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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校长竭力捂住自己头顶剩下不多的那几根毛,嘴里大声吆喝着催促孩子们尽快从前面那个坡道式入口登机。他的儿媳妇牵着孙女,走在队伍最前面,早已跨进了机舱。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巨大的碟状飞行器,他的学生们也没见过,几乎所有人都在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望向那些发出明亮强光的喷口。空气中某种低沉到细不可闻的颤栗让老头感觉很不安,他不知道,那是八个蓝色大灯一样的喷口溅射出的自由电离子对自己皮肤汗毛产生的静电效应。
老赵不知道眼前这种没有机翼也没有发动机的东西怎么能起飞升空,但舱门边那两位穿“潜水服”的武装士兵,还有身后送行的互助会会长等人给了他信心,他不再担心这是一场针对孩子们的骗局或陷阱,只是出于对安全的担忧,他再次催促前面的三十多个孩子,希望他们尽快登机入舱。
安秉臣站在油漆新画出的环状停机坪区域外向老头挥手道别,老赵临进机舱之前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个动作。
老赵停下脚步,看着安秉臣,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然后转身走进机舱。
他带的孩子里只有一半是原先的孤儿班成员,剩下的全是听到互助会要办学校后被父母送来的弃童。这些日子以来,难民安置营里的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互助会手里有枪有粮食,而且从周行远的人民纠察队手里接管了江口码头,也因此成为难民安置营实质上的真正统治者。
有的人尚在观望,但有的人已经果断出手。战争爆发以来,能吃口饱饭也是一种奢望,孩子跟着自己留在安置营终究是个饿死病死的结局,还不如丢给这个叫互助会的有枪有粮的帮派。到底是福是祸,全看孩子的命吧。
至于互助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并没有人太在意。这年头,说的话,许的诺,发的誓,没有多少靠谱的。太在意了,又能怎样?
老赵临走前已经跟安秉臣商量妥当,他准备在十里铺组建一个小学部和一个中学部。小学部暂设两年制,不讲究课程,只把比较小的孩子们按年龄段再分成大小两拨。中学部学制三年,囊括初中和高中课程。任课老师除了老赵自己,他儿媳妇,还有潘紫烟。另外,姬少飞又从安置营里找到两位志愿去十里铺教书的中小学教员。
好消息是,堪察加半岛那边也有三名工程部成员主动愿意回十里铺担任中学教师。沈莉随即在执事团公议上提议,回十里铺教书的志愿者,任教半年后即可获得资源申请额度翻倍的奖励。这个政策马上吸引了不同寻常的关注,许多平素表现不佳难于获得足够资源申请额度支撑研究的项目小组和个人纷纷争相报名回乡支教。
工程部现在的正式成员有三百多人,除了几个小组还留在宁芜铁矿和江口码头,其余大部分人都先后跟着沈莉和江欢去了盘古基地。工程部是互助会六大部门中待遇最高的佼佼者,即便不是正式会员也能拥有自卫武器和通讯设备,例如从拜科努尔航天基地来的汉特博士,而且他们的食宿标准和机动骑兵完全一样。
这帮学者和技术人员每天仍然要进行军事训练和农耕劳作,不过后者在盘古基地已经变成了水栽作业场的劳动。每天训练劳作结束后,大多数人惦记的都是自己的研究项目。可研究和试验终归需要各种器具和材料,很多复杂的测试不是光靠腕式终端和智库就能搞定,但有限的资源决定了不可能所有小组都能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工程部一直施行的是成绩评分制,由工程部审核委员会对各项目小组或个人以往的工作表现进行评分,再根据以往的评分给予相应的资源申请额度。
资源申请额度充裕的小组,当然欢天喜地,忙不迭地跑去领装备领材料。评分持续下降的小组,申请额度必然会被调低。无法获得足够的资源,工作难度肯定会增大,剩下的选择就三条路:要么改换研究项目,要么大家咬牙苦撑,或者干脆宣告解散,各自另寻前程。如果不愿意在工程部呆下去,也可以申调到其他部门,甚至去枢密院从军也没问题,只要两边部门主管点头同意就成。特殊情况下,会长或执事团也有人事调动的审批权。
在互助会内部,所有有成效的工作者将获得一定数额的资源点数作为报酬和奖励,工作者获得的资源点数量与自己作出的贡献或成绩成正比。与研究小组资源申请额度概念不同的是,这些被称为资源点数的虚拟货币换取的口粮、装备、材料等物资完全属于个人所有。
不愿工作的人同样也有出路,那就是放弃正式会员身份——如果他们有的话——当一个互助会庇护下的平民。平民仍然必须参加军事训练和农耕劳作,但军训和耕作之后的闲暇时间全由自己安排,彻彻底底的自由活动。
因为放弃了对集体的义务,所以平民没有资格参加公议大会,这也是他们选择更多个人自由必须付出的代价。
除此之外,平民享受的待遇和正式会员完全相同。
在互助会,没有靠剥削他人为生的食利阶层,但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衣食无忧的保障。愿意做个平民自食其力,还是去从军当兵,或是到工程部去发挥专长,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目送老赵校长带着一帮孩子登机升空离去后,安秉臣发了老半天愣。
他喜欢看精卫飞行器离地远去的场面,但几次试驾这种飞行器的体验却令他大失所望,不是因为太难太复杂,而是太简单,比足肢车更简单,甚至简单到枯燥乏味。
因为电离子引擎的怪异特性,精卫飞行器总要避免大角度急转之类的机动动作,航线确定之后驾驭者要做的就是保持直线加速的稳定性,然后耐心等待抵达最终目的地。除非前方航线上有突发情况,否则很少会中途改道。如果突然来几个上下翻飞俯冲的华丽动作,飞行速度会瞬间骤然降低,如果要恢复到原先的速度,必须得花费额外时间重新进行直线加速。
这样的飞行方式显然只适合那些性子稳重的人,但却不会让寻求刺激的冒险者感到欣喜。所以,尽管精卫飞行器在外形上能给人予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它位于中央顶部的双人控制舱也明亮宽敞,但真正喜欢反复驾驭它的人却始终不多。
望着飞行器消失的灰暗天空,安秉臣决定去崇明岛那边看看开荒垦田的情况。他不想惊动太多人,只叫上何昌发,两个人换了便衣,轻装简行,径直向着难民安置营而去。
安置营门口的河岸边有互助会民兵掌管的电动摆渡板船,二十分钟来回一趟,主要为方便垦荒人员往来崇明岛上,所以任人乘坐不收任何费用。
两人还在船上就能看见从难民营应征而来的数千人正在农业部组员带领下学着抢种早稻,这轮早稻种下七月份就能收,虽然考虑到田地肥力和种植者素质等问题,收获量不容乐观,但好歹总胜过颗粒无收坐吃山空。
在耕种者背后的荒滩高地上,井然有序排列着各种颜色和款式的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挖有排污沟,最外面还有一道篱笆墙,互助会目前仅能为垦荒队提供这样的住宿条件。
看到会长与何昌发前来,认得两人的农业部耕作组成员们并未争先恐后上前迎接,仅仅远远点头微笑致意,手里的活路始终没有停下。
一来,是因为这轮早稻的抢种已经有些晚了。如果清明前后下地,此刻差不多都该移栽了,懂地里活的老把式只恨不能争分夺秒,哪里还有功夫去扯什么闲篇。
二来,互助会里从上到下都知道,安秉臣最不喜热闹围观,无论下部队还是看庄稼,只要他不主动开口询问,各人只管做自己手头的事最稳妥。放下活路笑脸相迎上去打伞抬轿问寒问暖的人,十个里面通常有十个都没好果子吃,不是在公议大会上被指名道姓斥责,就是被要求加重工作份额。因为能这样做的人,不是在偷懒,就是太清闲。
一来二去,大家渐渐发现逢迎的成本远远超过拍马的收益。所以,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凡手上有事的人见到这位会长都明智地选择点头致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偶尔有几个不开眼的新人会主动上前寻求修理,然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安秉臣也不想耽误这帮农忙中的劳动者,他远远看到正对一帮人训话的纪友贵,抬起手来招了招,示意对方过来。
因为农业部部长徐鲁生正在休假中,现在是老村长纪友贵代为主持农业部工作,这老头刚带了一拨人从十里铺过来援助魔都这边的农耕工作。
“有什么问题,还差什么不?”安秉臣从来都是开门见山,没什么寒暄绕圈子的话。
“别的都没什么,可这地荒了这么多年,又遇上这么一帮生瓜蛋子,每亩能有五六百斤产量都不错了。不过,如果能弄点化肥来就好了,至少可以把产量再往上提个七成。”纪友贵用烟袋捣了捣身后的田土,这些原本的沃土早已多年无人耕种,地力流失严重,岛上几个镇政府都把这些与魔都隔江相望的河滩圈起来,准备建房子赚大钱。可惜,战争让所有的美梦全部破灭。
安秉臣正想说点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