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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旭的求助通告发布后不到半小时,他的个人收件箱内就涌入了十八万份文字、语音和视频组成的实名邮件。
两万八千三百五十五位正式会员中有两万五千人发来了自己的助力建议,此外还有十五万余世界各地的自由平民通过互助表献计献策,这些杂乱的声音中既有中肯可行的方案,也有天马行空的理论,当然更多是空洞跑题的和平呼吁。
如果让辛旭,以及他的随军将领和参谋们来逐一阅览这些邮件,他们必定会陷入神经分裂的崩溃,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也不可能。
所以,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毫无意外地交给了智库。
智库仅用一秒钟就完成了对这十八万份邮件的阅读和分类,所有的建议内容按从“毫无意义”到“有望执行”共分成由低到高五个级别,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邮件被归入“毫无意义”级别。
三小时后,回复邮件超过三十万份,智库始终保持着随收随分的惊人工作效率。
随军参谋们通宵逐一细读了将近两百份“有望执行”级别的献策邮件,以打分取平均值的方式筛选出十六份公认最具可行性的建议报告,最后才推送到辛旭眼前的全息界面上。
西路军团指挥使滑动右手食指拖出第一份报告,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不到三秒钟时间,他皱起眉头,把那份疯狂的建议书直接甩到了界面最左侧的垃圾桶里。
在那份报告里,一位工程部军工组技术员提出,可向坑道内由上至下反复灌注大量液态干冰,让洞网内敌人陷入缺乏氧气而窒息死亡。
这个建议和那些主张核弹、温压弹、燃料灌注的路子差不多,对付孤立的小型地下工事还行,要解决方圆三百多公里的整个雪峰山地区完全不靠谱。且不说西路军团从哪里能弄到这么多干冰,洞网内的敌人也绝不是蠢猪和无能之辈,完全有足够时间和人力开辟斜坡坑道让自然向下渗透的液态干冰溢出山体。
第二份报告的作者是位月球基地采矿队的运输车驾驶员,这位提议放弃现有的敌建坑道口,直接从山顶垂直打井至山底深处,埋设千万吨级以上大当量核弹来个定向拆除爆破。
辛旭看得直摇头,雪峰山可不是什么摇摇欲坠的破旧厂房,如此大规模的定向爆破根本无类似经验可供参照借鉴,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区域性大地震,甚至破坏整个湘西现有地貌,给原本稳定的生态环境带来毁灭性后果。即便如此,雪峰山下的潜藏之敌也仍然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第三份报告更是天马行空别具特色,建议将附近沅江河水引来浸灌雪峰山,让国防军固守的地下网洞变成水底世界,坑道内战斗人员尽数溺毙死亡。
辛旭看得双眼金星乱冒,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远远低于山体的沅江河水引到高处,更无法估算彻底浸灌山中坑道究竟需要多少立方水量。抽水机少了是纯粹开玩笑,十台,一百台,一千台,到底需要多少台才合适?就算弄来一万台抽水机,那又该抽多长时间?抽多少水量?没有精确的计量,就不会有理想的结果,如果瞎搞乱灌一气那就和撞运气掷骰子一样,没准只是帮地球君洗了个手而已。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和太阳**,忍不住开始发牢骚:“智库,你就不能推荐点靠谱的方案吗?”
“按智库综合目前各种方案的最优化推演,我们应该采用高标号速凝水泥封砌山体,花半年时间将雪峰山砌成一座高达两千米,方圆三百公里的巨型方体平台。这个工程虽然庞大了一点,耗费时间略长了一些,但效果却最佳,而且砌成的超级平台今后可以考虑作为星舰起降着陆场……”
智库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重申自己的看法,这个同样惊世骇俗的方案五小时前已被辛旭否决,那基本上是二战太平洋战场上美军用推土机和水泥封印日军地堡的放大版。
“别说了,智库,用你的方案封砌整个雪峰山,我们得先建至少十五座大型水泥厂,同时还要为保障它们生产水泥所需的各种原材料再修四十三座辅助工场!这都还没有算需要投入进去的人工呢!”辛旭白眼一翻,显然不想让自己这个西路军团指挥使转职为世界级工程建筑队包工头。
十六份提议方案逐一看完,辛旭并未找到眼前一亮的感觉,胸中郁闷不减反增,心情极度不畅。
辛旭信步踱出指挥所,跨上一台走你双足步行器后,沿着擂鼓坡山壁小跑靠近战斗区域。二十多名身穿黑色防护服的保卫局特工散开队形,远远缀在后面提供警戒护卫。这些悄无声息的精锐警卫是他作为执事团成员的独享福利,或者叫麻烦也行。一般情况下,他们会保持与辛旭十米左右的距离,尽量不影响他与身边将领或参谋的交谈。
雪峰山西麓山坡上,成群结队的八号机体宛如一队队出征的兵蚁,来来去去有条不紊,往前走的是投入坑道中的战斗部队,往后来的是拖着同类残骸的回收组。山脚下四台十号机体同时开动,不断将运来的金属残骸吞入腹中,随即从尾部排出重新铸造的新八号单兵机体。
山脉西坡地表区域已经被互助会军完全控制,所以看不到任何战斗也听不到什么爆炸声,唯有不时从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提醒着所有人,在山体深处仍在进行着外界难以想象的生死搏斗。
雪峰山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两座孤峰山头之类的寻常地下工事。
敌人将自身缩入自然环境的庇护中,纵然以互助会所拥有的逆天实力,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清除掉奶酪缝隙中栖身的所有虫子。
辛旭想起了那个愚公移山的古老预言,脸上没来由地苦笑了一下。
如果能移走这整座雪峰山,扔到太平洋里去或许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局。
伴随着又一阵源自地下的剧震,山坡上的碎石成片滚下,一粒拳头大的石块翻滚弹跳着,径直冲入一片积雨洼池,溅起一圈水花四散飞扬。
辛旭瞪大了眼睛,右手松开了步行器加速握柄,胯下钢铁铸就的多重关节双足立时定住。
后面同样骑着走你步行器跟随的保卫局护卫们猝不及防,纷纷急刹减速,原本完美的半弧队形大乱。
西路军团指挥使的身形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护卫们不敢贸然靠近,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只能驻足观望。
足足过了一分钟后,骑在步行器上的辛旭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扭头高速疾驰冲回擂鼓坡指挥所方向。
完全跟不上节奏的护卫们赶紧纷纷转向跟上去,当中不少反应稍慢的人直接掉了队,二十多人的卫队断成一前一后两截。
“怎么又回来了?”宋飞正坐在走廊通道里的木床边让两名卫兵帮忙脱下防护服,准备和衣休息片刻,不料却看到辛旭一脸焦灼地从大门冲了进来。
辛旭没有答话,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指挥大厅,来到全息界面前迅速拨通了工程部部长沈莉的私人号码。
“沈部长,江口码头的摩天轮系统目前已经恢复正常运作了吗?”辛旭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
全息投影中的沈莉迟疑着,点了点头:“怎么了?”
对于西路军团此刻在雪峰山的困境,她是完全清楚的。
“我有一个方案,但恐怕需要贵部的鼎力支持……”辛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十时许,雪峰山山顶一线接连发生十余次小规模核爆,由上至下的冲击效应没有对山体深处的国防军守卫部队造成人员伤亡,仅导致部分坑道洞壁和顶部出现细微裂痕。
随后,守卫坑道的第48军官兵们惊愕地发现,一直在不间断发动进攻的敌方单兵机器人全都撤得踪影全无。几名勇敢的侦察兵沿着新开辟的甬道摸到坑道口附近,却发现整个洞口被敌人从外面用速凝水泥封死。
难道,敌人打算另寻捷径攻入山体中央?还是,他们打算封堵所有出入口,将整座雪峰山变成鬼冢?
收到报告的申光秋摇着头,立即否定了这两种无法实现的可能性。此刻的他早已官复中校军衔,并成为临编2师的主力团团长。随着山外互助会军队被拖得越久,最后的胜利就离己方越近。虽然昨天从衡阳方向而来的玄武战车增援部队未能成功破围,但申光秋相信广州方面肯定还会继续发动一波更比一波强的攻势。只要互助会的部队继续逗留在雪峰山西麓,他们迟早会品尝到国防军核武器的致命打击。
隧道岩壁再次发出剧烈震颤,但所有人对此都已经熟视无睹,没准又是敌人在某个地区试图开掘新的洞口而已。这些天来,艰苦作战的国防军官兵们不再对这种地下战斗特有的现象感到大惊小怪。
但是,这一次的震动持续了很长时间,震颤的强度不但没有伴随着时间逐步降低,居然还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
“水!”一名原本背靠洞壁站立的士兵大叫一声跳开去,借着昏暗的应急灯光可以看到,他单薄的军服背后浸湿了好大一片。
申光秋伸手到洞壁上一摸,果然有淅淅沥沥的水流。
“灌水?”他冷笑一声,立即毫不犹豫下令:“拉警铃,吩咐各处打开泄水闸!”
对于敌人引水来灌山中地下工事,他早有防备,已在各处岔口和弯道修建了大量分流泄洪渠。他曾经仔细计算过,哪怕对手将整条沅江改道引入雪峰山,就那点水流量顶多能淹没三分之一的地下工事,上百条泄洪渠可在两小时内将灌入的江水排入地下河,栖身网洞中的官兵们大多能够安然无恙,继续保持足够的战斗力。
“这水怎么有股子怪味?”某个嗅觉灵敏的士兵叫嚷起来:“这不是河水!”
“是毒液还是酸液?”立刻有人惊恐起来。
申光秋低头看来一眼自己才摸过洞壁的手掌,湿漉漉的,并无异样感觉。
他也闻到了那种奇怪的气味。
这水的气息他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但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岩层中传来的震颤变得更加猛烈,山壁上的水流也变得越来越粗,开始如同小溪,很快变成瀑布。
“这是……这是海水!”终于,申光秋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就在他恍然大悟发出惊叫的同时,整个洞壁顶部塌下一块半米见方的岩石,将申光秋和旁边一名军官径直砸成肉酱,随后数万吨犹带咸腥气息的海水一拥而入,几秒钟就淹没了整个洞库。
疯狂的海水奔涌卷入每一条缝隙,舔允撕扯着每一道口子,将自己独特的气息传递到这座湘西名山的每一个角落。
擂鼓坡后山,电磁步兵们正在加紧拆卸组合式帐篷。再有半小时,这里将会被海水淹没,临时指挥所必须搬家。
跨骑在走你步行器上,准备离开的辛旭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雪峰山山顶。不仅他,四周的大多数人都在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道宽达百米的蓝色瀑流从天空中飞降而下,精准无比地坠入山顶核爆后留下的巨大凹坑,随即沿着瞬间冲刷出的涵洞直灌而下!
如此诡异的壮观景象,从来没有人见过,然而此刻就在他们眼前真实上演着。
江口码头摩天轮传送系统,从西太平洋抽来的原装海水,正以每秒超过上亿立方米的恐怖流量冲洗着羸弱不堪的雪峰山!
十二小时后,整个湘西地区的地下水水位暴涨三倍,沅江等附近长江支流河道拓宽了十倍不止,充满致命核辐射的长沙和武汉因此永远消失在长江水面之下,湘楚之地短期内再度重现了惟远古时期才有的荒泽洼地生态环境。
八月三十一日,第二共和国政府首脑、国家主席薛世杰获得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授权后在和平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所代表的南方政府在全线停火的同时郑重承诺将于三年内修改国家宪法,加入互助会坚持要求的三大原则条款。
翌日,炸塌长江三峡大坝的祸首金必胜及其帮凶二十余人,在广州军事看押所被悉数秘密处决。这些人最终的死因报告书千奇百怪,有躲猫猫有做俯卧撑有饮酒过量有集体越狱,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部死于当晚十一点正。
至于垮塌崩溃的雪峰山,很多很多年后已经没人再记得这个名字,大多数人只知道那片被称为会稽海的巨型内陆湖是一处旅游胜地。这个曾经的古战场,以及它所包含的真相,全都湮没于湖面之下,从历史的书页中褪隐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