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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是当真这样想的,如今境况严峻,以她这些年的见识而言,她也寻不出天底下比殷胥更适合做皇帝的人。他年轻且理智,包容且有决断,曾经万花山的那番话使她了解他的品性,南突厥独立一事使她了解他的能力。
虽然此刻她的脑袋倚在殷胥肩上,却心里头渐渐理解了“辅佐”二字。
自春秋战国的门客,至秦皇汉武的臣子,辅佐二字是很多能人士子心中的梦想,她曾经对此嗤之以鼻。但当至高的权力攥在一个智谋品性乃至心境在你之上的人手里时,你会看到自己的缺点,你会看到理想可以由其他方式实现,会心中不由得升起“辅佐”二字。
崔季明庆幸她与殷胥在政见上的一致,她有时候想,若是为了自己的理想,真被行归于周逼到极点,大不了就撒手不管,像她阿耶那样,先做个远离权力的闲云野鹤。
但如今行归于周的敌人是殷胥,如今东南两线的逼近中,还有殷胥也在长安苦苦支撑,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隐退缩的。
殷胥不像她,他是一国之主,天下帝王,哪里有退路可寻。
崔季明想想,有时候觉得心疼。他就算重活一世,感觉都没有什么歇息肆意的年岁,除了感情上有点青春的意味,他就跟没有年轻过就要被逼着装老成一般。
殷胥没有说话,他微微发凉的手指,正在抚摸她眉毛,道:“你眉毛一直都这么浓么?”
崔季明将最后一个瓜子剥好,放进他掌心:“小时候看起来不是很像男孩子的,为了穿男装,就剃了几次眉毛,让眉毛越长越旺盛。幸好没有让我把全身的毛都剃了,长一腿的腿毛出来。”
殷胥笑她的胡说八道。
他将最后一粒瓜子吃掉,崔季明就看见他手腕上的痕迹,道:“明日如何?你要是面见百官,手腕上会被发现的哦。到时候别人怎么想,我就管不着了。”
殷胥翻看了一下手腕,他无奈叹道:“你以后……做事能不能不要冲动。”
崔季明笑嘻嘻:“哎哟那我下次在你脑门上嘬一口怎么办。”
殷胥抓住她手腕:“你敢。不能让我一个人留证据。”
崔季明侧了侧脑袋:“你觉得你啃得还不够,你都快嘬掉一层皮了啊。”
殷胥抬起她手腕,微微张口咬在她手腕内,崔季明稍微缩了一下,平日里中箭也未见她叫唤一声,这时候却好似真的觉得疼似的。
殷胥松口,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牙印,崔季明叹气:“完蛋了,你说让我阿耶看见了,我怎么解释,说让平康坊哪个特带劲儿的姑娘给咬了么!”
殷胥道:“少扯这样的谎,你阿耶又不是不知晓你是女子——除了你阿耶以外,还有人知晓此事?”
崔季明揉了揉手腕,道:“我阿耶,我二妹,我小妹太傻,嘴又跟大喇叭似的,所以她不知道。阿公知道、翕公也知晓……”
殷胥斜眼看她:“考兰也知晓?是那次知道的?你居然没杀了他,真是太心软。”
崔季明心里头特别虚的笑了笑:“他不还是有点用的么?帮我挡了多少事儿啊……”
殷胥反倒松了一口气,考兰那样子,若崔季明是男子,那简直就是她身边的花蝴蝶;但若崔季明是女子……就她这样的女子,应该看不上这种比她还矮还瘦还漂亮的小男孩吧。
殷胥想了想,又道:“言玉也知晓?”
崔季明抬眼瞧他:“毕竟他来崔府做奴仆时,我还穿着裙子乱跑呢。”
殷胥搂着她肩膀的手指缩了缩:“我还没见过……”
崔季明:“什么?”
殷胥:“你穿裙子的样子。”
崔季明拍了拍他:“这样很好,你就少做一次噩梦。小时候还能穿裙子,现在就不能出来吓人了。”
殷胥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时候的崔季明,估计个子一点点,扎着双髻提着裙摆,边跑边蹦哒,那时候还没长出来虎牙吧,不过应该白不到哪里去。他甚至期望去找嘉尚一趟,不为别的,就看她小时候一眼也好。
崔季明道:“要不我还是走罢……我就怕我阿耶杀了我。”
殷胥哪里想到她这个都快能上天入地的人,还怕爹,抱紧她不撒手:“不成!你要陪我才行。”
崔季明还没开口解释,他拖着她就走到下人重新铺好的床边,将她推上床,崔季明道:“真的,我阿耶要是知道这事儿让你知道了,我又跟你好了,我就算是蜈蚣,腿也不够他打断的。”
殷胥就是不许,他熄了灯,脱得只剩一层中单,掀开被子朝她欺身压来。
崔季明看着他贴过来,心里头一阵激动,心想:哎哟我天这小子终于开窍了,这是要再战三十回合么?!这是要直接压倒,俩小时、啥都学么?
殷胥压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不动了。
崔季明在黑暗中,望着被外头月光映亮的黄铜镜,一脸懵比,推了推他:“你干嘛?”
殷胥竟然一副很体贴的样子答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压着你么?这样舒服么?”
崔季明半天没有声音,殷胥等了会儿,才听见了崔某人似乎抬起脑袋狠狠撞了撞枕头,气的一口气吐不出来似的道:“殷小九,你真他妈活该一辈子是处男!”
殷胥:“我又怎么了,你不是累了么。”
崔季明头一偏,纯当自己被他压死了,脸埋进头发里:“是,我是心好累。”
她下次绝对不会等他下手了,再这样下去估计等到更年期绝经那天,他都得不了手!
殷胥却毫不知晓,他只是浅眠,夜里睡着时常惊醒,醒了就摸摸身边睡的腿甩到一边去的崔季明,就跟抱着个冬日里的暖炉。手偶尔拂过她面颊的时候,感受到她热乎乎的鼻息,殷胥好似一下子就安心起来。迷迷糊糊的时候甚至还想,崔季明太在乎她胸前那点肉了,他这样压着会不会压扁呢。
他稀里糊涂的偶尔惊醒,看着外头天还没亮,顺手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她心心念念的二两肉还没扁,便放下心来继续睡。
崔季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日里在军营里,都是有点动静就惊醒,被殷胥这样压的跟喘不动气似的睡着,反倒一觉到清晨才醒过来。
而在崔府内的考兰则气的要死,他就想着崔季明估摸今夜根本就回不来,竟然还瞎许什么“带好吃的”的诺言。他居然也信!
考兰想到自己趴在崔季明房内,一直等到了半夜,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傻的可以。
这才一清早的,他就闻到了一股油饼和糖酥刚出炉的香气,睁开眼来,就看着崔季明似乎刚从窗子窜回来,正在合上窗,对趴在矮几上睡着的他一笑:“不用我叫你,你倒是闻到味儿先醒了。”
考兰扯开桌案上的油纸包,眼睛还迷迷瞪瞪的,就开始发脾气:“这根本不是从宫内带过来的,这是在坊门口摊上买的!你骗人!”
崔季明连忙捂他的嘴:“姑奶奶,别叫唤了,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昨儿没回来是么?”
考兰撇了撇嘴,伸手去拿糖酥吃,他吃相一贯很差,满身掉渣,崔季明忍不住让他往前靠一靠:“你要不然掉桌子上让下人来收拾也行,掉自己身上,一会儿还不是全都抖到地上了。快吃快吃,一会儿咱们还要毁尸灭迹,别让他们发现了。”
考兰看了她一眼,眼尖的就发现了某人手腕上和脖子上的牙印,倒是牙口整齐的一圈,他装作浑不在意似的道:“你真跟他好成这样了?他行不行,能有半柱香?”
还半柱香时间……
崔季明:“……这你他妈也问。缝月事带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么?”
考兰:“我这不是替你考量么,要是他不行,趁早换。别看他现在当皇帝了,也没用,我一看他那样就虚,名字更虚。”
崔季明让他气笑了,伸手拍了他后脑袋一下:“你快点吃吧。”
她这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如同千里耳一般听着有下人回话行礼,好似有人朝她院内来了。这家里能来她院内的人,除了如今在棋院闭关的崔妙仪,就只有她亲爹了。
崔季明吓得拽起考兰,把两个油纸包也塞进床里去,连忙挂上床帘,伸手就去扒考兰。
他嘴里还叼着半个饼,翻了个白眼,含混道:“原来我就是这么用的。”
崔季明道:“你就看在如今被养得白胖的份上,别计较这些细节啊。千万别跟上次似的□□啦,我阿耶总知道我是没把的,搞的还能把你怎么着似的。”
考兰扒自己的衣裳,绝对是平康坊经验最足的姑娘也比不了的熟练,他穿着单衣,趴在崔季明身上吃饼,掉得她满身是渣。
崔季明感觉自己就是养了个能吃能睡、没心没肺的小猫小狗,不一会儿果然是崔式朝院内走来了,他还问过了院内的下人,那几个下人显然也知道三郎要当未来主子,一个个恭敬回答说三郎是在昨日闭坊之前回来的,叫了考兰在屋内,到现在还没起。
崔式道:“叫她起来,有事。”
那下人只得推门进来,崔季明装作才醒的模样,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扯了件平日在家中的披衣起身,而考兰也拎着他刚扒下来不到半分钟的衣领,露着一片肩膀胸膛,满脸“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神情从床上爬起来。
当然……要是能忽略他刚刚因为急忙把饼塞进去而鼓鼓囊囊的两腮,应该演技更到位。
下人刚好拉起一片帷幔来,站在门口没走的崔式,一抬眼就看见考兰从床上爬下来。考兰嘴角饼渣还没擦掉,看到崔式站在门口,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咽下去——
他噎的脸都涨红了,在一阵艰难的闷嗝下,才好不容易把嘴里塞满的东西给咽下去了,捶胸顿足一阵,慌手忙脚的收拾衣裳,给崔式行了个礼。
崔季明就看见崔式那神情,活像是“七老八十的婆婆看着跟宝贝大儿子成婚五年肚子没动静还整天买包包的妖艳儿媳妇”似的,气得好似肺都要炸了,强忍着摇了摇头对天翻了个白眼,对崔季明招了招手:“过来。”
崔式当真是期望哪天崔季明掠个八尺多高的少年将军回来,都不想看她闺女跟一个长得比她还女人的半大少年混在一处。他自然不会在人前抱怨这个,道:“宫里刚刚递出消息来,睿王清醒过来了,而皇子兆也已经带兵攻进了曹州和宋州。”
崔季明眨了眨眼睛,这消息虽然也让人吃惊,可问题是她刚从宫内出来,她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