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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扁老鼠体内是谁,不管扁老鼠在做什么,大概是这一类型的堕落种天性使然,它看上去总是在装模作样。
当它靠记忆走进5号展厅,开始闻闻嗅嗅、寻寻摸摸,然后逐渐缩小范围,最终将鼻子贴上了其中一个展台、终于点了点头时,林三酒都怀疑它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展台是目标之一了。
“这里漏出了很浓的人味,”扁老鼠没有动圆台门,反而窸窸窣窣地往后退了一两米,与导游小姐站在了一起。导游小姐立刻像触了电似的,赶紧躲开了——这确实是她正常的反应。
红布被一把扯下去之后,空荡荡的玻璃管里果然没有堕落种。但是林三酒在真正打开圆台门之前,谨慎起见,她隔着两步距离,看了一遍玻璃管上的介绍牌子。
“#27号堕落种,名称未知。27号来自于一个盛产伪装拟态式生物的世界,可能因此结合了部分该世界生物系统的特点,可以将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暂时伪装成周围环境中某个物件的模样……”
应该是被她切成片皮鸭的那个堕落种了,林三酒心想。描述对得上,说明这个圆台下应该藏着一个人——只是,为什么这么安静?是因为听见有人来了,所以不敢出声么?
对自己身手有信心是一回事,做足自保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她现在所剩意识力,都不足以使【防护力场】覆盖全身——林三酒从卡片库里翻了半天,发现自己仗着有意识力而从没搜集过防护道具,只有一件好像还是从游湖副本里得到的【延伸手】,以前从没用过,倒是勉强能用在眼下的场合。
【延伸手】
一件不太强力的物品,但是很好用。当你出于各种原因不希望用上自己的手时,比如说翻尸体、掏垃圾、戳马蜂窝、摸猛兽牙齿、伸入下水道里捡钱……等等情况,就可以将这只【延伸手】装在自己的手腕上,将它伸长(最多三米),用它代替自己的手去做脏活了。
注意:不是很坚固,属于消耗品。也比不上人手那么灵活,类似于操作五根筷子吧,差不多得了,哪来那么多要求。
林三酒用其中的“两根筷子”捅开了圆台底座门——出乎意料,十分简单地就开了,导游小姐提出的“把门封死”这一招,好像没有被那个体验扁老鼠的工作人员用上;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危险,倒显得她一番谨慎不必要了。
“没有封门,”她头也不回地通知了一句,听见导游小姐“诶?”了一声,好像挺意外的。
“难道把他们都杀了吗?”导游小姐喃喃地说,“可是如果提前杀了他们的话,就不能让你泄愤了,这……”
泄愤?
林三酒忍住了没有回头看她——反正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她默不作声地走上去,将门拉大了一些;随着展厅灯光落进圆台座内部,一个动也不动的人体就被染亮了。
这个人同样穿着一件工作人员的马甲,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他毫无疑问还活着,因为他的胸膛正以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程度轻轻起伏——那张五官平淡的面孔上,神色安详平静,仿佛正陷在一个最甜美黑沉的梦里。
换言之,他睡得实在太深、太宁和了,以致于林三酒在圆台外都听不见他的呼吸。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嗤笑。
林三酒急急一拧身,却发现什么变故也没发生:扁老鼠和导游小姐隔着好几步距离,都站在她身后,正盯着圆台里看。那声嗤笑的来源,听位置肯定是他们二者之一,只是它又低又轻,压根没动用嗓子,完全是从鼻腔里喷出的一道气声,因此她根本分辨不出来刚才忍不住发笑的究竟是谁。
导游小姐显然也听见了那声笑。她瞪圆了眼睛,好像意识到了林三酒的想法,头没敢动,只好使劲往扁老鼠的方向转了几下眼珠——应该是在示意她,那声笑是扁老鼠发出来的。
“有什么好笑?”林三酒顺势朝扁老鼠问道。
那张仿佛被车轮压扁的鼠脸抽了两下,说:“我没笑啊。”
说着,它的白弧形眼睛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黑圆点,暗示似的冲导游小姐的方向转了一下,消失了。
一人一鼠都在示意她,是另一方在发笑。
“总而言之,”导游小姐应该没有察觉扁老鼠的动静,插言道:“那个人可能是没有封门的物品或能力,但却可以让人沉睡,看起来是这样的,对吧?”
不管那一声笑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没说错。如果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同事说不出话、逃不出去,最终被林三酒杀掉,那么让他们沉睡比把门封死显然更有效。
林三酒吞了一口口水,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份隐约的不安一起按下去似的。她看了一眼导游小姐,问道:“你说,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堕落种的白弧形眼睛上,又有黑点朝蜂针毒转了一下;那种它在强抑笑意的感觉,这次随着它鼻孔上方微微颤抖的几根长毛,让林三酒感觉得更清楚了。
“既然你都说留着他们不安全了,那就杀、杀了……?”导游小姐脸色有点发白,双手绞着说。
林三酒对她了解实在不够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会说的话——此时已经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像云影一样投了在她心头上。
暂且先放下了这块心事,她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着的那个工作人员。
换作以前的林三酒,可能会不愿意对一个沉睡的人下手;在被阿全改造之后,她应该对此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了才对——但是林三酒此时却竟然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想法:这个人年纪还不太大,显然是觉得好玩,才会趁工作之便偷偷体验堕落种。
假如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放堕落种出来,也没打算害人,只不过是那体验扁老鼠的主谋利用了堕落种的特点,才一手造成了刚才的局面……那他似乎罪不至死?毕竟进入堕落种体内以后,就是以堕落种的目光和心态看待一切的了……对吧?
“不杀吗?”扁老鼠的鼻尖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身边探了出来——林三酒这一惊,简直不知道是惊哪个原因:它的行动竟然可以这么迅捷安静?还是它对自己的神色态度察觉得如此敏锐?
“你不杀他的话,能给我吗?”它几乎都忍不住激动了。
“滚远点,”林三酒只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扁老鼠既不害怕,也不生气,从肚皮底下伸出两只人手捂住自己的嘴,须毛一颤一颤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是怕自己会笑出声似的。
带着点胆怯,导游小姐有些犹豫地说话了。“这一个人……就是刚才堵我的那道‘墙’是吧?”
林三酒“嗯”了一声。褪去了平时武装在脸上的神情,人都会看着年轻无辜几分;多看他几眼,就更不好下决心了。
导游小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好像强忍下厌恶反胃的声音。
“我记得他,”她喃喃地说,“在他们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他准备对我动手,说他从很久以前就想知道女进化者的味道了……真奇怪,他看着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莫非是堕落种的残留意识么?”
……礼包给林三酒用来防身的物品中,有一个是【企鹅社儿童立体书】。在这本会跳起立体折纸的童书第四页上,是一场几个家庭聚在后院里一起烧烤谈笑的和乐图画;唯一不那么和乐的,是从小孩子们脸颊中穿透出来的铁钎子。
正是从画里拿出来的一根铁钎子,现在穿透了那个沉睡男人的心脏,一大半都没入了他的身体里——直到另一头插入了躺椅皮面里,林三酒才收了劲。
她正要走时,余光却瞥见旁边探探闻闻、跃跃欲试的扁老鼠,想了想,抬手收起了这具尸体。“走吧,去找下一个人。”
扁老鼠那张脸上,也看不出是否失望——它倒是十分乖顺配合,立刻几步走上来,在林三酒身边絮絮叨叨起来:“好,我记得是这个方向,不是6号展厅就是7号展厅,应该好找,因为我记得他们出来之后,没有把红布重新罩上……对了,你也发现了吧,那位小姐体内是个堕落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