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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少陵下台,北燕和西秦却久久无人上台。
正好太阳也快下山了,干脆就默认了今天的比武结束,何况擂台上的那个大洞也需要修补。
比起北燕的憋屈,西秦的无奈,东华的一群少年侠客倒是非常觉得扬眉吐气——虽然唐少陵是西秦人,可他是代表东华出战的,也是王妃比夏泽苍更吸引人才是不是?
回到大营,秦绾想了想,干脆下令,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那就开个篝火晚会吧!
在一片目瞪口呆中,只有李昭拍手叫好。
“王妃,这……不合适吧?”顾宁委婉地道。
这还没结束呢,就先庆功,万一明天发挥失常怎么办。
“你们几个,去睡觉。”秦绾一转身,手指一个个点过去。
被她点到的几个,唐少陵、沈醉疏、喻明秋、慕容流雪、顾宁。
“王妃是防着北燕的刺客骚扰,所以干脆让大营彻夜灯火通明?”喻明秋想了想道。
“不错的办法吧?”秦绾笑眯眯地道,“都是精兵,一晚上不睡觉不会有问题的。后营那里我会留出一块地方不让人吵闹的。”
“那我和慕容又是为了什么?”顾宁不解道。
“你该不会以为打赢了南宫廉就算结束了吧?”秦绾无语道,“南宫廉很强,可他也就是一个人,和你们一样,不能左右最后的胜负。我怕宇文忠除了南宫廉还藏了一张底牌,明天你们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防着打败南宫廉之后可能出现的变故。”
“明白了。”慕容流雪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去准备篝火晚会吧!”秦绾拍了拍手。
确定王妃是认真的,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尤其白景城等已经败下阵来的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趁着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三三两两组队进山打猎去了。
士卒在顾宁的指挥下,把刚进大营之后的一块原本用来士兵列阵的空地收拾收拾,架起了一堆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篝火,一烧起来怕是北燕和西秦那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酒肯定是不能喝的,但有各色烧烤,秦绾手一挥,指使着京城带来的厨子尽管做了美食呈上来,士兵们轮班站岗,其他人……军民同乐!
宇文忠确实派了刺客。
虽说冉秋心不赞同,但宇文忠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没想着要杀了谁,也没再对血胭脂有所觊觎,只不过就想闹一闹东华大营,让他们晚上休息不好,影响明天的比武罢了。
然而,派出的人来到山下,不由得傻了眼。
东华大营灯火通明,里面一片欢歌笑语,烤肉的香气一直飘下来,这……根本就没人睡觉啊!
如果这会儿有一支军队偷营,东华军或许会吃个闷亏,可问题是北燕怎么也不能派军队去攻打东华大营的,而几个刺客——别闹了,且不说那堆巨大的篝火,瞭望塔和四周栅栏都灯火通明,站岗的士卒人手一个火把,大营周围一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几个一身夜行衣的人只要冒出头来,简直就是找打!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只得灰溜溜地返回北燕大营,至于宇文忠听闻后又砸了多少东西生了多少闷气,秦绾就不关心了。
秦绾点过名的人都被她赶回去早早休息了,不过她自己却毫无睡意。
秦姝和蝶衣带着李昭玩累了也去睡了,现在她身边难得一个人都没有,静静地坐在营帐前的台阶上发呆。
眼前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好。
一个人影慢悠悠地走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撩起衣袍,坐在她身边。
“爹爹怎么还不睡?”秦绾转头道。
“就算我是文人,也没体弱道一夜都熬不起。”江辙一声哂笑。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坐着,看着那些士卒将校和江湖侠士打成一片,连青城观的几位道长都很给面子地露脸了。
“回去之后,你又能收下不少人才。”江辙一声轻笑。
“前些年我就知道了,江湖从来不缺热血男儿。”秦绾眯起了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等这次回京,爹爹就准备致仕了。”江辙忽然道。
“嗯。”秦绾并没有太意外,爹爹原本就已经打算退出官场了,是李暄挽留了他三年。
爹爹半生都为复仇所累,好不容易一身轻松,她完全没理由阻止他去过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
“放心,下一任丞相会是楚迦南。”江辙接着道,“他在楚地的三年治理早已证明了他的能力,摄政王已经准备将他以户部尚书之名调回京城,之后着手相位交接。”
秦绾点头,户部尚书就是个幌子,随时可以退位让贤,不过楚迦南在这个位置上显然是做不久的。
“龚岚资质不错,可惜性子还定不下来。”江辙看出了她的心思。
秦绾不禁一声讪笑。
要说她的属下,别人都好说,唯有龚岚还真是她从大街上捡来的差不多,只不过原本以为可以将就用用,却没想到捡到的是一块稀世的璞玉。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江辙叹了口气。
秦绾撅起了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我问,您就答吗?
“看情况。”江辙挑眉。
“爹爹是不是知道我的外祖父是谁?或者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知道娘亲是那个人的女儿。”秦绾想了想问道。
“是。”江辙坦然地点点头,顿了顿,却道,“你其实是想知道,空远给你的那本书,究竟写了什么吧。”
“有一点。”秦绾对他讨好地笑。
“是史书。”江辙伸手进怀里,取出那本书递给了她,又是一声叹息,“若是早知道你会见到他,何必阻止你看。”
“他?”秦绾一愣,迟疑道,“慧明大师?”
“我以为他五十年前早死了。”江辙冷哼。
“爹爹知道慧明大师?”既然提起了,秦绾也顺势就问了下去,“慧明大师的旧伤我可以治,爹爹觉得,我应不应该救他?”
“你能治?”江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说不清的古怪,隔了一会儿才道,“治。当然要治。”
“那就好。”秦绾舒了口气。其实她对慧明大师的感觉挺好的,总有冲动不想让他死在那个冰洞里,若是江辙说出那老和尚从前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什么的……她会很纠结。
低头,慢慢地翻开扉页,那几个熟悉的字迹再度映入眼帘:吾女燕儿。
字不多,只是说明了书中记载的是欧阳家的家族史,虽然他并不希望女儿依旧守着千年前延续的遗训自苦,但若是天命注定这史书兜兜转转又回到欧阳家的女儿身边,那么至少能记住祖先的过去和自己的来历。
“既然是家族史,为什么会在空远大师手里呢?”秦绾没有先去翻内容,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之前不知道,不过……”江辙无奈道,“大约,是慧明托付给他的吧。你是燕儿的女儿这件事,只怕不少人都比你先知道。墨阁主当年查你的身世的时候,并没有委托隐宗,他毫无头绪,又被燕儿的假坟给欺骗了,才走岔了路。空远大概也是其中之一,而一直看着你的人,怎么能察觉不到你和慧儿的相似。只不过,有些人不敢想,而空远敢。”
秦绾默然,是啊,轮回蛊的借尸还魂,就算旁人觉得她和欧阳慧再神似,又怎么敢往这方面想。
上次并没有仔细翻看这本册子,这回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次装订成册的,而是不断地添加纸张,所以只有封页没有封底,最前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越到后面的纸张和墨迹都越新,看起来是一代代添补的。当然,这纸也不可能是千年前的东西,顶多两三百年,应该也是被后人誊写过好几遍了。
江辙一声轻笑,站起身,慢吞吞地离开了。
秦绾先大致翻了翻,果然,前面约莫一半的字迹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后面倒是不时就会换一个笔迹,多的两三页,少的只有寥寥数行,偶尔有一个连续七八页的,她停下来细看了看,倒是能和历史上某个人物对得上号。
一直翻到最后,她不禁愣了一下。
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秦绾很确定,她把册子交给江辙的时候,最后绝对没有被撕过的痕迹!当然,这也是撕的人根本没想掩饰,要不然,这种分期装订的线装书,很轻松就能拿掉其中一页不留任何痕迹。
再看前一页的内容,正好写到某人的绝笔,于是,被撕掉的一页,应该就是欧阳家最后一个人的自述?
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外祖父。
秦绾皱起了眉。
这是谁撕的简直不用问……所以说,爹爹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外祖父的事?可为什么?
慧明大师对外祖父的评价是“文可安邦定国,武能称霸江湖,无奈时运不济,一生默默无闻”,可既然默默无闻,又有什么怕她知道的?
“想什么呢。”换了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下来。
“爹爹刚走。”秦绾瞟了他一眼,补充道,“就坐在这个位置。”
唐少陵僵了僵,随即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猛地跳起来,果断地换了个位置坐到她另一边去。
“噗——”秦绾再满心疑虑也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
“在这里看书对眼睛不好。”唐少陵随口说了一句。
“怎么不去睡?”秦绾状似无意地卷起册子,转过了话题。
“睡不着。”唐少陵一耸肩,轻笑道,“一晚上睡不睡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倒是你给我的毒药还挺有效的。”
“有效就好。”秦绾松了口气,“等到回了京城,我再收集一些。”
“不用了。”唐少陵摇头,“那是能救命的东西,让我当糖吃浪费了,等过了明天,我借机散掉一部分真气,就不会有把经脉撑爆的危险了。”
“嗯。”秦绾应了一声。
“你等等。”唐少陵看了她一会儿,忽的起身,一晃就没了人影。
秦绾怔了怔,没动,只是把那本书册收进了衣袖的暗袋里。
很快的,唐少陵就提着一个小包回来了。
“这是什么?”秦绾好奇道。
“出门的时候走得潇洒,不过半道上我娘派人来送了行礼。”唐少陵干笑了两声。
“哦,雷震子。”秦绾理解地点点头。
欧阳鹭对这个又是外甥又是儿子的孩子疼爱入骨髓,如今鸣剑山庄封庄,唐少陵又要去干那么危险的事,她就算帮不了忙,至少也要把能用得上的东西都给他搜刮来才行。
唐少陵从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类似竹筒的东西,又拿出一根火折子晃燃,点着了竹筒下的引线,趁着引线飞快燃烧的当口,往天空一抛。
“呯!”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往上看。
只见深蓝色的夜空中,绽放开一朵朱红色的烟花,流光璀璨。
“你……带着烟花?”秦绾目瞪口呆。
“之前给小昭的礼物,因为凑足一万个,还有几个多的,都是火器,我就和雷震子放在一块儿,被娘一起送来了。”唐少陵嘴里答着,手上不停,又拿起一个烟花来放。
“给我一个。”秦绾去抢他的火折子。
西秦巧匠鸿雁师傅的烟花一向以制作精良著称,上次李昭出生那晚她还在昏睡,自然没人敢放产妇出门看烟花,连开窗都怕着了风。所以,秦绾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给女儿带来“羲和女神转世”称号的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相继在夜空炸开,不止是东华,连西秦和北燕的大营都被惊动了,人人目瞪口呆。
东华这是觉得已经赢了三国盛会,所以提前开庆功宴了吗?若是明天输了,这打脸打得简直……惨不忍睹啊!
“心情好了?”唐少陵笑眯眯地问道。
“嗯!”秦绾的脸在烟花的映衬下气色极好,这般壮丽的景色确实让人一舒胸中郁气,她看看自家哥哥,又笑叹道,“你要是拿这手去哄女孩子,什么样的姑娘追求不到,用在我身上也真是浪费了。”
“本公子需要去哄女孩子吗?”唐少陵睁大了眼睛惊异道。
“是是是,一向都是姑娘们来哄唐公子高兴的。”秦绾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顶安抚。
远处,帐篷的门帘掀起半边。
江辙看了他们一会儿,一声嗤笑,放下了帘子。
转身进去,点亮了桌上的烛台,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团,放在桌上摊开,用手指细细抚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声叹息,拿起那张纸凑近了烛火。
红色的火舌逐渐吞没了之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化作灰烬。
帐中无风,烧出来的纸灰大半都洒在了桌上。
江辙并没有去收拾,任由这一副明显刚刚烧过东西的现场摆在那里。
“相爷。”一道幽灵般的身影走进来,几乎没有带起任何风声。
面目平凡的男子,穿着的是最普通的小兵制服,丢进军营里就像是一滴水混进海里一样,波澜不惊。
“如何?”江辙淡淡地问道。
“相爷所料不差,北燕果然又动作。”男子一拱手,恭敬地说道。
“摄政王那边,信送到了?”江辙又道。
“最迟天明,一定可以送到。”男子肯定道。
“很好。”江辙一声冷笑。
“相爷,真的不告诉小姐吗?”男子迟疑了一下道。
“你以为,她是无知妇人,会毫无准备?”江辙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是属下多言了。”男子心头一跳,赶紧低头。
“不要做多余的事,去吧。”江辙挥挥手。
“是。”男子答应一声,像是来时一样,毫无影踪。
“北燕……”江辙的目光在烛光下闪烁不定,轻声道,“就让本相在离开之前,最后再做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