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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下乡改造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一心支援祖国建设,这种人一般都是各个单位的骨干,觉悟比较高。等于是公务员变成农民,最后能不能调回去还不一定,可就这,主动申请下放的人还是占了全国下乡青年一半的人数。有的甚至是兄弟姐妹、两口子带孩子,可见现在的人们精神觉悟有多么的高尚。
可真正到了地方后,生活突然来了个大反转,每天又是重体力活干着,就没有几个不后悔的。但工作关系已经跟着人转过来了,组织上不批准,擅自离开岗位就是逃兵,要接受人民的审判的。
所以有的人说这地方都没饭吃了,为什么还要干靠,怎么不跑。不是没跑的,但跑了就是黑户,不跑的这些人,也都是对组织上抱有希望,认为组织很快就会有办法解决这一系列的困难。特别是那些有成份的,和稀里糊涂被扣了帽子的,总觉得现在的一切困难都是组织上对他们的磨练,看看他们是不是忠于革命忠于党。如果逃跑,那不就是背叛革命!
所以很多人都是最后都是饿死、累死、病死,也不敢离开或逃跑。
“高大哥,你说命重要,还是荣誉更重要呢?”
看到这么多人为了它丢掉性命也无怨,田恬不禁有点迷茫了。听他们说信仰是高尚的,没有信念的人,灵魂都是空虚的。
高原能明白田恬的心情,在这样一个人人谈奉献大环境下,想硬起心肠置身事外真的很难。如果是他这样心志坚定,不受任何外力所影响的还行,田恬光从面相就能看出是一个耳根子软,又没意志力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她。
“荣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东西,但没有生命,一切也只是一场空。后人缅怀悼念,也不过是个名字,所以,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老话不也说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是酸甜苦辣,哪怕是吃苦受罪,只有活着才能体会,也才有希望。死了是一了百了,但人死如灯灭,哪怕是想重来,也再没有机会了。
你年纪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也正常,他们总爱喊什么为祖国为人民,哪怕粉身有碎骨同志也不要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继续建设美丽国家!要真能再来的话,都得上赶子去死了,事实上十八年后,除了一堆烂骨头渣子,什么也不会有的。”
“可是你也是为人民干实事的领导啊,有什么脏活累活也都是领头干。”他又是标兵又是先进可不是牛皮吹出来的,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所以田恬不明白为什么反过来他要这么说。
“我是什么起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玩命儿干谁能拉我一把啊!而且我是男人,不认干怎么养家糊口呢,可指着让我拿命去换所谓的荣誉,我宁可当革命的逃兵,做人民的罪人了。那些光荣了的,如果也是像我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没一个,那他要玩儿光棍儿,玩儿奉献行。如果有父有母有家有业,他们死得其所了,拖累活着的人跟着心碎。”
一个男人,有能力,又这么有责任心,最主要对你还深情。特别是对着田恬这种心思不大的小女人,说这种话,真是妥妥的蹭蹭往上刷好感度。
田恬其实也只是迷茫,但真让她拿自己这□□十斤儿去堵枪眼,她躲的得比谁都快。
“我不会去做傻事的,高大哥你不用打这种比喻!再说就我这个成份,想奉献也排不上号儿啊。”田恬说道。
高原又说:“这不是怕你脑袋一热就什么都敢干了么!还有你最近怎么和吕文娟走的那么近,那小姑娘可是个激进派,什么事儿都敢干,你心眼实在,别再被她连累了。”
大哥,你这是在含蓄的说俺傻么!
田恬把怎么和吕文娟相识的过程跟他说了说:“王英兰怎么也占着我师父的名头,别人都能另说,跟她的关系怎么也不能僵了。她又和吕文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也说吕文娟激进了,我哪敢得罪她啊。上回非让我加入她们‘造反小队’,我就说考虑考虑,还没说拒绝呢,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顿把我臭损。那小纲小线给我上的,惭愧的我就差自绝于人民了。”
和高原说话,她总是特别的放松,连比划带表情的,把高原都看乐了。这小丫头,一身耐(爱)人肉,她要想讨好谁啊,真没谁能忍心对她拉下脸的。就连那个吕文娟,简直就是□□的煞星,她却能顶着个黑五类的身份和她交上朋友。
但她要想气谁,真是能把你气的没着没落的,那种爱谁谁的滚刀肉模样,谁看谁牙疼。
不过高原抓到了一个她话里的重点,又问她说:“王英兰胳膊好的差不多了,你说就是用的胡军让你送去的药膏?那他说没说在哪弄的药?”
“我没细问过,不过听胡小队说过一嘴,说是在北山林场那找人开的药。问这个干吗?有谁要用么?”天天问道。
用是没人要用,但药效这么神奇的东西,以后肯定还能有大用处。当年他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偷听过那些大人物说,秘方这种东西,不管是药方,食谱还是手艺传承,都是一方在手,几代人受益。那人当时还说,他最开始也不过是个小学徒,就是偷学了药堂师傅一个治跌打的秘方。单凭这一个小药方,他就开了一家正骨管,还说就凭这一样,子子辈辈都有饭吃了。
现在都是集体制,大锅饭,什么都是国家的,什么都是人民共享的。但高原就是忍不住替自己打算,也会想如果这种体制解体了又该怎么办,这样未雨绸缪又有先见的人,如果放以后,妥妥就是个成功人士。
“行,我会去问胡军的!如果人家愿意教,我倒真想学学。干农活的人很容易犯这个毛病,以后自己想用也方便。”
他说这话也提醒田恬了,原先她们那最出名的云南白药,也是建国后,民间人士捐献给国家的。如果是她的话,肯定没这个觉悟,和药厂或者公司合作,干吃红倒是不错。
“学到手是真格的,就算不会医术以后干不了这个,也可以拿配方和别人合作。”
说完,田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把嘴巴捂上,对着高原无辜的卡巴卡巴眼睛。
高原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脑袋,说:“你呀,嘴上什么时候能放个把门儿的!”
现在不管是药店还是医院,那都是国家的,她说的那套都是资本主义形式,被别人听见了少不得一顿排头。
不过她小脑瓜转的真快,他学了看了这么多年才悟出的道理,她却一语道破。该说她不愧是资本家的孩子么,天生长了个剥削人的脑子。
“你呀,少说多看!想说十句,就咽回去九句,剩下一句再想一想到底该不该说。”可怜这孩子是怎么在这世道里活这么久的,老话说的好啊,祖坟冒青烟了吧。
看他那一脸嫌弃自己智商的样子,让人再没有和他聊下去的欲、望,友尽!
目送田恬蹦蹦哒哒的走远后,高原收起了脸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半耷下眼皮,抿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能有一会儿,他这才打扫打扫身上的灰尘,往村子里走。刚到村口,特别巧的就碰到几个下乡青年从山里回来,高原快速的在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这才笑着对她们说:“山里不太平,以后进山还是多找些人搭伴,有备无患,安全第一。”
“领导请放心!我们是林主席的先锋战士,一切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的!”吕文娟一挺胸脯,特别骄傲的说道。而她的话还引起了她身边同伴的共鸣,一个个都握起了左拳,一举一落的喊道:“主席送我一句话,胜读千千万万书。把主席心中放,牛鬼蛇神不敢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