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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到新房子去看看吧,昨天我就收拾好了,你这个女主人去瞅瞅哪还不满意!正好那清静,你就在那边看书吧。”邀请田恬回家,高原可以发誓,他没有任何其他一丝的邪念。
现在的民风可是很淳朴滴,回家就是回家,完全不带约炮一类暧昧的含义。
但田恬污啊,她因为这句话想的很多,所以给了高原一个你好不老实的鄙视眼神
。弄的高原还愣头愣脑的,不知道这是哪里又得罪这个大小姐了,感觉心好累。。。。
俩人来到高原新买的房子,大门还是挺老旧的木门,却是两扇开。小小的一扇门却做成深宅大院的宅门一样造型,还有铜包角和古朴造型的铜门环,整体看着特别的精致可爱,田恬非常的喜欢。
唯一让人皱眉的就是,两扇门各被用螺丝钉拧了两片锁鼻,上面还挂了一把黑乎乎的铁将军。
高原拿出钥匙打开黑铁锁,就直接把钥匙放到了田恬的手里,说道:“钥匙你也拿一把。”
也没说为啥,也没讲原因,拿自己家的钥匙,不是天经地义么。
田恬接过钥匙,上面还绑了一节粉色的稠绫子,看来就是早给她准备好的。
“你看挺好的一扇门,你活拉拉在上面钉了几个钉子!好好的一件艺术品,就这么愣生生的给破坏了,真是太能遭禁东西了。”田恬推开门,发现门背面还挺完整的,一个小巧古朴的门插,看着和门外的铜环是一套的。
“不钉钉子怎么锁门!咱们自己家总不能跟走城门一样,让人随便进出吧。”高原翻了个白眼,知道她这是资本家小姐的享乐毛病又犯了,尽是注意那些不当吃喝的风花雪月之事。
田恬被他这一句话好悬噎个倒仰,这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咱现在也不缺吃喝了,家底也厚实,是不是该丰富下精神生活了!
田恬刚想开口,高原就知道她要说啥,赶忙又说:“一会儿你下午不还有课么,咱快进屋看看吧,屋里也有这些老匠艺。这门再好,也就是个门,不能防盗再好看有什么用。”
田恬又想说,这个门和那些门能一样么,这是有艺术传承收藏价值的。可没等她说呢,高原就推着她进屋了,这栋小院儿屋子和院子加起来才不到五十坪。说是院子,其实就是房子前面多隔出了个门斗一样,有个小小的活动空间。面积不大,但里面爬满了葡萄架,连房檐上都有。不难想象,等到万物复苏或秋日收获时,是怎样的硕果累累。
里屋的门窗,好像和大门是配套的,一样古香精致。就是一开门后,里面实在让人失望,刷的雪白的白灰墙,正中央挂了幅半人高的主席画像,和新领导人的画像两张并排。另一面墙还贴了标语,为了祖国的富强而奋斗终身。。。这样的房子,如果在这里工作的话,应该是会充满斗志的吧。但如果要是住人的话,特别是住两口子,绝对会‘啪’意全无的。/(tot)/~~
但显然高原挺兴奋的,进屋后又是倒水又是端水果,还给田恬拿了一双新拖鞋。
“到家了,你穿这双拖鞋,松快松快脚吧。”这也是进城后,他看好多城里人在家都是穿睡衣和拖鞋,说是什么放松。也就是城市里干净,又是独门深院,不然在农村爆土扬尘东家忘西家的,穿这么不伦不类的得叫人讲究死。
平常高原别看整日带笑,但就是咪咪着眼睛笑不露齿,只是在脸上而已。今天看出来他是真高兴了,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不算大的眼睛直接眯成一条缝。
也是,这怎么能让他不高兴呢!房子也置办好了,媳妇还进门了,漂泊了二十年,他终于有家了!
认识了这么久,就算高原再心机深沉,朝夕相处的相爱的两个人,也是会慢慢把心展露给对方的。所以田恬能明白他此刻的喜悦,有家有她,能让他觉得安心,还有什么比这更深情的无声告白么
。
想到这里,田恬心底一甜,坐在床铺上一伸脚,说道:“哥你帮我穿!”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高原冲她一瞪眼,但他在田恬这哪有什么威严啊,一晃荡身子一蹬蹬腿,撒娇的‘哼哼’两声,他就投降了。
“就这一回,下不为例,知道么!”
“知道啦!”田恬嘚瑟的嘿嘿笑了两声,绷直了腿伸过脚丫,梗梗着脖子一脸宝气,等着高原帮她换鞋。
高原被她得意忘形的小样弄得哭笑不得,不就是换个鞋么,虽然大老爷们儿不该给女人做这个,但也不至于像捡了金砖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吧。
现在人穿的,大多是那种军用棉鞋或者黑色烫绒的系带棉鞋,又肥又蠢还不跟脚。人穿上后,一走路‘啪嗒啪嗒’的就跟熊掌一样,田恬的脚还秀溜小巧,要勒紧鞋带才能挂在脚上。
高原长的比较高比较壮,这样的人下蹲都是比较吃力的,他就单膝跪地,把田恬的脚丫驼在立起的膝盖上。解开鞋带后,退下她黑色的棉鞋,田恬的脚上穿的是一双雪白的棉袜。
现在人因为盲目的崇拜,大都穿用的是军用物资,都以穿着绿色为荣。再一个就是军用品质好,解释又耐穿,适合现在人们的消费理念。除了军袜,还有自家做的袜子,单的、棉的、毛的都有。因为所有物资的紧张,袜子也属于紧俏物,很多人穿坏了就缝,缝不上就打补丁,一双袜子都是缝了又补的,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穿的用的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像田恬这么透亮的袜子,一点不符合劳动人民的艰苦朴素精神,一看就是资产阶级的*做派。倒不是这么穿就犯法,而是田恬的身份太特殊,这样穿实在是太打眼了,就怕引起别人的关注,再揪到她的小辫子。
“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寝室人多眼杂,万一入了谁的眼,看你哭都来不及。”知道她爱干净,可事情也有个轻重缓急吧,现在是要体面的时候么!高原一把给她套上拖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穿上拖鞋,田恬站起来走了两步,大小合适还挺软,看来他是用心了。
“我能不知道注意么,平常都是晾在蚊帐里面的!外面穿什么就将就了,总不能为了怕人说,内衣也对付吧!那样我实在是将就不了,想想都难受!”说到这,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田恬还一脸怕怕的抱了下肩膀。
不知怎么的,她说内衣将就不了,高原就突然想起村里那些大老娘们儿穿的宽松背心,和那一天她穿的黑色纱网的内衣。又精致,又神秘,紧紧的包裹着那雪白诱人的。。。
想到这里,高原露出了个痴汉的表情,这东西果然是不能将就!!!
“行了,就你能对付,说一句你有八句在那等着。你自己知道注意就行,真被人发现,也不用慌,爱干净也不是什么罪过。
你看会儿书吧,我去做饭,庆祝搬了新家!”
一说吃的,田恬就特别积极,道:“赶紧去吧,我都饿了!!”
田恬下午还有课,吃完饭后,俩人就回学校了。第二天,高原拿了两张清委会的检查证明,借了个自行车,带着田恬去了陈浩说的那栋二节楼
。
昨天回去后,高原打听了一下,原来最开始那是个印刷厂。清算开始后,市图书馆的馆长就把馆里的书暗地里转移到了那里去,说是要保护文化传承,但在现在来讲,这就是自私的修正主义。教人思想倾斜的反动书籍,不仅宣扬资产阶级,还有很多内容和现在阶级斗争挂帅的‘禁谷欠’理念所冲突,都是教人学坏的。馆长保护这些禁-书,就是和人民为敌,抓他之后的批判大会,来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的。
后来书籍在这里被发现,慢慢的连抄家的书籍都会被放在这里,到最后市里所有的纸类违禁品,都被集中在这里,等着被分批销毁。
还有他问了陈浩,说二楼里书是多,但都堆放的杂乱无章,在那打更看门的,都是用独轮车和大铁锹铲书来烧火。听他说了这种情况,高原的想法就不太乐观了,要在一堆书里翻有价值的那几本,肯定如大海捞针一般。
可是不去又不死心,反正就当溜达了,介绍信也都是现成的,过去看一看吧。
守门的门卫是个伤残军人,光认证件不认人,什么事都要公事公办。要是在外围拿个两本三本的回家引火也就那么地了,想要进楼里去,必须得批条子。搞笑的是他还大字不识一个,却有个所有单位公章的本子,仔细一看还不是印的,是手画的。他问好你是哪个单位来的,拿着证明上的公章再和自己小本上的对一下,能对上了才能进去。
高原办事,什么时候也没出过纰漏,糊弄他这么一个打更的,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了。
在田恬的印象里,打更守夜的不是老头就是快退休的,没想到这里却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人也非常精神,就是少了条手臂。田恬他们来的时候,他正用剩的那条手臂,拿着个大扫把扫院子。老大一片的场地,一棵枯草都没有,可见这人有多勤勤。
见到他们俩人过来,他还把扫把一夹,敬了个军礼。问了俩人许多问题,又仔细核对了印章,还翻字典对名字,非常的认真仔细。
大家不要以为这么好的一个人,做看门打更的工作太可惜,人家这可是国家的正式职工。就算他断了一只胳膊,冲着他这个铁饭碗,也有不少姑娘想嫁给他。又是战斗英雄,又是国营单位,在现在来说这是一等一的好条件了。
因为小伙子的谨慎,俩人进个印刷厂的大门,比当初联军的封锁线都难闯,祖宗八代都快被他问出来了。
等终于进到了厂房,高原这样的都松了口气,足以想到那小伙子有多难缠了。
至于厂房内部,和陈浩说的情况差不多,几百坪的大车间里,堆了几个像小山一样的书山。
说是一回事,等实际看到这个情况,俩人齐齐站在书山脚下大眼瞪小眼,无从下手啊!
“干吧!”高原一撸袖子。
想想这里有宝,虽然书山摞的高点,可好像也不是不能克服。
田恬可没抱什么猎奇的心态,她惊讶,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书需要销毁,而这在全国来说,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她随意拿了一本脚底下的书籍,表皮上被泼了红油漆,打开一看,是一本关于爱情的故事。这在现在来讲,就是色-情读物的黄书级别的了,谁要是看了这本书,那就是耍流氓。其实有可能通篇到尾,连个接吻的情节都没有。
她又拿起第二本,是叫民主生活,这本更了不得了,就是本反动读物
。田恬就这样左一本右一本的连玩带看,高原就找一些他认为还不错的挑出来,再让田恬帮着筛选。但是农民的眼光吧,不能说不好,但却偏爱新鲜的。所以高原选的这些书,都是外表比较华丽,造型比较别致的那种。
可真正有价值的书籍,要数年头多的古书了,这样的书哪有什么太好看的。
要不怎么说有福之人不用忙呢,高原挑了几摞书都被否定了之后,气的一脚踢开了脚边的那本书,直接落在了田恬的脚下。
散开的书籍纸张泛黄,还是竖排的毛笔小篆,田恬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得,还是位大家的字帖,这一本就赚了。
刚来田家的时候,几口人晚上没事,就是聊这些东西减轻压力,所以田恬对一些古物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的。虽然看不出具体价值,但是也能看出是古董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有了好的开始,高原就更起劲儿了,不过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只在一堆里又找出两幅字画,和一张小绢。
因为这一座书山的一个位置,接连掏出了俩副字画,高原就像打洞一样一直往里挖。田恬就坐在‘山’顶上,一边等着他拿东西过来鉴定,一边翻着一本书看的入迷。忽然间‘哗啦’一声,地动山摇,大概是支撑点被高原挖开了,书山像流水一样向四周散开了。
可整个屋子里都是书,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塌下来的书,倒下的这堆挤着另一堆,把另一堆也给挤塌了。整个厂房里堆起的书山,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的全散倒开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俩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满屋书籍的中央,一脸的懵逼。
这时厂房的大门‘咣当’一声被打开,刚才看门那个小哥儿手里拎着把铁锹,造型非常的英勇,不亚于战场上的冲锋陷阵。可一进屋后,估计是看到这大变样的厂房也两眼发蒙,有点不敢相信俩人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
“这是。。。修帝向这里扔了原-子-弹了么??!!”
俩人回以尴尬一笑。。。嘿嘿。
最后事实证明,断臂小哥人还是不错的,竟然没追究俩人的责任。之后田恬又挑了几本想看的书,俩人就打算走了,看门那个小哥儿实在太精明,看着像侦察兵出身,时间长了容易被他怀疑。
就这俩人拿书出去,还被他反复检查了几遍,高原心里都暗自叹气,弄出那么大动静又摊上这么一位,这漏怕是也就捡这一回了。
放假之前,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在学校传开,而在全国的影响力,不亚于之前的主席辞世。
教育部颁布新文件,中断了几年的高考制度,明年就要恢复了。不再接收工农兵学员,和进修人员,想要上大学,必须得参加全国的考试。
这个消息,才真正的有原-子-弹般的威力,它一爆炸,震撼了全民族整个国家。国人悲喜交加,国家终于重新开始重视教育了,而不是让这些只会交白卷的工农兵们专美于前,但可悲的是,很多人已经没有经历或无法再去参加高考了。
消息一传开,现在在读的这些工农兵学生们,在舆论下压力就大了起来。自古以来学子们都要经历考试的这座独木桥,工农兵大学生名不副实,有流言还说要把他们作废。
学校里有能力的人,都想退学,参加来年的考试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也有人破罐子破摔,打着混一天是一天的主意,一时间校园里众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了。还没等到放假的那一天,校园里提前就开始萧瑟起来了。
此时高原不得不又叹一声田恬看的远,要不是她催着自己来上学,这辈子他再想圆这个梦就难了。不过虽然他看不透未来,但是时局还是能分析透彻的,近十年来,已经数不清毕业了多少工农兵大学生了,他们早就扎根在了各行各业,说是废除根本不可能。
而且自从新的领导人就任以后,新国家一切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急需人才。这些人为什么能来上学,不只是自身的优秀,还有领导和群众的信任,毕业后返回基层又是一颗□□的螺丝钉。又不是个别的走后门,当年的形势就是这样,国家也不可能否认这段历史,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所以高原觉得,就算工农兵大学生存在争议,也至少会给他们这最后一届学生一个说法后,再论整改或者作废。
田恬有能力高考,但是却不想费事,她读工农兵大学,两年就毕业分配了,高考大学还要读四年,而且她还不想和高原分开。工作后,也有机会再学习深造,根本就不急于这一时,具体什么政策组织上还没下达呢,下面就开始自己先吓唬自己乱套了。
不管大家怎么说,半年后,新一届的大学生入学了。全国不管是报纸还是广播,都热情澎湃的报道着这个喜讯,这批改革后的新生,肩负着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重担,充满了豪情壮志。
通过高考的新大学生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而老的工农兵大学生们,则有些底气不足。两批学生中间就像横了一道代沟,标示着新老两代和国家的新旧政策。
从现在开始,工人阶级不再代表光荣,知识份子也不再是罪人。
过去的几年里,首都大学招的这些工农兵学生,有的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等他们毕业分配到基层,搞好的也只能是体力的建设。而科技人员,却一直是青黄不接,严重拖后了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后腿。
这也是新领导班子,为什么要恢复高考,的最初衷。
但这个决策,对这些年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们,影响也是巨大的。像是被定义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样,完全否定了一般,让很多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感觉有点抬不起头,又有点不服气。可也明白这是世事变迁的大势所趋,这是为了更好的建设国家,都应该高兴才对。
但凭什么说工农兵大学生是残次品,从清算开始前五年停止招生,到清算后这五年里,国家不就是靠着他们在建设么。
像高原这样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关系户,和田恬这样没心没肺的还好点,自尊心比较强的同学,就有些接受不了。
当初他们都是‘肩负着人民和党的希望’的这份光荣和骄傲来上学的,他们可以‘上大学、管大学,还要用主席思想改造大学’,依稀还记得上届毕业生的光彩和荣耀呢,怎么转眼间这个时代就一去不复返了。
由时代的宠儿,各界的骄傲,一下变成历史的污点,地位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这些工农兵大学生们,感觉到有些自卑,又有相当大的心里压力。
大多数工农兵学生,学习比以前更努力了,都想借此来证明自己。以前那些活跃份子,今天开小会明天搞宣传的也都消停了,因为那份特殊的光荣,现在说出去就跟笑话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