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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风云奇迹般的击败了你,兵临东都城下,你如何逃脱战败之罪?”
李浑嗤之以鼻,“他能击败某?你知道伊阙为何失陷?不是他实力强悍,而是韩世谔拱手相送。你知道某为何不夺回伊阙?不是他防守坚固,而是某暂时还不想夺回伊阙,否则他早就抱头鼠窜,逃之夭夭了。”
李珉摇头笑笑,不动声色地说出了李浑在伊阙战场上的兵力部署。
李浑吃惊了,颌下长髯无风而动,怒不可遏,“卫府有内奸。岂有此理,某若找到他,必定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你身边有很多僚属,你帐下有很多军将,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看不见网,你如何找?怎么找?”
“如此说来,今夜李风云就要动夜袭了?”李浑质问道。
“所以某说,某是来拯救公,为公谋一条退路。”李珉从容说道。
李浑稍加沉吟后,缓缓颔,不得不调整心态,不得不改变策略,没办法,自己被人出卖了,而两京局势都很恶劣,虎狼环伺,自己稍有闪失,必定被吞噬得一于二净。
“齐王可曾告诉你,他此番来东都,利用兵变牟利,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李珉问道。
李浑诧异地看了李珉一眼,心想这事还要齐王告诉某?只要稍知内情的人都知道,齐王的目标是皇统,是要拿回本属于自己的皇统继承权,当然了,若能利用此次风暴成功胁迫圣主给予其储君之位,入主东宫,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而自己目前在东都的所作所为,就是配合齐王竭尽全力谋取储君之位,虽然其中的风险难以估量,但相比入主东宫后所获得的巨大利益,这点风险还是值得一冒。
李珉看到李浑不屑一顾的表情就知道李风云果然预测对了,李浑对齐王来东都的真正目的当真是一无所知。
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与李浑的人品有直接关系,齐王、韦福嗣和董纯虽然与李浑都是一个利益圈子里的人,但在目前形势明显对齐王不利的情况下,以李浑的个性是否还一如既往的忠诚齐王,那就难说了,所以出于保密考虑,他们当然不会告诉李浑,并且还要约束李善衡,叫李善衡也要守口如瓶。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无几,李善衡就算有心告诉自己的叔父,亦是有心无力,他就在齐王身边,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背叛齐王。
“在公看来,齐王此次重返东都,目标就是皇储,那么某能否问一下公,你认为齐王赢得皇储的机会有多大
李浑看到李珉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当即意识到这里面出了问题,齐王对自己的信任越来越少,担心自己出卖他,于是便蓄意隐瞒了很多核心机密,再听到李珉这么一问,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忍不住就涌出几分悲哀和失落
人这一辈子总是面临无数选择,有错有对,但在关系到命运的关键性选择上如果错了,只要错一次,那就完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己错就错在了皇统选择上,错误的选择了齐王,当然了,和自己一样做出了错误选择的还有不少人,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死了,一部分流放了,生死未卜,李子雄、韦福嗣等人算是幸运的,罢官解职,禁锢在家,唯有自己“毫无损”。然而,悲哀就在如此,因为自己“毫无损”,齐王和韦福嗣等人当然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忠诚,怀疑自己背叛了他们,但自己身上又早已打上了齐王的烙印,改换门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撞上了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遇,于是自己在政治上就陷入了尴尬境地,旧东家不信任自己,新东家又毫无着落,悬在半空中,脚不黏地,随时都有覆灭之危。
此次圣主为什么把卫戍东都之重任继续托付给自己?很简单,圣主不是信任自己,而是要利用所有可能利用的机会摧毁自己,要让自己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现在军方有实力有能力有威望,影响力又极大,又在积极阻碍圣主改革的军方大佬已寥寥无几。过去杨素是无可争议的军方第一大佬,弘农杨氏在军方的实力非常庞大,但他已死很多年;接着就轮到八姓勋贵的于氏,但于氏的传承者于仲文已经被圣主成功摧毁;最后就剩下陇西李氏,自己的父亲李穆当年在关键时刻力挺先帝,帮助先帝赢得了国祚,居功至伟,所以中土一统后,不论兵制怎么改,都没有撼动陇西李氏在军方的既得利益。
然而到了今天,不论自己是不是支持改革,结果都一样,在圣主集中军权,绝对控制卫府的大前提下,改革派绝对不允许军中存在像陇西李氏这样的“大山头”,所以自己这个陇西李氏的传承者,当代家主,本利益集团的“大旗”,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选择,只能与圣主和改革派抗衡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自第一次东征大败,以于仲文为的众多持保守立场的军方将帅被“清理”出卫府之后,自己就势单力薄了,在与圣主和改革派的抗衡中已落于下风,如果不使出非常手段,不进行殊死一搏,不把第二次东征摧毁掉,不给圣主和改革派以沉重打击,自己必死无疑,军方的保守势力将被连根拔除,豪门世家尤其在军方拥有深厚根基的豪门世家的既得利益,都将被圣主和改革派掠夺一空。
杨玄感、元弘嗣、李子雄等人为何密谋兵变?关陇本土贵族之前为何有参与这场军事政变的意愿和动力?都是给圣主和改革派逼得,逼得走投无路了,再不“反击”,再不殊死一搏,就只有束手待毙,就只有任其宰割了。老天有眼,上苍眷顾,大机遇不期而至,第一次东征大败突然而彻底地改变了朝堂上的政治格局,之前挡者披靡、无坚不摧的改革派,一头栽在了东征战场上,给了节节败退、危如累卵的保守派一个反击良机,于是形势逆转了,但改革派依旧占据优势,且气势如虹,信心满满,这就逼得保守派不得不以暴力手段给对手以致命一击,只有把改革派彻底打倒,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打得只有束手待毙了,才能真正摧毁改革,维持自身的利益。
在这种政治背景下,自己不可能阻止兵变的爆,也没有能力阻止这场兵变,只能顺势而为,但如此一来便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便上了圣主的当中了改革派的奸计,所以自己最终的选择便是在兵变初期暗中支持,想方设法增加兵变的胜算,一旦形势不好,兵变成功的希望越来越小,则利用这场兵变最大程度的为齐王牟取政治利益,竭尽全力夺取储君之位。实际上现在齐王也罢,自己也罢,都没有选择,赢了不但能解决生存问题,还能争取到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反之,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然而,正如李珉所质问,齐王的机会到底有多大?这取决于兵变的走势,若兵变成功了,齐王肯定没有机会,未来的皇位肯定轮不到他来坐,若兵变失败了,齐王不但没有机会,还有可能给兵变者陪葬,而从目前保守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残酷无情的厮杀来看,这场兵变必败无疑。这是一个悲哀的现实,上苍好不容易赐给保守势力一个摧毁改革的机会,但保守势力却不珍惜,尚未抓住机会,就开始为“分赃”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一盘散沙,结局可想而知。
兵变败了,齐王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圣主和改革派肯定要乘机铲除这个事实存在的严重危及到改革的“祸害”。齐王覆灭了,自己焉能独善其身?
李浑的情绪在一霎间有些失控,但迅随即又稳定下来。他稍加权衡后,决定实话实说,毕竟李珉既然来了,既然说要拯救自己,那肯定有他的对策。自己可以不相信李珉,但一定要相信李珉的父亲李子雄,毕竟自己和李子雄“同病相怜”,命运亦是相同,如果李子雄覆灭了,自己还能活多久?
李浑举起右手,伸出了食指。
“只有一分机会?”李珉问道。
李浑点头。
“既然你认为齐王只有一分机会,那么齐王就算再有自信,也不敢说自己有五成机会,所以他还敢来东都送死?
李浑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问道,“齐王意图何在?”
李珉还是不紧不慢,徐徐问道,“去年东征大败之后,卫府对南北关系的走向有何判断?”
李浑的眉头皱了起来,顿时便有了些许猜测。李珉转换话题的度太快,思路跳跃的度也太快,李浑感觉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了。
“南北关系必然紧张,乃至破裂。”李浑说道,“卫府在去年底就曾向圣主和中枢出警告,如果中外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南北大战将不可避免,所以卫府并不同意动第二次东征,但当时卫府已被圣主所控制,无人敢直言相谏
“在目前局势下,如果南北战争爆,卫府可有胜算?”李珉追问。
“国力已被东征所耗尽,卫府只能坚守长城,别无他策。”
“如果长城失守呢?”
“绝无可能。”
“某是说如果……如果长城失守了,卫府能否阻御北虏于代北?”
李浑神情凝重,沉默不语,良久,他出了一声长叹,“这就是齐王的真实目的?”
李珉抚须而笑,“公以为如何?”
“这需要山东人的支持。”李浑叹道,“若无山东人倾力相助,齐王北上代恒,无疑于自寻死路。”
“反正都是死,为何不北上代恒,与北虏殊死一搏,以求绝处逢生?”
李浑垂抚髯,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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