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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告一段落,地府也回归平常。
那只凤凰伤重不治,最终死不瞑目地咽了气,直到她神魂俱散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好像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因为她把魂魄附在了芸姬的身上,所以一直下意识地将她的名字等同成芸姬。
师父把芸姬的身体移入了冰棺。
往生江畔风浪初静,即将转世轮回的魂魄也陆续踏上了奈何桥,大长老拄着拐杖走过来,白眉毛微蹙了几分,沉声同师父说道:“你打算给她招魂?”
师父合上冰棺的盖子,面色仍有些苍白,唇边还有狼狈的血印子,却是眉梢一挑嗤笑道:“我只会把这个冰棺扔到蓬莱仙岛,招魂复活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芸姬的父亲去做吧。”
大长老没有答话,转而看向那位跪在奈何桥边的死魂。
路边烛火飘摇,指引往生的魂魄前行,那些魂魄依次路过尉迟谨,却没有谁停下来看他。
大长老缓步走了过去,拐杖立在尉迟谨的面前,语声沉哑道:“我记起来你是谁了……”话中默了半刻,叹声道:“也是因果造就的业障……你要寻的那个人,早就饮过孟婆汤,只身入了轮回,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了。即便这奈何桥能转过来,你寻到的那个人也不是你想要的人,沦落成如今这般,又是何苦呢?”
尉迟谨垂首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鬼差前来带走了他。按照冥界法典,他犯下这样的罪责,大概是要承担不小的后果,然而作为一介死魂要受到什么惩罚,却是我怎么想也猜不到的。
阎王携着一众判官跪在夙恒身后,低声上奏今日的所见所闻,用的是比古梵语还要难懂的地灵语,我没有听懂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站在夙恒身边,任他用指腹摩挲我的手。
阎王说完以后,起身行了个大礼,带着一众判官恭顺地退下。
我晃了晃被夙恒握着的手,他低头靠近了我的脸,阴栎树落影交错,灯盏流辉光影疏离,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我们,我踮起脚尖趁机亲了他一下。
夙恒低笑一声,指尖蹭了蹭我的下巴,我感到鼓励,又欢快地亲了他两下。
师父似是瞧见了我的举动,扛冰棺的双手顿了一瞬,那冰棺从他手中摔下来,砰然一声重响后蓦地砸在地上。
夙恒伸手揽过我的腰,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我侧过脸避开师父的目光,轻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当夜凉风和畅,薄云笼皎月,天际星辉浅淡。
偌大的冥殿中,我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想事情想到出神,夙恒站在我的身侧,粗糙的手从我的腰线往下抚摸,薄唇贴着我的耳朵,少顷便将我的耳尖含进了嘴里,他的手也越发不规矩,撕开我的衣裙以后,伸进来揉捏了几把,惹得我浑身一颤,嘤咛出声道:“杯子里的茶要洒了……”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还有心思想杯子和茶?”
杯子里装的是玫瑰和香果泡成的花果茶,开水方才冲进去,此刻正是最烫的时候,我生怕这茶水会烫到他,尽力将茶盏端得十分平稳。
夙恒从我的脖颈往下吻,我也觉得越来越热,当下一个不稳,失手松开了杯子,却见那杯盏悬在半空中,被风送去了窗台上。
这样的御风诀显然是夙恒捏的,他却没分神看那杯子一眼,搂着我的腰将我抱上了几步之外的桌台。
我端正地坐在紫檀木桌上,理了理被撕得非常破烂的衣襟,微抬了下巴看着夙恒,轻声开口道:“我好像把死魂簿弄坏了……”
他挑了一下眉,眸色依然平静,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倾身挨近我的唇,我心跳加快,又感到他舔了我的唇瓣,极低声地问道:“坏成什么样?”
明明是在说很正经的事情,我却觉得他在勾.引我。
“今、今天芸姬布阵的时候,用的是死魂之力,我把死魂簿上有尉迟谨名字的那一页撕掉……然后用天火烧了。”我顿了顿,呼吸不稳道:“他的魂力受损,阵法也有了破洞,师父用剑……”
师父两个字刚说出来,夙恒轻咬我的耳尖道:“你的肚兜掉了。”
我的脸颊腾地一红,羞耻到说不出话来,坐的往后挪了挪,又从乾坤袋里扒出死魂簿,郑重交到夙恒手里,“纸页的颜色都变了,和从前一点都不像……”
夙恒翻了翻簿本,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我呆然将他望着,心情忐忑地问道:“是不是坏了……”
“果然坏了。”他答道。
我心下一颤,想问怎么补救。
“不过与你无关。”夙恒捏了我的脸,复又开口道:“往后不会再有死魂。”
我闻言有些吃惊,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刚准备出声问他,就被他的吻堵住了话,初春的夜晚雾薄露浓,月光入户照下窗棂的剪影。
清晨时分,暖阳拂晓,我窝在夙恒怀中打了一个哈欠,忽然想到今天乃是三月初一,再过十几日便是婚典。
“等到我们成亲的那一天……”我顿了一下,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是不是会来很多人?”
我静了一阵,仔细地算着:“冥界八荒的领主,三十六重天的神仙,还有天帝天后和你的父母……”鼻尖蹭了蹭他的胸膛,我贴在他怀里轻声道:“其实我有点紧张。”
“别担心。”他搂着我的腰,嗓音低缓道:“一切交给我。”
又过了几日,我从雪令那里听闻了有关莫竹长老的事。
数十位冥臣联名上奏,狠狠参了莫竹长老一本,长达万字的奏折上,洋洋洒洒列举了十几项重罪,莫竹长老被削职重责,废尽一身法力,不日还要打下畜生道。
彼时我们正在督案斋当值,花令和我都在整理书册,听到这番意料之外的话,花令倚着高大的书柜,抬起下巴道:“我当时就说了,凭他的见识和能耐,迟早要从长老的位置上跌下来……”
雪令并不知道当天的情景,只是低声慨叹道:“我听说右司案大人自告奋勇,要亲自押送莫竹长老堕入畜生道……这倒真有几分奇怪,按理说,右司案大人对这种事应该不怎么上心吧……”
我双眼一亮,应和道:“也不知道在莫竹长老堕入畜生道前,右司案大人会和他说些什么……”
花令尴尬地笑了一声,“他那个少言寡语的性子,说不出什么话……”
话音才落,右司案大人踏门而入。
花令着实一惊,手里的书册摔落在地。
雪令也有些惊讶,出声问道:“右司案不应该在东宁殿审查务工么,怎的到这里来了……”
右司案抬步走到花令面前,弯腰帮她捡起了那本书,又用袖摆擦掉书页上的灰尘,最后交到她的手中,低声同她说道:“你把花令鬼玉牌落在了我的床上。”话中兼带柔和体贴的温情,“你昨天什么也没吃,我带了你喜欢的莲藕饼。”
言罢,从袖中掏出花令鬼玉牌和装着莲藕饼的食盒。
雪令呆了一阵,又用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们,花令接过这两样东西,眸色微动,轻声调笑道:“哎呀,下次我也给你送吃的……”
右司案大人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不挑食。”
这日回冥殿的路上,我呆在了宽阔的宫道边。
三月初春,日光明澈轻暖,映得天边云霞绚烂如织锦。
漫天都是上界织女们精心缝制的霞色朝云,只会在天界繁衍生息的流岚彩蝶成群结队地蹁跹飞过,双翅熠熠生辉,尽态极妍。
琉璃宫墙边立着成列的透明水晶缸,栽种其中的并蒂莲花繁茂无瑕,水晶缸外薄雾缥缈,间或漫出纯净至极的仙气。
“过不了几日就是婚典了……”花令晃到我身边,眼波明媚动人,“我在想,穿上嫁衣的挽挽会有多漂亮……”
我听完她的话,耳根微红了几分,跟着想了想嫁衣和后冠会是什么样子的。
次日傍晚,我在偏殿喂完了白泽和二狗,回到内殿以后,却见梳妆桌上堆满了各色的琳琅宝石,一旁的衣柜里挂了大概三十几套华服花嫁冠。
几位站在衣柜边的侍女正在整理装首饰的木盒子,我在门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又见那些侍女盈盈一拜道:“参见冥后殿下。”
我抬眸望着那些嫁衣,“这些衣服,都是我的吗?”
“回殿下的话。”其中一位侍女答道:“婚典长达一个月,按照冥界的惯例……”
我点了一下头,恍然悟道:“原来是这样,婚典的每天都要穿不同的衣服……”
紫檀木柜前,我伸手去摸那些嫁衣,指尖刚刚触碰到红锦云缎,手腕便被捉住,夙恒这样牵了我的手,嗓音依旧低沉道:“喜欢么?”
我侧过脸去瞧那些侍女,却发现她们早已退下了。
我默了半刻,心想这些嫁衣华服的织工这样精细,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做好一件,又想这样的三十多件嫁衣得花费多少心思和精力,发现自己完全算不出来以后,我双颊嫣红,低下头矜持地答道:“每一套都这么好看……我都很喜欢。”
他应了一声嗯,复又搂着我的腰问:“挽挽想不想试一试?”
宫灯澄澈如水,落在地面漾开一室明辉,我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不要偷看挽挽换衣服。”
他闻言低笑一声,“挽挽全身上下,我有哪里没看过?”
我耳根微烫,想了想又道:“那我换衣服的时候,你不可以摸我……”
以我的经验来看,似乎总是摸着摸着就摸去了床上。
夙恒静了一阵,不是很情愿地同意了。
我背对着他,缓缓解开腰带和衣襟,光着脚站在衣柜前,拿出第一条衣裙,绣着冥纹的繁复裙摆逶迤丈长,袖口上还有细致的雕花,对着殿内灯光一照,竟是一只九尾狐狸的刺绣花样。
我翻过三十多件嫁衣,每一件都绣了九尾狐,还有冥界王室专属的冥纹,嫁衣配套的花冠上缀满了珠宝,映着灯辉流彩生光。
在这一瞬,我忽然想到了爹和娘。
我要出嫁了……若是他们还在就好了。
夙恒走到了我的身后,手也揽上了我光.裸的后背,“一刻钟了,还没换好一件么?”
他的手从我的背一路摸到前胸,嗓音沙哑地问:“只穿一件肚兜,也不觉得冷?”
我耳根滚烫,下一刻便被他打横抱起,又果然抱到了床上。
一夜缠绵燕好后,我趴在夙恒怀里,嗓音极轻地同他道:“最近我好像有些奇怪……”话中顿了顿,又续道:“总是想吃酸的东西……”
尚不等他回答,我打了一个哈欠,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都过得十分悠闲,时间像是从指缝里溜走般,一晃眼便过去了,转眼婚期将至,冥洲王城里来了许多领主和神仙。
三月十九那日,我起了个大早。
夙恒似乎比我起得更早,我伸手去摸身边的床垫时,连一丝余温也摸不到,可见他很早便出了门。
婚典的时间定在今日辰时,天冥二界的重大礼典一般都定在这个时刻,我早起了一个多时辰,背靠床柱醒了一会神,听见殿外的女官们齐声低言道:“恭请殿下移步广坤殿。”
天色微明,青玉石的宫道笔直而光亮。
路边的白玉华灯流辉耀目,我微抬了下巴,又看见素红色的云彩漫过天穹,来往不断的仙灵白鹤低飞和鸣,挂在宫殿屋檐上的红绸绣了喜字,此起彼伏迎风飘荡。
青玉石宫道的尽头,便是以玉为瓦金为砖的广坤殿。
殿前翡翠华灯流光婉转,迎面走来三位仙气灵韵的上界尊神。
我曾在紫宸殿里见过修明神君和清岑天君,听闻这两位尊神早先都在昆仑之巅修习道法,和夙恒的私交很好,但看他们如今这么早就来了广坤殿,我想他们的关系大概果然比较好。
另一位神仙似乎是天界荣泽云海的木肴上神,他展开了手中的云竹折扇,素色长衣半挡了剔透宫灯,浅笑着看向我道:“冥后殿下?”
我回头看向掌宫三十二位女官,她们弯腰后退离了很远。
清晨微风吹起曳地的繁复裙摆,我提了提繁重的裙子,轻声应话道:“现在离婚典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你们来的好早啊……”
修明神君低笑出声,语声温润道:“木肴上神没有见过你,想来早些沾沾新娘的喜气。”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紫微星君似乎颇为辛苦地在冥界各地游荡,那段时间的修明神君不知所踪,作为修明的手下,紫微星君遍历冥洲八荒,劳心劳力地寻找着他的上司。
而今修明神君毫发无损地出现了,还有闲心和空当参加婚礼,想来紫微星君应该也是很欣慰的。
木肴上神复又靠了过来,缭绕仙气的广袖被晨风吹得微偏,修长的手指搭在扇子柄上,含笑道了一句:“话说回来,便是放在四处皆美人的天界,这位新娘的容色都能轻易排上一二位。”
他退后一步,用手肘戳了下修明道:“不愧是夙恒,竟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
我双颊微红,准备道别的时候,又听木肴上神说:“难为那些接到喜帖后哭着也要来参加婚典的仙女们,看到慕挽以后,恐怕又要自卑地碎心了。”
言罢,他又道:“对了,忘了和你介绍,夙恒在天界昆仑之巅修法的时候,我们恰好和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同窗……”
其实这个时候,我应该含羞走掉,可是双脚却像是定在了台阶前,忍不住想问一些有关夙恒的事。若是可能,我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他所有的事我都想听。
我提着裙摆的手松了开来,抬眸看向木肴上神,轻声问道:“我听说昆仑之巅教习极严,所学的精妙道义丰富又深奥……可是为什么君上他,只待了五百年?”
清岑天君原本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不打算开口说话,听了这个问题以后,他声线浅淡应了一句:“夙恒学什么都快。”
木肴上神拢了拢袖口,唇角上扬接话道:“夙恒是学什么都快得不像话,但清岑和修明也不像话,却都待了有几千年。”
他顿了半刻,收了手中的扇子,诚恳地续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有一次夙恒去苍游云丘,干净利落地杀了几只闯入天界的狂躁疯魔,那日却也正好是天后广邀神女仙女,在苍游云丘共赏大般若花的好日子。”
他摊开两只手,任那长袍的广袖垂下,弯着唇角说道:“你也知道夙恒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俊脸,那日天界多少神女仙女都伏地献上了芳心,昆仑之巅指明给夙恒的传情信鸟,每日都多得铺天盖地。”
木肴上神话中带笑,我却听得有些不舒服,这种吃醋的感觉并不好受。
隔了半晌,我抬眸看着他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的心意比起上界仙女,应该只深不浅。”
修明神君浅笑一声,搭了一腔:“这么久以来,我也没见过夙恒对哪个女仙上过心。”
我也跟着笑了笑,低头没有应声。
和这三位神仙道别以后,我径直走入了广坤殿,再过一个时辰,这里就会举行夙恒和我的婚典。
晨光熹微,天边的彩霞染尽了浅红色。
我安静地坐在高座华椅上,听着身旁的女官们重复各种事项,脑子里却在无意识地分神。
我知道夙恒在三界各地游荡了几千年,上至天界的昆仑之巅,下到冥界的断祁荒原,可是除此以外,便再复无一所知。
我和他的过去不曾有丝毫交集,他的所学所精,渊博奥义到我甚至不能懂其表意。
我曾因此而难过,漫漫长夜里抱着被子窝在床角,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所担心的莫过于,他看上的只是我生来就有的这副常被盛赞的好皮相,后来又窝在他的怀里觉得,哪怕他只是想要一个顺遂心意的床.伴,我也满意满意甘愿陪他。
广坤殿内苍茫空旷,垂吊在横梁上的金玉宫灯如昼煌煌。
嫁衣裙摆上绣着瑰丽的纹彩,我低头看着那繁复的织工,听得掌宫女官言及婚典要务,觉得刚刚戴上的那顶缀满暗色珍宝的花嫁头冠,压得脖子有些累。
日晷偏移了一刻钟,女官们终于完成了交待,为首的那位默了一小会,缓声同我道:“君上已从迎接天帝天后的南门移驾到广坤殿的内殿,殿下若想和君上在婚典前见面,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我提了裙摆站起来,想也没想便向内殿走去。
穿过金碧辉煌的宽敞正殿,一路踩在铺了软毯的乌木地板上,脚步寂然没有声响,唯有内殿的铜漏滴答几声,隐约伴着极低缓的人语。
晨光拂进窗棂,熏香气味浅淡。
广坤殿内殿的正中央,夙恒一身暗红衣袍坐在檀木长椅上,我瞧见他的那一瞬,双眼一亮就想跑过去,却在抬步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跳像是突然停滞了一下。
他的身边,站了一位红衣女仙。
那女仙周身云气缭绕,脸上蒙着一层浅色的面纱,素手凝白如脂玉,正伸进了夙恒的衣领内。
那层面纱下,隐约能瞧见她完美无缺的容颜。
饶是没有摘下面纱,也可以轻易猜出面纱之下该是有一张何等出挑的脸。
三界之内无人有能力强迫夙恒做任何事,而那位女仙正在做的事,只可能是出自他的意愿。
我伸手扶着乌木长柱,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那红衣女仙移步过来,举足处翩然若步步绽开盛放的莲,身姿更是说不出的单薄曼妙,那是袅袅扶柳般的绰约窈窕。
她立定在我面前,声音也极为悦耳动听道:“你就是慕挽?”
我的指尖抵在长柱的雕纹上,喉咙涩疼得厉害,轻声回答她的话:“你又是谁?”
她笑得宛若银铃,抬步靠近几分,精巧难描的美目定定看着我:“嗯,我是真正嫁给冥君的人,你说我是谁?”
我感到胃里有些恶心,却明白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吐出来。
静了半刻,我抬头看向夙恒,低声问他:“既然在天界有了中意的女仙,为什么还想娶我?”
夙恒闻言终于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抬手揽过那曼妙天女,语声淡淡地对我道:“不让她知道我预备成婚,她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我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却发现并没有眼泪可以哭出来,只是心口有割裂般的钝痛,让我难受得像是要碎掉。
广坤殿内安静且空旷,我无力地扶着乌木柱,感到冷汗划过额头。
红衣女仙又倾身挨近了些,双眼眨也不眨地打量我,隔了半晌方才低声道:“这只狐狸精长得可真漂亮……”
她拉开脸上的面纱,松手后面纱飘落在地,目光倏尔下移,接着停在我的胸前,“啧啧,身材也好的没话说…….”
尔后,她拉着夙恒的手,眉眼弯如勾月,两颊浅生梨涡,压低了声音缓缓道:“纤腰长腿,肤白胜玉……可是除了这些,你还可以拿什么和我争呢?”
我哑着嗓子答道:“我不想和你争。”
红衣女仙微微挑起眉梢,眼角余光跟着瞥了过来,“因为知道自己争不过我,只是空有一副表相么?自知之明倒也算是可圈可点之处,冥君对我的情谊之深,你自然是难以知晓。”
我茫然看着殿前,窗外晨色正好,心里却空了一半,我抬手搭上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道:“爱欲莫甚于色,凡人说以色事人,色衰则爱迟,可我到死都容色不改……”
我睁开双眼,轻声添了一句:“也抵不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殿外春.景明媚,繁花成片叠开,我摘下头上的嫁冠,蹲下来极轻地放在地上,扶着长柱站起身,全身冰凉地看向夙恒,“我记得从前曾经和你说过,假如有朝一日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一定不会纠缠你……你既然无意于我,我还有什么好争的。”
我转过身踉跄向前走,手松开长柱后,才觉得双脚轻.浮无力,“只愿君上燕尔新欢,并蒂莲华。”
没走到三步,暗红衣袖下的手揽在了我的腰上。
我顿在原地,轻声道:“放手。”
他闻言却搂得更紧了些。
我伸手去掰他的指头,“我这么笨,想不通关于你的事,你现在放手,我还能活下去。”
夙恒却在我耳边嗓音低沉道:“挽挽,你自己转过来。”
他松开手后,我侧身向后看去,怔然半晌,确定自己当真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君上。
我呆然立在原地,而那个站在乌木长柱边的夙恒却是微侧了脸,淡淡开口道:“没想到我一把年纪,还要装成自己的儿子骗小姑娘。”
我脑中空茫了半刻,方才哑声问道:“至轩冥君?”
至轩冥君闻声抬起手,掌中幻化出解开障眼法的咒诀。
他一身暗红长衣,容形挺拔俊朗,和夙恒大概有七分相像。
至轩冥君身边的红衣女仙明眸光辉流转,笑涡浅浅同我道:“原本再高深的障眼法都只对凡人有效,可是至轩和夙恒足有七分相似,再加上他年纪大了法力也很深厚……”
她顿了一下,含笑道:“骗你还是不难。”
我怔怔地望着她,语声空浮地问道:“思尔神女?”
云气缭绕蒸腾间,思尔神女红纱长裙浅动,她仙姿摇曳地走过来,看着夙恒道:“我和你父亲联手布的虚幻结界,你破的比我预料中还要快得多。”
她说完这句话,又转过脸看我,“我嫁给至轩之后,素来极少对外露面,虽说你是第一次见我……也该叫我母后才对。”
我站在原地不出声。
夙恒揽我入怀,我忍不住贴紧了他,眼泪沾湿他的衣襟,又不敢哭出声来。
至轩冥君轻咳一声,走到思尔神女的身后,揽着她的肩对夙恒说:“好好待你的冥后。”
思尔神女应声道:“我原本只是想看看这只九尾狐的心性,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我侧过脸将她望着,她即刻瞬移过来,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脸颊,轻声赞叹道:“真是吹弹可破手感极佳……”
我把脸埋进夙恒怀里,不让她再碰一下。
“本想参加你们的婚典……”思尔神女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只怕给这只小狐狸留下了阴影,我和你父君还是立刻就走吧......”
我呆了一瞬,抬起头看着她,思尔神女浅笑嫣嫣,复又道了一句:“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她微扬唇角,跟着继续道:“我妹妹的女儿在十八层炼狱里即将历劫完成,就在半个时辰以后,我和至轩赶着过去……代她重伤闭关的母亲帮她一把。”
我靠在夙恒的怀里答了一声好。
思尔神女临走前,又对夙恒道:“放心,绝不会有下一次……”
“还好挽挽没事。”静了半晌的夙恒忽而低声道:“她怀孕还不到半个月。”
思尔神女脚下一个趔趄。
我也愣了足足半刻,抬起下巴望着夙恒,又听他意味深长道:“倘若她有事,我猜不到自己会做什么。”
思尔神女和至轩冥君走后,夙恒坐在檀木长椅上,修长微凉的手指抵在我的掌心,低声问道:“还难受么?”
我枕在他的腿上,往他的腹部靠过去,额头抵着他硬实的腹肌,诚实道:“不难受了。”
夙恒轻捏了我的脸,“结界外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正常人都听不到,哪里知道他在结界外用了什么可怕的方法。
凉悠悠的修长手指抚弄着我的下巴,他嗓音沉缓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轻蹭着他,没有说话,但闻他道:“你对我而言……”
我眨了眨眼睛,追问道:“我对你来说……相当于什么?”
他牵起我的手,又吻了我的手背,“心头肉。”
我平躺过来,看着他漂亮至极的浅紫凤目,撑着双手想要坐起。
还没坐稳,他按着我的肩吻上我的唇,微凉的手划到我的后背,舌头伸进来后细致交缠,惹得我喘不上来气。
夙恒停下来之后,我伏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央求道:“再说一句好听话……”
“说什么?”
“你喜欢我。”
夙恒搂着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全部的喜欢都给了你。”
我的脑中还是空茫一片,只是心里渐臻安定,在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贴着他叫了一声夫君。
辰时将至,婚典繁盛空前。
天冥二界的高位者坐满了奢靡敞阔的广坤殿,七十二只灵鹤盘旋在殿上横梁。
长乐古曲绕梁不歇,繁冗的贺词成篇累牍,我所看到的地方……尽是满堂耀目华彩。
就在天帝念祝词的时候,夙恒伸手揽过我的腰,殿内古曲声绕梁不歇,他语声低缓地对我说:“非你不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