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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志林遇刺,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这个消息令正在开会讨论下一步夺取金陵作战的穿越众兄弟们顿时就炸了窝。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王崤峻刷的一下站起,紧走几步,劈手从念报告的“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师长王保山手中夺过报告书仔细观看;徐绍安也猛的站起身,指着站在一旁的信使,喝问道:“不过是个县城,守将要投降便投降,有什么可谈的。就算是真需要谈,派个指挥使去和他谈就是了,老二十六身为一军统帅,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他亲历亲为。而且,既然是双方谈判,右路军自该做好准备,以防对方有诈,何以令老二十六遇刺受伤,他身边的那些亲卫都是死人吗”;穆特尔则上前插手施礼道:“句容县诈降,伤了二十六哥。恳请五哥和八哥给兄弟一支令箭,兄弟不把句容县踏成平地誓不回还。”
眼见徐绍安瞪着送信的信使,大有将对方脑袋拧下来的趋势。而穆特尔更是已经血贯瞳仁,恨不得一巴掌把句容县拍成齑粉。看完了整篇报告的王崤峻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一声,一边示意二人稍安勿躁,一边将报告递到徐绍安手中,让他们能够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把气撒到不相关的人身上。
说起来,此次曾志林遇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江南某些官员使阴招,借着双方谈判之机,暗中派死士行刺。可从另一方面讲,却也与曾志林太过拘泥于穿越团队南征之前制定的收拢民心、少生杀戮的政策,特别是在江州之战后,于攻城略地时不能宽严相济、恩威并施,而是一味的讲求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的夺取州县。以至在听到句容县有意投降后,便不顾身边将领及亲卫的反对,接受了对方当面商谈的要求,并对谈判现场的安保问题疏忽大意、放松警惕有着莫大的关系。
按照武平东在报告中所讲,右路军自与左路军分兵后,便一路凯歌高奏,沿途江南军各军寨皆不战而降,其中溧水县更是由县令率本地驻军指挥使及一众属吏出城十里相迎,令身为大军统率的曾志林赚足了面子。实际上,自打当初曾志林为避免过多杀伤城内平民百姓而提前发动对江州城的步兵攻击,并厚葬为守城而战死的胡则、礼遇身受重伤的宋德明后,其仁帅、义将的名头便已经不胫而走。此后池州指挥使戈彦被宋德明劝降、当涂、芜湖等州县投降,虽是大势所趋,可也与曾志林的这个名头不无关系。
待到右路军进至句容城外,得了禀报的句容县令和驻守当地的指挥使第一反应也是询问探马周军统帅是谁。在得知正是有仁帅、义将之称的曾志林后,当即便作出了献城投降、不予抵抗的决定。换句话说,句容县官吏守将是真心要向曾志林投降的。之所以会出现后面的突变,完全是因为一个人从中作梗,先是将主动投降变成了当面谈判,而后又将当面谈判变成了借机刺杀。而这个从中作梗、阴险狠毒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率八千舟师水兵增援润州,却被穆特尔率部打得大败亏输、仅带百余人侥幸逃脱的江南军凌波都虞侯卢绦。
原本被穆特尔如丧家犬一般赶到船上的卢绦,是打算带着百余心腹亲随和负责看守船只的千余水兵回金陵去向李煜请罪的。不曾想他和手下乘船才离开登陆点靖江村没多远,就遇到了沿江巡逻的后周旧式水军。在兵力、战力、军心士气都弱于对方的情况下,卢绦这支刚刚经历惨败、兵力严重不足、战船数量亦相差甚多的残军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所率战船不是被毁就是被俘、近半数水兵战死、近半数水兵投降,若不是操作卢绦座船的船长经验丰富,赶在战船被完全击毁之前直接抢滩,让船上的人有机会跑到岸上,只怕这位凌波都虞侯就要变成沉江都虞侯了。
不过,卢绦这回也就是拣了一条命而已。他为此不但付出了一条左臂被打断的代价,而且跟随在他身边的亲信心腹也只剩下了十来个人,其余的亲随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被周军箭矢射死在了江岸之上。
尽管几乎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而且还受了伤,可卢绦回金陵请罪的一时心思并没有变。在他看来,自己身为臣子,没能完成国主交予的重任,自当回朝领罪受罚。漫说只是胳膊断了一条,就算双腿都断了,也要让手下将自己抬回去。可问题是,他卢绦想回金陵以死谢罪,他手下的亲随们却不愿意向来待自己不薄的老爷为了效忠那个昏庸无能的国主枉送性命。更何况,此时周军十余万大军正多个方向向汹汹杀来,金陵城已然在劫难逃,根本没有回去的必要。于是,他们便轮番力劝自家老爷不要回金陵,而是转而向东南,去到距金陵城五十余里的句容县做县令的表弟甄祥那里暂避一时,待时局稳定之后再做打算。
亲随们的苦劝、时局的混乱、周军即将兵临城下的威胁,再加上经历两次大劫难而死里逃生的心理冲击,使卢绦对生死有了更加深刻、更加清晰的认识。他觉得自己能够活到现在,乃是受老天眷顾,自己应该留着这副残躯继续为江南朝廷、为江南百姓做一些远比死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大事,以不负上天的青睐。哪怕做完大事之后即刻去死,那也是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因此,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卢绦最终还是接受了手下们的建议,放弃回金陵引颈就戮的念头,转而调头往东南的句容而去。
就在卢绦抵达句容、栖身于其表弟句容县令甄祥府中之后不过几日,曾志林所部便逼近了县城。当卢绦从自己的亲随那里得知周军即将兵临城下、自己的表弟和城中驻防的指挥使意欲献城投降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长叹一声,感慨自己的壮志难酬、感叹自己再无青史留名的机会。不过,叹息与感慨只持续了片刻工夫,随着亲随又向其禀报此番率军前来的周军统帅乃是有名的“仁帅义将”曾志林,并详细了解了有关曾志林的情况和坊间传闻后,卢绦那刚刚被抛到一边的雄心壮志便迅速的被找了回来。因为他从这个消息中看到了机会、看到了做大事的机会、看到了青史留名的机会、看到了获得足以抵偿自己丧师失地之罪的巨大功劳的机会。
于是,在仔细权衡、认真考虑、全面分析之后,卢绦马上派人将表弟甄祥请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以兄弟和朝廷重臣的身份,与对方讨论当下时局、讨论即将兵临城下的周军、讨论要如何施为才能既保全了句容城、又不失国主、朝廷和自己的脸面。
能够在献城投降的时候保住国主、朝廷和自己颜面,甄祥自然求之不得,立即向这位年龄比自己大、官位比自己高、仕途经历比自己丰富的表兄请教。而卢绦则借此机会,向表弟提出了建议:此前所有主动投降周军的州县,不是先与对方密信往来而后行献城之举,就是除掉反对者后直接开城投降,从未有一州一县一寨是在与周军面对面的谈判、先行讲妥献城投降条件,再举城降周后。表弟你既然想与众不同、既然想为人所称道、既然想为国主、朝廷和自己多留些颜面,那么不如向周军提出双方首脑于中立区域当面谈判,在达成协议后再献城投降的建议。如此一来,不但能为国主、朝廷和自己保全一些颜面,而且会因你能“行别人所未行之举、做别人所未做之事”而为天下官员百姓称道,甚至将来名留青史都是不无有可能的
甄祥听罢,认为自家表兄所言甚是,一面拜谢对方献策之恩,一面开始安排得力手下去往周军送信,言明己方愿意投降的真心,以及希望能够在正式投降前进行商谈,以便展现双方对此事的诚意。
就双方的实力对比、身份地位差距来看,句容县令的这些要求很是过分、完全不符合礼法、显得非常狂妄。可沉浸于“仁帅义将”赞誉之中的曾志林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很欣赏句容县令的胆识与风骨。于是,他不顾幕僚、谋士、麾下将领、亲随近卫的劝说,执意接受了甄祥的条件,并初步约定双方于建隆二年阴历五月初九于句容县城与周军右路军大营之间一处中立地带进行有关投降事宜的商谈。同时双方还约定,双方均只带十名亲随、谈判所用营帐由句容县方面提供、商谈期间亲随不得进入帐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