烧得旺盛,然而他们的前程却从此黯淡无光,运气差点,流放甚至砍头都不足为奇。
官仓的排平房事先被淋了火油,火借着风势,几乎眨眼间便将官仓全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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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高放火天,天津官仓的这把火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把火。
火惊醒了全城,各家各户的百姓从家端出了桶和盆,井里河沟,打了水便奔向火场,整座城因这把火而沸腾起来。
混乱喧嚣,近百条穿着灰sè粗布衣裳。腰间用草绳松垮挽了个结的农户汉子仿佛看热闹似的不经意般聚集到起,互相使了个眼sè,行人无声无息向城西的西市走去。
百姓和官兵全部聚往东城救火,西城片寂静无人,百余人匆匆走到西市,再往前走数百步便是西城门,城门关了也没事,几个铁扒爪系根绳子,顺着低矮的土城墙往下顺溜。今晚便算毫发无伤功告成。
“今晚这把火烧得漂亮!”葛老五脸喜气低声夸道。
个头绑蓝巾的年轻小伙子笑道:“跟着葛五爷咱们打了场顺气仗,心里特痛快,这回那姓秦的钦差可该急眼了,好教他个乖,天津城到底是朝廷的天下。还是咱白莲教的天下。”
葛老五脸得胜还朝的骄傲神sè,低声笑道:“红阳女老说这秦堪不可小视,可他来了天津这些rì子,拿的不过是些外围的信徒,咱们的筋骨点没伤着,反而被咱们烧了官仓,我看呀。红阳女太高估朝廷的钦差了,不过如此而已……”
得意的话音还没落,走在西市上的众人忽然听到阵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愕然间,却发现简陋的街道两旁的房顶上亮起了火把。紧接着两旁商铺的楼厅堂二楼阁窗同时打开,具具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连shè机弩伸了出来,机弩上早已装好的弩箭幽幽指着西市街道间的百余白莲教骨干分子。
街首街尾两端也呼啦声围上几百上千名穿着红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人人手钢刀出鞘。刀刃映着火把艳红的光芒,散发出地狱岩浆般的气息。
浑身披挂的副千户常凤走上前按刀而立。虎目冷冷扫被死死围在间的葛老五等百余人,忽然暴烈喝道:“白莲余孽,意图不轨,祸国作乱,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轰!
街道两端的锦衣校尉齐上前跨了步,齐声喝道:“格杀勿论!”
面sè苍白的白莲教众人沉默着背靠背,围成个小圆圈,倒也有几分军伍御敌圆阵的味道。
葛老五声不吭,沉默忽然冲天而起,人刚跃起半丈,腰间的刀便已出鞘,雪亮的刀尖直探常凤喉间……
周围的校尉自然不会让副千户有失,三五人举刀便迎上。
百余名白莲教众趁机发动,众人挥刀且战且退,向西城门边艰难移动。
常凤嘿嘿冷笑数声,喝道:“既不受缚,全部shè杀当场!”
嗖嗖嗖!
阁楼上,房顶上,街道两旁早早布置妥当的连shè机弩纷纷激shè出冰冷的弩箭,箭矢如疾风骤雨,无情地向白莲教众头上倾泄而去……
第轮箭雨下,便有十余名白莲教徒被shè了要害,身体瞬间失去力量,软软倒地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仍残留着最后丝懊悔。
原来朝廷的钦差,并不像葛五爷说的那般没用,今晚这面天罗地,分明是早早为他们预设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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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雪越下越,天地间披上了层苍茫的面纱,如梦幻泡影,教人分不清这世间原本的黑白正邪,看不清芸芸万灵的今世来生。
唐子禾静静躲在个黑暗的小巷里,看着白莲教的弟兄们落入了锦衣卫的圈套,看着支支疾如闪电的弩箭shè进弟兄们的身体里,看着道道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劈砍在弟兄们的身上,那声声临死前的惨叫,像把刀子,狠狠剜着她的心。
唐子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尊石化的雕像,就这样看着白莲教的弟兄们在她不远的地方搏命,陨命,她的手握成拳,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绝sè面庞的表情仍如岩石般冷硬,可眼眶却蓄满了泪,浑身不可抑止地轻轻颤抖。
被锦衣卫屠戮着的这群人不是普通的香堂信徒,他们是跟随她数年,将白莲教的种子在天津城内发扬广的骨干弟兄。
百多人,就这样被朝廷当作猪狗牛马,无情地屠戮杀……
秦堪……
好深沉的算计,好毒辣的手段!
唐子禾咬了咬牙。眼眶的泪水不知何时竟被她憋了回去,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激战的现场,唐子禾的拳头攥得发白。
明知不可为而为,是勇是愚,且待事情为过以后再论吧。
深吸了口气,唐子禾转身走到了小巷深处。
…………
…………
锦衣卫屠戮白莲教众时,唐子禾在小巷内敲了户人家的门。
这是户产人家,套两进的宅子,宅子里甚至还有位老仆人。略显陈旧的侧门内。传来老仆人战战兢兢的问话,不远处官府正在与白莲教杀成团,今晚官仓又起了火,城乱成锅粥,难怪这户人家如此害怕。
“是谁呀?”
唐子禾不答话。继续敲门。
敲门敲急了,里面的老仆人似乎下定了决心,当然,敲门的举动也让老仆人吃了颗定心丸,毕竟官府或强梁是绝不会这么礼貌的。
侧门吱呀声打开,老仆人举着灯笼凑近了,眯着眼打量了半晌。终于喜道:“原来是唐……”
话没说完,抹雪亮的刀光抹过老仆人的脖子,老仆人圆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睛,脖颈处如喷泉般的鲜血却仿佛流尽了他的生机。
软软跪倒。仰头栽地,浑身剧烈抽搐几下,老仆人已没了声息。
临死他也没想明白,万家生佛。活人无数的唐神医,为何会对他个老人下此毒手。
佛与魔。永远同住在每个人的心里,有人将魔藏得深,他便是万人眼里的佛。
唐子禾反身掩上门,注视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老仆人,声音颤栗却带着坚决。
“白莲是神圣的,却终免不了沾染鲜血,将功成万骨枯……将功成万骨枯!”
喃喃念叨着,仿佛说服了自己,唐子禾咬了咬牙,握紧了手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步步朝宅子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还有对年轻的夫妻,数月前,唐神医甚至还治好了年轻妻子的目疾,然而此刻,唐神医手却握着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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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老五仍在奋力厮杀,记不清自己的刀下劈翻了多少明廷鹰犬,也记不清别人在他身上劈了多少刀,他呼哧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冒出鲜血,此刻的他,完全陷入了绝望。
身旁的弟兄们个接个地倒下,活着的已只剩下小半,锦衣校尉们似乎想要活口,下手也顾忌了许多,不然哪容得他们活到现在?
葛老五也留了丝力气,这丝力气要等到最后时刻,反手用刀抹脖子。
朝廷厂卫诏狱里的刑具如何的惨无人道,如何令人生不如死,葛老五非常清楚,他绝不能活着被朝廷鹰犬们抓进诏狱。
周围鹰犬们劈向他的刀光越来越模糊,葛老五脸上的血sè也越来越少,直至片吓人的惨白。
惨然笑,葛老五知道,上路的时候到了。
右手翻转,刀刃的刃口朝向自己,无限悔恨的葛老五长叹口气,正要自刎当场时,却听得身后不远处的民居传来声轰然巨响。
所有人皆楞,情不自禁转头望去。
却见声凄厉的嘶喊从民居内飘来:“白莲教反贼杀人啦!救命——”
最后个字戛然而止,显然已被人抹了脖子。
声音止住了的刹那,民居内冒起阵冲天火,火光照亮了夜空,很快周围民居内的百姓哭喊着携家带口奔逃出来。
葛老五喜,刀劈倒面前的锦衣校尉,朝活着的数十人招手,暴喝道:“有人救咱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