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4 自把自为林三酒

须尾俱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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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林三酒以前从没接过发,她也知道接上的头发是会掉的。假如她现在用水猛冲那一根看不见的、刚刚接上的头发,能不能把它也冲掉?

    “要是冲掉了,”意老师充满希望地说,“是不是所剩时间也会增加?”

    其实林三酒也清楚, 除了“哑剧演员做过冲水动作”之外,她这个想法没有多少根据。只是当她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签到表以后,不由暗叹了口气——她眼下能试一试的办法,恐怕也只有冲水了。

    因为签到表被夹在一块板子上,板子又是挂在墙里一根钉子上的,而哑剧演员偏偏没有做过“抬手取下东西”这一动作。

    “先试试这个,”林三酒走到两个洗头台之间,四下看了看。“冲不掉的话,再想想其他办法。”

    两个洗头台都冲着墙壁,躺椅则对着布帘。假如她站在墙壁这一侧冲头的话,万一理发师生物进来了,她就等于被堵在了墙壁与理发师之间可是她也不能给理发店的东西都搬个家啊。

    林三酒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站在躺椅旁边,将身体一侧对准了帘子。

    这样一来,假如理发师生物进来了,她至少还能给他来一个侧踢——刚才都能把他给撞飞一次呢,现在再给他踢飞一次,也不是不可能吧?

    水管开关似乎很久没被打开过了;她扭开开关以后,水管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咕噜噜”的滚响,等了一两秒,才总算哗哗地冲出了水柱。林三酒迅速抬头看了看,发现帘布外的理发师生物似乎仍然没有走过来——帘布下的地面上,只有一片昏淡的光, 没有影子。

    “开始吧, ”意老师似乎有点紧张地说。

    洗头池设计得很深;等她埋下身的时候, 林三酒发现,她的整个视野都陷在了洗头池里, 连帘子都看不清了。

    水柱沉沉地冲打着她的额头,水花四溅着跳进了她的眼睛里,流过了她的整张脸。她不得不使劲挤一下眼睛,再重新睁开;眯着眼睛看一看四周,再赶紧闭上眼。

    尽管她费尽心思想要保持对周围环境的警觉,可是如此反复几回之后,林三酒心中不安却越来越浓了。

    她的五感仿佛都被水流给冲散冲碎了,连帘子究竟有没有动过都不知道;就像蒙着眼睛走在悬崖边上一样,林三酒实在忍不住不安,赶紧从水池里直起身,像哑剧演员一样抹掉了脸上的水,抬起头。

    在她低低的喘息声里,帘子仍像刚才一样,沉默地垂在面前,隔断了外面本来就已经十分昏蒙的光。

    “好像没事,”意老师松了口气。

    林三酒也放下了半颗心;身后洗头池的水龙头还在哗哗流水,完全是下意识地, 她转过了身。

    理发师生物的硕大头颅,正立在她身后,那一个又宽又长的笑容从左耳裂到了右耳。在他的面孔前, 是一只急速朝林三酒面孔上压来的手。

    “快躲!”

    在意老师的尖叫声里,林三酒的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洗头台旁空间狭窄,她无法闪转腾挪;第九个动作就像是光一样,自然而然地照在了她的身上——眼看着那只手已欺上面门,林三酒迅速向后压下了腰。

    那只手正好打在了空气里,也是她的脸刚才所在之处。

    “快从这儿出去,”意老师急急地说,“这里空间太窄了!”

    林三酒双手在地上一撑,核心肌肉登时发了力,将她的身体拉入了半空,朝后空翻了出去——店面空间窄、东西多,哪里经得住进化者的几个后空翻;她在向后翻跃的时候,不慎扯下了帘子,帘子又拽下了杆子,她的肢体还撞翻了几个柜子椅子,等她好不容易在店内直起身的时候,半个店里都是一片狼籍了。

    而理发师生物却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工位上,再次慢条斯理地剪了一下空气。

    从镜子上划过的那一瞥,也告诉林三酒,她的行动没成功;额头上那一根油黑滚粗的头发,依然没有被水冲掉。

    “好歹没有再长一根那种恶心人的玩意,”意老师都有点气喘吁吁了,“那家伙是怎么绕到身后去的?”

    林三酒站在满地打翻的瓶罐和椅子之间,缓了缓气,目光一直没敢从理发师生物身上松开。

    尽管她也不知道,一直监视他究竟还有几分意义。

    “他可以瞬移到任一位置,而且即使被我盯住了,也仍然可以向我进攻”她在脑海里理了理目前的情况,心下越来越寒,“可我能做的动作就这几个,我怎么躲得开?”

    一味躲闪退守不是办法,她就算躲得开,也不能从店里出去。林三酒焦虑之下,目光在店内扫了几个来回,忽然一顿,重新落回了地上。

    她刚才不慎撞翻了许多东西,此时在她脚边,与盖子分了家、滚在地板上,泼洒出了一片蓝色膏体的,正是一罐染发剂。

    林三酒抬起眼睛,失去帘子遮挡后,远处的签到表就暴露在视线里了。

    她又看了看染发剂。

    尽管她也说不好,自己究竟在期盼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接下来的动作却几乎顺理成章了。哑剧演员做的不少动作,都需要先弯下腰去,因此她顺顺利利地就抓起了染发剂,再次做出了第八个动作——抡圆胳膊,她重重地将染发剂扔上了签到表。

    蓝色染发膏“啪叽”一声四溅而散,将整张签到表都染得花了;远远看去,什么字都不剩了,只有一片斑驳的蓝。

    “你干什么!”理发师生物腾地扭过了脖子,“你怎么乱动我们店里的东西?”

    他终于有反应了?

    林三酒盯着理发师生物,发现他巨大的脸上,竟隐隐浮起了几条粗壮青筋——跟正常人的手指一样粗。

    “那是我今天来签到上班的证明!”理发师生物仍在发怒,“没有了它——”

    没有了它,是不是他就可以赶紧滚蛋了?

    然而与林三酒的期望不同,理发师生物的下半句话却是:“我得想别的办法证明我今天来上班了!”

    他顿住想了一想,粗如手指的青筋渐渐消了回去。“等我给你理完发,你签个字,证明是我给你理的发,应该就没问题了。你把我们店的东西都搞乱了,这一点不算什么吧?”

    林三酒愣愣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失望、焦躁还是愤怒,令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确实没有想到,毁掉签到表,竟对理发师生物几乎没有造成影响。

    “你再等等,我还有一会儿就能完成了。”理发师生物说着,再次转过了头。

    还有多久?

    林三酒这才想起来时间问题,急忙转头看了看店内一角的电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此时电视屏幕上的倒计时是0:26。

    哑剧演员又一次慢慢地打了个呵欠,嘴张得好像要把脸都吞没掉似的,等他好不容易闭拢嘴,他抬起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二十六分钟

    林三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二十六分钟应该没有错,她刚才又是查看环境、又是冲水,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不,不是时间出错了。

    她看了看理发师生物,自己前不久说的话,忽然又一次响在了耳边。“他可以瞬移到任一位置,而且即使被我盯住了,也仍然可以向我进攻”

    真正的问题应该是,既然理发师生物的攻击几乎是不受限制的,那为什么他没有反复对自己动手?他为什么要攻击一次,再回去剪好一会儿头发?

    如果他不间断地进攻,林三酒现在脸上哪止一根头发?

    她又看了看电视屏幕。

    屏幕上,是在倒计理发完成所需时间;假如理发师生物一直持续不断攻击林三酒,那他肯定不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理发。

    也就是说,理发师生物的目标,恐怕根本就不在于“完成理发”——否则他为什么大部分时间都不进攻呢?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之后,不管林三酒怎么想,她也只能想出唯一一个答案了:理发师生物的目标,是“要把时间拖满一个小时”。

    屏幕上出现哑剧演员,肯定是有意义的,不会是单纯为了昭显存在感。把这一点加上去考虑的话——

    意老师尖锐地抽了一口凉气。

    上当了,林三酒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一时间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

    上当了,她上当了,她看见屏幕上的倒计时是一个小时,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从理发店里出去,完成这条道路。

    “快,”意老师急得都结巴了,“快出、出去!”

    在转身冲出去之前,林三酒再次朝屏幕上划了一眼,发现哑剧演员正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迫自己圆睁开了眼睛,还使劲揉了揉眼角。

    哪怕是往最好的方向上考虑,她的时间也所剩无多了——她根本没有26分钟可用。

    她怎么会忘了呢?

    这一条道路上明明就有个奇特的注意事项,当本道路员工感到疲惫的时候,进化者就失败了;现在看来,哑剧演员很显然在一个小时结束以前,就会感到疲惫了。

    “理发时长”,根本就只是一个要把人拖失败的障眼法。

    然而理发店的大门却丝毫不在意林三酒究竟有没时间、是否想要离开,它始终牢牢地与墙壁粘在一起,没有半分要打开的意思。

    “不行,”林三酒近乎绝望地对意老师说,“光是时间快到了没有用,果然还是要找出出去的办法。”

    问题是,该怎么出去?她自己无法开门,理发师生物不到一个小时,也不会给她开门——林三酒焦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了一个圈,目光划过了收银台,顿住了。

    要说整个店里,有什么地方是她还没仔细看过的,那就只有收银台后了。

    收银台后的空间很小,却挤下了一张椅子,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和一个柜子。第七个动作,在如此狭窄拥挤的空间里做出来,比林三酒想的还要吃力多了;她四肢着地,在椅子旁爬了两步,扭头看了一圈,却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打印机,”意老师忽然说。“这里有一台打印机。”

    林三酒怔了怔。

    这里有打印机,也就是说明签到表是从收银台这里打印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离答案只剩一层纱了,一时间浑身上下都仿佛凝固住了,所有的神思精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层遮住答案的纱上。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线索,可以让她知道该怎么离开签到表,打印

    林三酒脑海中霎时亮起一阵光的时候,她浑身皮肤都炸开了一片鸡皮疙瘩。

    收银台附近她都看过了一圈,只剩下眼前的柜子还没看过了;她立刻用上第六个动作,拉开了面前的柜门。

    随即是第十一个动作;她伸长脖子,探头看了看柜里的东西。

    等林三酒意识到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东西时,她激动得几乎快打起战了。

    “笔,”意老师说话都不成句子了,“笔,桌上,我刚才看见的!还有,快,把它拿出来!”

    第十三个动作,“拿起一个容器往外泼”,此刻也终于有一部分派上了用场。像哑剧演员拎起容器一样,林三酒伸手从柜子里拎起那一张同样夹在板子上的表格,随即用上了第十四个“写字”动作,将它托在了手上。

    “排班表”三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她的视野里。

    是的,既然有人打印出了签到表,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人事先排过班的,有人安排了理发师生物今天上班。

    果然,排班表上的“5月16日”后,又是那一块令人难受的名字——但林三酒此时看着它,却想不起恶心了,甚至简直想要笑。

    激动之下,她抬起笔,拼命将那一块名字给刷刷涂成了一坨黑;几乎是刚刚涂黑的同一时刻,余光里远处正在剪头发的理发师生物,手中剪子忽然一抬,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一样。

    “不对呀,今天是我上班吗?”他自言自语地说。

    林三酒转头盯着他,兀自有几分不敢相信。

    成、成功了?

    “我怎么记得好像就是我呢”理发师生物喃喃地说,陷入了沉思里,“如果不是我,那会是谁?这么一想,果然还是我吧?”

    林三酒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飞快地在涂黑的地方旁边,写下了另一个名字——“汤马斯陈”。

    “咳,”理发师生物转手就收起了剪子,懊恼地说:“今天该上班的是老陈嘛!白干了半个小时,真讨厌,走了走了喂,这位客人,你是打算留下来等我们的高级总监给你继续剪,还是改日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