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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握刀巡街的捕快正从长街的拐角走过来,与五年前丰叔派来刁难我的那些捕快打扮的很不一样,玄色束腰劲装,头发系在脑后,看上去神气俊朗的多。
沈云蓁的目光停在为首的那个捕头身上,应该就是石千之了,与我想象中的相差甚远。虽然别人一提捕快,我的脑子里面就会冒出虎背熊腰的魁梧模样,但是能被书香门第的沈云蓁看上的男子,我猜他一定个白面玉郎。可是这石千之,却比谁都魁梧,我略略丈量了下,他比卫真还要粗壮一些,简直就是头大黑熊。
他四下巡视着,侧头的时候可见他的鼻梁又直又高,英挺的很。他的面貌不算多俊俏,嘴唇略厚,皮肤略黑,但看上去尤为的正直舒服,尤其是那双炯亮的眼睛,给他的气度添了一丝英朗神武。
他的目光从沈云蓁身上掠过,笑意浮上,而后看向别处。
沈云蓁也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样子,湖光水色一般,光彩照人。
石千之领着捕快们走了,她在原地摇了会儿扇子,回身对两个女伴笑道:“走了走了。”
另一边的女伴夸张的“啊”了一声:“你大老远从长安跑来紫薇,就为了跟他隔空传下眉目?”
中间的女伴掩唇笑道:“有的传就不错了,九皇子不是要娶南宫家的二小姐了么,这段时间石公子忙的,他们连面都见不上了。”
“那跟过去啊,找个茶楼坐下呆会儿啊。”
沈云蓁摇扇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人家要办正事呢。走吧。”
九皇子娶妻……我垂眉算了算,好像是我十三岁时的事了。
沈云蓁长我三岁,此时应十六,石千之长她四岁,左显长她三岁。十*岁的儿郎,正是英姿勃然,血气方刚之龄。
我再抬起头看向左显,他换了个姿势,抱胸斜靠在楼台上,侧眸望着沈云蓁离开的背影。嘴角噙着抹笑。他身旁多了个锦衣男子,背朝着我,一手摇着折扇,看那摇头晃脑的模样,正在高谈阔论着什么。
左显淡淡听着。嘴角笑意渐浓,最后状似无奈的摇了两下头,拍拍这锦衣公子的肩膀,转身进了酒楼。
那公子哼一声,手指在他拍过的地方弹了两下,转过身来。
我不由一愣,睁大了眼睛,这公子实在太好看了!五官精致的就像女人。丝毫不输给花戏雪,而且更妖娆的是,花戏雪好歹有一双飞扬入鬓的凌厉剑眉。而这公子。那眉毛弯弯的,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对笑起来如月牙的桃花眼,这家伙,他没有花戏雪的漂亮凤目,却比花戏雪长得更像一只狐狸。
他看上去很稚气。大约也就十五六岁,正笑眯眯的看着沈云蓁消失的方向。
站了会儿。他收起折扇,转身时目光停在长街另一头缓步走来的几位漂亮千金身上。那些千金恰好也看到了他,他弯唇一笑,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唇边比了个飞吻,潇洒风/流的很,逗得那些千金咯咯直笑。
这应该是左显的梦。
我走进酒楼,凭着直觉,一下子寻到了他们的包厢。宽敞旖旎,摆设婉雅秀逸,分内外两个偏厅,以卷珠长帘隔开。
包厢里共六个公子,东倒西歪,有坐有躺,毫不拘束。
左显歪靠在墨竹苏绣的座屏下,正用一块锦布斜擦着他那柄佩剑。方才那桃花眼挨着另一个公子,眉眼同杨修夷有三分像,我听他们喊他杨珏。
早在瑶城时,师父就誊写了一份杨家的族谱给我,前段时间我偷得空闲便去翻一翻,现在细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不记得有杨珏这个人。
这六个公子皆是一表人才,俊秀非凡的模样,却又寒木春华,各具特色。左显身上的英朗气度与石千之固然无法相比,到了这里却拔眼的很。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提到左显时多半是在打趣他,左显要么不搭话,要么抬头没好气的瞪去一眼。
我听了个大概,左显是在一个花会上撞见沈云蓁的,一眼就瞧上了人家,但是沈云蓁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这几个兄弟帮左显创造过不少机会,却阴差阳错,每次好事都落到了旁人头上,这六七个旁人里,其中一个就是石千之。
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若我这时就认识左显了,我一定会告诉他这就是天意,你们有缘无分,还是不要喜欢人家姑娘了。可在座的几个公子一边嘲笑揶揄着他,一边仍在绞尽脑汁的帮他出谋划策,没有一个人让他死心,哪怕人家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
其中馊主意最多的正是那桃花眼,不仅比女人还美,更有个女人的名字,他叫汪雨汐,是清平侯府的小公子。
他们聊完左显,又开始聊起了学业,其中一个叫苦不迭,声称自己又要去点将堂学武,又要去国子监学文,回家还要被父亲逼着抄背,一群人对他表示同情,我凑过去打量他,忽的一愣,是南宫池。
五年前在辞城时我与他在极香苑有过一面之缘,他年长杨修夷三岁,按照这个来算,此时的他应该有十九岁了。
当时听说他是户部尚书,我只知道是个大官,后来从傅绍恩那里了解到,这是个大大大官。南宫池年纪轻轻坐上了这个位置,除了与大量出朝入仕复姓南宫的官员密不可分之外,现在可见,还有他自身的勤奋努力。
我抿了抿唇,忍不住又想起了杨修夷。
我记得师父偶然提起过,师公也姓杨,似乎和杨家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但我知道师公挑中杨修夷不是因为杨修夷姓杨,在杨家密密麻麻的族谱上面,这五百年里,最起码也有几千个杨氏族人了,师公选中杨修夷,是因为他的聪颖天资,万里挑一。
如今看到南宫池,我不禁在想,倘若师公没有收他作为弟子,杨修夷会变得什么模样?跟他们一样结伴而坐,嬉笑怒骂,一群哥们打趣喝酒,畅谈天南地北,九州四皇,还是闭门坐在家中,养养花鸟,翻阅文集?
以他的聪慧和杨家的关系,他一定也会被逼去参与朝政,并且坐上的位置绝对不会比南宫池低。
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心疼,我听着南宫池的抱怨和唠叨,脑中全是杨修夷清俊深邃的眉眼。
他是没有被逼去参与朝政,但是跟着师公,他吃得苦更胜南宫池百倍。
自我心智开窍以来,我就知道,望云山上起得最早的人是他,睡得最晚的人也是他。他不仅要学经国之论,他还要熟通奇门遁甲,在师公的严格要求下,他要熟读医书,工书,棋谱,琴谱,兵监谱,奇香册……师公从未骂过他,可是他做的不好,师公会罚的很狠。
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师公要他熟背,但是那天我不小心弄死了师尊辛苦栽种的稀有兰花,恰逢师父不在,没人替我收拾烂摊子,我一害怕就跑去后崖里躲着。他来找我时我死活不肯走,他留下来陪我了,结果第二天他因为背不出来而被师公责罚。师公轻描淡写的要他将近千字的抄上百遍,他点头应了,并再次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开口说话。
我从未听过杨修夷的一句抱怨与不满,相反,我因为师尊的严厉要求,在他跟前不知抱怨了多少话。
胸中涌出一股热血和一股酸涩,我愣愣的望着这些清新俊逸的公子哥们,忽然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懂事,最乖巧,最逆来顺受的人,竟是看上去疏狂清傲,不可一世的杨修夷……
对他的思念在这一瞬强烈的爆发了,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去漠北!再不见到他我会疯掉的!
可是在我闭目吟念咒语时,却有一股尖锐的剧痛传入我的神思,震得我神魂欲散。
心下一沉,我脸色苍白,怔愣的看向左显,他已收起了佩剑,和一旁的小厮谈笑着,笑容清润。
我的目光转向楼台,将咒语在心底吟念了一边,而后猛的冲了出去。
这酒楼的三楼约有七丈,我重重的摔了下去,生灵穿过疾奔而过的马车,跌落在地,却没有穿出这个梦境。
巍巍长街,车水马龙,我仰躺在地,愣愣的望着云清天澜的苍穹,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我的心底钻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吸进来的,狐狸是连夜跑去客栈拿入魂香了,可是我没有催动咒语,仅凭着鼻息便生灵出窍踏入他的梦里,这太过诡异。
而且,入梦的方式与入魂香入梦的方式不同,我是被一股洪荒之力给强拉进来的。
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竭力遏制自己的颤抖。
我被困在了这个梦里,出不去了,唯一的方法是左显睁开眼睛。
可是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没弄清楚,万一他再也睁不开了,我的生灵会直接湮灭在他的梦里。
我该怎么办?(未完待续)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