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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口水战大败、澧州半日即失,当侥幸从澧州逃脱的张从富将消息带回朗州,武平(湖南)政权上下不由得心中惊惧异常。毕竟朗州与澧州相距不过一百五十里,周军须臾可至。此时漫说是周保权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就算那些一向自诩才高八斗、经验丰富的文臣武将们也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其中的一些人甚至提出是不是可以效仿南平(荆南),主动向大周提出交权归附,以求上下平安,百姓免受战火荼毒之苦。
尽管提出交权归附、主动投降的大臣只是少数,可要说那些没开口的官员将佐没这个想法,打死周保权也不信。这些人之所以没有随声附和,更多的是想看一看自己这个节度使、大都督的反应,听一听那几位托孤大臣的意见,而后再做选择。
就在周保权左右为难、众文武彷徨无计之时,武平(湖南)领兵大将汪端却出班奏道:“太尉,末将以为我湘湖虽连败两阵,却尚未到无路可走、山穷水尽之时。
一来,周军虽强,然其毕竟远道而来,一路上奔波劳累,如今已是师老兵疲。且周军多是北方人,来到我湘湖之地水土不服、饮食不惯,时间一长生病者亦必不在少数,其战力势必会逐渐下降,我军以逸待劳,并非毫无胜算,此乃天时。
二来,湘湖之地水网纵横、河道密布,不但不利于周军骑兵发挥作用,亦不利于其大军行进。特别是周军的火器,据说其重量动辄便是数百乃至数千斤,运输起来极其不便。若我军设法破坏道路、阻绝交通,令周军骑兵和火器无法随其主力而行,使其只能以步兵与我军交锋,便会让对方战力大打折扣,此乃地利。
三来,自汝南王掌控湘湖以来,一向是选贤任能、亲民爱民、生活俭朴,甚得湘湖百姓爱戴。而太尉虽然年纪幼小,可继任以来,同样体恤百姓、任用贤能,亦深得湘湖百姓认可。此番周军南下虽是应太尉之请,可如今那张文表已然伏诛,周军入湘湖的理由已然不在,其强入洞庭、强攻澧江便是师出无名、以强凌弱。加之其在攻取澧州时为尽快破城而用火器猛攻,使得澧州城几近成为废墟、平民损伤惨重,令得百姓叫苦不迭、怨声载道,无不希望太尉能够指挥我湘湖健儿将周军赶走,此乃人和。
如今,太尉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完全可以与周军决一雌雄,远未到穷途末路、无处可走的地步,更谈不上像那高继冲一般去交权归附、主动投降。”
“汪将军以为我湘湖尚有与周军一战之力?”听完汪端的讲说,周保权原本已经熄灭的雄心壮志再次被点燃、原本已经完全被失望所笼罩的内心再次萌发出了希望的光芒,有些激动、又有些期许的问道。
“这是自然。”汪端非常肯定的答道,随后又补充道,“只是,三江口和澧州之战的失利,对我军将士的士气多少都会有些打击。若想与周军决一死战,必须要设法提高兵士的军心士气,而后才能一鼓作气将周军赶出湘湖之地。”
“以汪将军之见,该当如何提振我军的军心士气?”被汪端说的越来越有信心的周保权继续追问道。
汪端闻言沉思片刻,说道:“若想提高我军军心士气,让他们有足够的信心与胆略去和名扬天下的周军对抗,惟今之计就只有太尉您亲自出马、身先士卒,统领三军去和周军作战了。”
闻听要让自己亲率兵马去和周军作战,周保权稚嫩的脸庞上不由得流露出畏惧之色。按理说,周保权作为武平(湖南)割据政权的最高首领,面对强敌大兵压境应该保持镇静、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沉稳、镇定。可问题是,漫说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就算朝廷元老、军中宿将,乍闻要让自己亲自带兵去和人称“天下第一军”的北平军面对面的打仗,心里也会打个突、也会冒冷汗,更何况从未打过仗、见过血的周保权了。
只是,畏惧归畏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也由不得周保权不向前冲——哪怕他是被别人硬推上去的。更何况几位不愿受大周朝廷左右、希望继续掌控湘湖之地的托孤大臣也对汪端的说法表示赞同,因此不管周保权是不是愿意,这次的“御驾亲征”都是躲不掉的了。
于是,经过一番商讨,武平(湖南)政权上下最终敲定了抵抗周军的具体方案。根据该方案,武平(湖南)一方面会派出使者与周军此次的统帅、湖南道行军都部署王崤峻见面,向对方传递张文表叛乱已然结束、主犯张文表更已被斩首的消息,希冀以此阻止周军继续南下。另一方面,征召所有符合条件的青壮入伍,与现有兵马编练一处,随检校太尉、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周保权一起北上,准备与远到道来的周军决一雌雄。与其同时,周保权还下令让沿途各村镇百姓于官道及宽一些的土路上挖掘陷阱、壕沟,以阻挠周军的推进速度、增加其推进的难度。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九周保权在一众文臣武将的簇拥下率领临时拼凑的五万大军离开朗州城,往北行去,并在距离朗州城三十里的一处于己有利的地形处安营扎寨、摆开阵势,坐等周军的到来。
有关武平(湖南)割据政权上下军议,周保权亲率大军出朗州迎战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王崤峻手中,而不久之后,武平(湖南)的使者也抵达了“荆湖征讨军”大营。
对于周保权“御驾亲征”,王崤峻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小小年纪就要承担与自己年龄和能力根本不相符的责任,被那些个文臣武将、托孤重臣像木偶一样操纵的小孩子。对于对方使者提出的,张文表已死、叛乱已平,王师当即刻回兵,不宜于湘湖之地久留的要求,王崤峻却是嗤之以鼻,怒责道:“尔等当初因为张文表之叛上表朝廷,请求发兵相救。朝廷为救湘湖百姓于水火、为保尔等的身家性命,这才命本公率大军南下,助尔等平叛讨逆。如今张逆既然身死,乃是尔等的运气与造化。尔等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堵塞道路、阻绝河道,进而排兵布阵、抗拒王师,究竟是何道理。此番湘湖之地生灵涂炭、战火蔓延,皆是尔等之过。你回去告诉周保权及武平上下官员将佐,若是他们能幡然悔悟、行那高继冲之义举,则周保权太尉之尊不失、节度之权不减,其他文武官佐亦原任留用、富贵依旧。否则尔等便是朝廷叛逆,王师兵临城下之日,便是尔等引颈就戮之时。”
尽管王崤峻的话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也向对方提供了优厚的归附条件,可随周保权出兵,且实际掌控大军的汪端却不为所动。一方面,从未与北平军交过手的他,对北平军的真正实力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其对北平军的了解只限于坊间流传的一些故事和传说。虽然张从富在逃回朗州后向他和其他官员将佐描述了北平军的强悍实力、特别是火器的巨大威力,可没有实际感受的汪端却把这看成是张从富推卸丧权失地责任的借口,而根本没有予以重视。另一方面,身为武平(湖南)领兵大将的汪端,对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的位子也是觊觎良久。以前碍于周行逢的威望与手段,他还不敢表露出半点心思。如今周行逢已死,周保权又是一个既没威望也没经验的小孩子,他的野心也就随之膨胀起来。汪端相信,只要自己周密计划、用心运作,他日掌控武平(湖南)大权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可一旦周保权归附的大周,武平(湖南)的一切军政事务便都要听从大周的安排,自己想要谋夺权柄、自立节度使势必再无可能。于是,提前见到己方使者、知晓周军态度的汪端,不但没有把王崤峻的那番话转告给周保权及武平(湖南)政权其他从征的文臣武将,反而将使者及其随从全部秘密关押起来,一门心思的要与周军死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