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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纪元1687年4月。|纯文字||隆冬渐远,春回大地。
然而在法耶鲁帝国都城柏恩,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冬去春来的欢喜气氛。
清晨,天空还笼罩着一层灰濛濛的阴霾。
在冬季结束之前,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雪降临到这片气候不算太寒冷的土地,很多人都以为那是神明投放下来的惩罚,在这无情的杀戮面前,天地炎之呜咽。而一块浑浊、污黑的碎冰块,正是来自于那场暴风雪,急速奔跑的脚步,“嚓”地一声把碎冰块踩进泥泞里。
这双脚属于一个叫班的男人。班没有时间顾及溅到身上的泥水,他在拐弯处一个煞停,警惕地往外张望几下,然后往小巷子里招招手。
小巷子的一个角落里钻出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没问题,咱们走吧。”班来到妻女面前,对她们说。
女人抱着小女孩,朝丈夫点了点头。
“等等。”在妻女即将动身之前,班喊停了她们,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烂泥,涂在妻子的脸上。虽然妻子有些不悦,但她只能听从丈夫的安排。
把妻子变成一个丑八怪后,班又把污泥朝女儿脸上抹去。
“不要……”面对恶臭、肮脏的烂泥,只有9岁的小女孩退缩了。
“别乱动!”面对女儿的别扭,班有些恼火,并且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在他看来,现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等同于自杀。
“宝贝乖,听爸爸的话。”妻子深知情况的严重,她弯下腰来苦劝女儿。
见到母亲这个态度,女孩明白自己避无可避,只得苦着脸就范。
望着妻子和女儿两张满是泥泞的脸,班最后一次将已说过无数次的叮嘱重复一遍:“听着,必须跟紧我,走路自然点,不许说话,谁问话都不要理睬,不许回头看任何人。”
妻子和女儿木然点头。
随后,班将满手的污泥往自己身上那破烂的粗麻布衣上抹去,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狼狈,最后往外张望一眼,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从巷子里走出大街,母女二人互相牵着手,跟在班身后。
宽大的柏恩城主街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焰。街道的两旁,每走几步都能看到被悬吊在木柱上的尸体。这些死者们有被活活吊死,有被刀剑杀害后再吊起来,死状极为恐怖,有一具尸体的脑袋已被打碎,白花花的脑浆沐满全身,绳子无法固定在颈部,直接从锁骨处穿过去吊起来的。他们生前的身份也各不相同,有些人是前政权的军人和贵族,有些人是不服从新政权的平民和商人,但更多的人则是死于莫需有罪名的无辜者。
穿行在尸体的列阵中,小女孩感到阵阵反胃,母亲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用无言的嘱咐示意她不要出声,忍一会就好。而班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快步往前走去,等意识到与妻女拉开距离后,便减缓步伐,但过后不久他又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班这一家三口,并非贫困潦倒的普通老百姓。一年之前,他们还过着很多人羡慕不已的优越生活。班原来是一位黄金亲卫军。
作为法耶鲁帝国的特色部队和精锐之师,黄金亲卫军不像其他国家的精锐部队一样,从血统高贵的高等贵族子弟中选拔新成员。尽管身穿华丽的黄金铠甲、亨受着无比崇高的美誉,但这支“军中之军”的成员绝大多数来自平民和破落贵族。法耶鲁帝国以军事立国,对职业军人的待遇远远高于其他圣光明教国家,对于黄金亲卫军成员的待遇更是几倍于其他军人,毫不夸张地说,一名服役超过20年的黄金亲卫军,他的家境可能比统治一个城邑的中等贵族还要殷实。正因为良好的物质生活来之不易,所以这些来自于底层平民和破落贵族,才会加倍珍惜得来不易的一切,从而确保了他们的绝对忠心。
班来自帝国南方一个闭塞、贫困的山村,15岁那年被当地领主强征入伍,并在领主的家族亲兵中服役了6年之久,直到在一次大规模联合会战中,班的英勇表现被来自帝**的一名军官赏识,那名军官用很低廉的价格向他的领主买走了班,随后班在军官的部队中屡建奇功,并被举荐加入黄金亲卫军。班艰难但顺利地通过了考核,成为黄金亲卫军的一员,被编入了帝都的皇城近卫部队。在32岁那年,班做了他前半生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在帝都安家立户,并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一年后,可爱的女儿出生了。
在往后的十年里,班和他的家人一直过着优越无比的生活,他能成为黄金亲卫军的一员而自豪,并希望在有生之年继续在这支精锐部队中服役下去。尽管他作为军人,随时有为帝国战死沙场的可能,但他所属的部队是皇城近卫部队,在那个时候,不只是班,就是帝国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法耶鲁帝国的首都是不可能被任何势力所威胁的,因此班会战死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然而,在过去的一年多来,号称“最强帝国”的法耶鲁揭起了狂风巨浪,剧变骤生,令“近乎于零”的可能性迅速成为事实。内战的烽火呈燎原之势在全国漫延,卡洛顿亲王的叛军在中央教庭和北方四国的帮助下,扭转了在内战初期的败势,一路反攻到帝国的心脏——帝都柏恩。而此时,帝国的灵魂,皇帝夏洛兹一世,却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突然失踪,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两位皇子不得不放下分歧,联手对抗共同的敌人。就这样,自开战以来一直处于闲置状态的黄金亲卫军被拉上了战场。
在这个最强帝国的奢华、宏伟的首都里,一场充满血腥和毁灭性的攻城战拉开帷幕,班也像他的同僚一样,重披黄金铠甲,拿起双手巨剑,投身到这场惨烈的保卫战中。尽管守军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工事坚固、作战英勇、士气高昂,但一支失去主心骨的部队永远都不可能打胜仗。班和他的同僚顽强抵抗,丧命在班剑下的叛军,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然而,叛军用自己人的尸体填平了护城河,班的部队最终寡不敌众,防线被迫一缩再缩。一星期前,当叛军占领了城门口的塔楼时,标志着帝**保卫柏恩城的行动完全失去了胜利的可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帝**最后的支柱:两位皇子意识到大势已去,居然抛下殊死抵抗的部下,在几名狮鹫空骑的掩护下逃离柏恩城。大皇子逃到了遥远的罗卡尔帝国避难,而二皇子则一路南下投奔他的叔叔波勒国王都里斯。
两位皇子留给守军的唯一命令是:坚守不退,誓与柏恩城共存亡。但是他们的命令又能得到多少人的贯彻呢?继两位皇子狼狈逃窜后,不少原帝国的高级贵族也相继逃亡,留在柏恩城里继续抵抗的,只有中层军官和基层部队,以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一些帝**选择了投降,而一些则选择继续抵抗,至于班,则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第三个选项:带着妻女逃跑。在战场上逃窜是军人的耻辱,特别是身负帝国荣耀的黄金亲卫军,在他们的训练课程里,连“撤退”的命令都不曾存在。逃跑?以前的班连想都不敢想,但现在不同了,跟荣耀和使命比起来,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
谁来当皇帝关我鸟事?连皇位的继续人都自己跑路了,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给那些家伙卖命?我已经为帝国服务了这么多年,什么债都还清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班在自己的长官面前转身就逃;而他的长官根本没法拦住他,因为一具身中数十矢、在火焰中燃烧着的死人,又怎么能阻止一个能跑能动的大活人呢?
叛军虽然进城了,但还没有完全控制整座城市,很多地方仍在发生零星的抵抗,这让那些苦战了两个多月、付出重大伤亡的叛军士兵相当火大。他们不仅大举屠杀投降的帝**,还疯狂地将兽性发泄在本国首都的人民身上。
内战的初期,忠于卡洛顿亲王的叛军被忠于皇帝夏洛兹一世的帝**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虽然在中央教庭和北方四国的武力干涉下,叛军总算站稳了脚跟,但原先追随卡洛顿亲王的部队几乎消耗怠尽,为了迅速补充兵员,叛军大举征兵,收编了大量散兵游勇。雇佣兵、流氓、土匪、外国间谍,以及被强征入伍的农民,成为了叛军的主力。这支乌合之众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几乎没有任何纪律性可言。
失去纪律约束的军队,就是一群武装强盗。叛军所到之处,一路上烧杀淫掠,留下狼籍的声名,就连卡洛顿亲王听后也大为震怒,他曾下令严厉整顿军纪,但在这种非常时期,更重要的是军队的士气,因此整顿军纪的行动最终以“雷声大、雨声小”的状态不了了之,在占领了整个帝国的首都、彰显他们的胜利之后,那种原始的兽性更加表露无遗。。
如果说,对于叛军的恶劣品行,班是早有耳闻的话,那么这几天来的亲眼目睹,更令班心惊胆颤。看着那些无辜的女性一个个惨遭毒手,连年纪幼小的女童都难逃厄运,班被吓得全身发抖,他并不害怕自己会丢掉性命,他害怕的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女。为此,班做好了逃亡的计划。班逃了回家,跟妻子收拾了简单的细软,换上破烂的衣服,将全屋的财富至诸不理,把价值连城的黄金铠甲和双手重剑埋入后院的花圃中,趁天未完全亮,便抱起女儿往城门口奔去……
“站住!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的叛军士兵发现了在凌乱的街道上瑟瑟而行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