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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气时节、地形地理说起,到就便利用材料构筑工事,以扼山脊豁口要点保障正面火力密度,再说到通过日军炮兵的后退判断出敌人的企图......刘松节的这一番话中,包含了一些新到伙伴们未曾涉及过的新鲜东西。
刘松节讲的起劲,大家伙儿听的认真,杨格罕有的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也在脑子里整理从赛马集到岫岩,自己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新军事体系。
军事技术是发展的,军队的战法、训法也不能因循守旧,军队和整个国家的军事体系也应该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和战法的改变加以改变,否则,掌握先进武器却无法有效利用,一样的挨打!
满清中国的陆军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开始利用洋枪洋炮,到了1890年代,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武器技术发展日新月异,军队的战术水平却还在原地踏步,因为营制、官长吃空饷等等种种原因,甚至还在为组织像样的排枪射击而头疼,如何能战胜敌人?
战败的将领官弁们老说士卒们没有斗志,是混营饭的丘八、瘪三。实际上,士卒们大多来自贫穷的农村,他们秉性淳朴,服从意识可谓根深蒂固,大多数的人甚至憨厚的认为:当兵吃粮,杠枪打仗,老爷要我去死,乃是天经地义。如今的战争形式,对士卒几乎没有技术要求,没有文化限制,开枪,听号令,两件事儿学会了就是合格的士兵。枪打准,敢白刃,这就是优秀士兵,武毅军中则会在其左臂上缠一条红带子以示褒奖。
没有斗志的其实是那些老淮军,也就是父辈在淮军中打混出了一点名堂,子孙们读书不成、务农不愿,乃选择投军混饭吃,把当兵看做一种可以世代因袭的职业。也就是这些人最喜欢打滑头仗,出工不出力,一遇危险就往后退缩;然而,这些人往往可以进武备学堂,可以优先得到提拔,窃取了军队基层甚至中层的指挥职务。虽然他们中间不乏如刘松节这样的人物,然而先进的个别不能代表落后的整体。
还是一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以战争论战争,中日两军装备、战法训练差不多、普通士兵的战斗意志也很近似。差距在于高层将领大多老矣,很少知悉军事技术进步而战法改变者,指挥思想陈旧,战法套路化;而中层官弁不学无术者居多,在技术、战术还没有发展到让营、连军官躲在后面指挥的目前,一遇战事,中层官弁与士卒的处境几乎一样,故而,中日两军以往的战例中,日军迂回清军侧翼,清军即官弁首先逃窜,从而全线崩溃。
置身老旧的军队中看清楚了这些问题,杨格把整军的重点放在两个方面,一是加强基本操法训练,强化军纪和战斗技能;二是培养军官,提拔一批、淘汰一批、刻意结交栽培指点一批,麾下的军官尽如刘松节、杨骐源、宋占标......懂得一定基层指挥技术,抱持着或马革裹尸、或衣锦还乡的念头,由此,武毅军的骨头在一次次从小到大的胜利鼓舞下,硬实了!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
“噢!”杨格从自己的思想中回神,见刘松节已经讲完了,乃接过那根充作指挥棒的树枝,走到中央位置,扫视与会的营哨军官们,特别注意那一批从毅军、希字军和辽阳团练出身的军官,只见他们一个个似乎打了鸡血似的,眼神中总算有了几分战意。
看来,让刘松节现身说法,告诉新来者打胜仗并不难,只要营哨官弁们能根据作战任务和部队装备、训练、补给的实际情况用点心思而已。
“目前,我军没有选择,只能与黄花甸之敌会战!据斥候队侦察和俘虏审讯收集的情报,可以确定黄花甸有日军整个第九旅团,两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为典型的混成旅团,具有步炮骑协同作战的条件。而且,经过十余天的充分准备,日军已经将黄花甸经营成为一座堡垒,以我军战力很难将其攻破。在我们面前是黄花甸坚固设防之敌,在我们的西侧翼,是倭寇第二军在动员第二师团,随时可能翻越分水岭,进击岫岩。在此条件,我军的战机只有一个——即旅顺之日军向岫岩进击,黄花甸之日军势必出动配合,以前后夹击之态势攻击我军。针对日军最有可能的行动,我军将以一部迟滞旅顺日军于分水岭山中,以大部趁黄花甸之敌离开既设阵地后,发起野战歼灭之。破敌一路,则全局皆活!“
台上、台下的将领、官弁们一阵交头接耳,老将冯义和起身发问:“野战歼敌,可有胜算?”
“有!”杨格的回答可谓中气十足,给人信心百倍的印象,顿时,与会众人都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他脸上,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几朵花来一般。
“黄花甸日军欲进攻岫岩城,最省力、最便捷的路径是沿勺子河而下,在关门山渡过勺子河,然后继续南下,在徐家堡渡过牤牛河,再越羊河攻击岫岩城。三条河,相对高差在二十丈左右的丘陵间的河谷地带,便于我军隐蔽机动、预设阵地、遏制要点,以层层阻击疲惫敌军,以迂回包抄截其退路,以要点防御拖住其大队,以精悍营队出击,打乱其行军、作战序列,为全军出击歼敌创造机会。我认为......”指挥棒在地图的岫岩城羊河北岸的丁家沟一带画了一个圆圈后,杨格敲打的地图“啪啪”作响道:“这里,尤其适合歼敌!诸位,考虑战役计划时,咱们要多想一想对手,各位试想,日军在遭到层层阻击后艰难抵达丁家沟以南,羊河以北地区,可以看到岫岩城垣的地方,心情如何?迫不及待吧!?此时,若他们得知后路被截断,又会作何想?攻城之心更为迫切,只有攻取岫岩城,日军大队人马才有补给,才有热食,才有宿处,才有城垣的凭借得到安全之感。歼敌,利用的就是日军在此时此境的急切之心。”
略微停顿了一下,调匀有些急促的呼吸后,杨格拿起一份文书匆匆浏览过后,提声道:“作战预令已经拟定,分为甲、乙两案,甲案为诱敌出动,歼敌于羊河之北;乙案为敌军龟缩于黄花甸,我军分水岭阻击失利,被迫强攻黄花甸。各营、独立哨在总文书处领取预令,就在此阅读,阅读后以作战预令规定之序列,以翼、作战路为单位展开讨论,拿出各营、独立哨在预令规定范围内的作战方案来。今晚,大家都别睡觉了,这件事办完以后,我请诸位喝酒!”
“好哇,杨大人可是得了千两赏银咧!”宋占标抢先一步,快步走向陈固的同时怪叫道:“还有还有,老协台家的千金就快成为杨大人的美眷啦!这顿酒,他杨致之怎么也跑不掉咱们的!”
堂上哄然打乱,道喜的,惊问的,领取预令的,走动的走动,咋呼的咋呼,好不热闹。
回到座位的杨格满脸带笑,频频向道贺者抱拳作礼应答,旁边的冯义和也是一脸的喜气,寿山不失时机地亮出“小弟的拜把子兄弟的大哥”身份,以杨格无亲无戚的缘由,挺身而出当了一回“家长”,代表了杨格和“亲家翁”交头接耳,商议婚事。
此时,与会众人哪里还有半分的担忧呐?
众人领取预令完毕,各自散开讨论,杨格、冯义和、寿山、夏青云则入内院围了一张铺着地图的圆桌子喝茶叙话。
夏青云迟疑再三,咕哝一声吞下茶水后,问:“致之老弟,你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那,要看老天爷的了。”杨格手指上天,说:“前日开始,天色放晴,各河冰层都有变薄的倾向,如果继续保持晴天几日,待我军完成战前动员和机动,待倭寇第二军在分水岭有所行动时,黄花甸日军定然出动,却要克服一个难题。三条河啊,他们的70火炮不能趟冰而过,只能破冰摆渡,为我军提供袭扰战机。只要揪住日军这个重点,层层阻击日军就不会遭遇炮火打击,伤亡代价小,阻击战果大,新到各营官兵们可以借此建立必胜之信心。”
“转身看旅顺之日军。”杨格早就胸有成竹,并不给夏青云发问的机会,主动说道:“倭寇第二军拥有大本营下拨的重炮联队,这也是黄花甸之敌等待第二军的原因之一。重炮翻越分水岭,其难度比之70炮摆渡过河更大上无数倍,日军对此心知肚明。其实,盖平失守,是日军给我军的心理压力,要我军觉着随时可能被旅顺之拥有重炮之日军攻击侧背,而被迫强攻设防日趋完备的黄花甸。我认为,这才是日军的真意!从黄花甸之敌心理来看,在我军发起攻击之前,他们是不会动的,他不动,咱们要主动引他出来!摆出强攻黄花甸的架势打一打,然后不支撤退,只要撤退时机恰当,日军肯定来个顺水推舟,以追击之势向岫岩进军,配合第二军所部强攻岫岩。”
杨格在日军想法的问题上绕来绕去,夏青云听懂了一半,还在思考消化另一半,老将冯义和却是彻底糊涂了,作出一副“你们看着办,老家伙我不管喽”的样子,悠然地品着茶水,继续和寿山探讨儿女婚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