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石溪苏家

金哨本无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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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88年,也就是宋孝宗淳熙十五年的六月初二,茅庚和王家从资水坐船沿江而下,来到了白溪镇。

    下了船,张海三和罗七领着众人到了一处所在,只见大门上悬有一块“白溪官学”的匾额,茅庚心知这便就是自己要任教的学校了。据张海三介绍,这白溪官学前身乃是新化县学,后来新化县治从白溪镇迁到了如今的上梅镇新县城,新化县学随之迁走,这里便换了牌子成了“白溪官学”。

    茅庚结合在县城聆听到的宋教谕临行教诲,和张海三一路所言互相应证,便知这白溪官学不过是挂了个官学的招牌,其实多半是属于民办的性质。

    事实也是,这白溪官学虽曰官学,却主要是白溪本地乡绅出资兴办,官府不过是出了个名义。不过关系到本县教化,尤其是为了教化蛮夷,任教的先生向来是由官府选定的,只是县里仅仅发给一点象征性的俸禄,先生们的生计只能仰仗当地乡绅。

    一行人进得白溪官学大门,便有一位贺先生迎候。贺先生客气一番,就开始张罗起来。先是安排王家一大家子住到东厢,然后将茅庚和文元,安顿到了西厢住下。

    这西厢也许是许久不曾住人,虽经整修打扫,但也许仓促之际收拾得不够彻底,还是透着一股子霉味。不过茅庚看了看之后,很是满足,自己和文元两人虽然只占了西厢一角,但连厅堂带房间有三个房间,算是后世的两室一厅的待遇,刚一参加工作就有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住在东厢的康先生随后出来与大家见礼,那康先生已经六十二岁年纪,一绺白胡子,是这白溪官学硕果仅存的一位至今还坚守岗位的老资格先生。

    据张海三介绍,原本这里还有两位先生,只是去年走了两个,剩下康老先生,偏偏康老先生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使得白溪官学无以为继。正好王老先生兄弟现在可以顶上,嗯,茅庚也算吧。茅庚其实心里明白,自己不过就相当于王老先生兄弟的一个搭头,宋教谕只是安排让茅庚隔三天教授半天的算学,摆明了王老先生兄弟是绝对主力,自己能够充任这个助理教职实在是有些运气的成分。

    原本按照郭主薄的意思,只是将王家兄弟安排去那石溪官学,茅庚和文元则留在县城兼个临时闲差。不过许县令将郭主薄的安排调整了一下,改将茅庚文元也安排去了石溪官学,和王家倒是继续作伴。

    许县令有自己的考虑,茅庚能做成所谓的机关神器最好,做不成的话,反正不在县城,让茅庚到白溪官学做个次等的先生教授算学,怎么也轮不到人说三道四,出了事情好擦屁股。许县令根据自己的观感,不认为茅庚是金兵的探子,倒是颇为担心茅庚是个骗子或者仅仅是一个狂生。

    郭主薄觉得王老先生兄弟是远道而来的归正客,应该不会太讲究,让他们来白溪,说不定能够长期呆下来,使得白溪官学可以稳定地办下去。

    对茅庚来说,在县里兼个闲差还不如在白溪做一个民办教师,起码自由度强多了。所以虽说许县令挫伤了自己参政议政的热情,茅庚还是觉得许县令这人其实也不错。

    在县城的日子也没有白呆,一来二去,文元和张海三如今已经混得十分熟了,两人老乡长老乡短的十分热络。看得出来张海三对自己也十分客气,连许县令介入安置的事也是张海三透露的,这人真的是有些古道热肠,以后有什么事倒是可以找他。

    茅庚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行装,茅庚除了王先生相赠的一件襕衫,就是发了十四贯安置钱后在县城买的一件新襕衫,此外身无长物,文元也差不多。还好这是夏天,难为这里还准备好了草席铺盖,所以茅庚文元两人不一会便安顿完毕,两人便与张海三聊起天来。

    聊着聊着,就聊到县城搬迁一事,文元很是好奇为啥要将县城迁往八十里外的上梅镇,于是问道:

    “张兄,依在下看,这白溪镇水陆两便,也有几分繁华处,为何非要将县城迁往他处?”

    张海三笑了笑,说道:

    “在下初来这新化之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得到的说法甚多,有说是白溪镇这里的风水不及上梅镇的,也有说是资水河行船艰难,需要在上梅镇设一重镇由官府镇子妖的。呵呵!不过在这里的日子一长,就知道以上的说法都是糊弄人的。”

    茅庚心中倒是猜到了其中缘故,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你说,究竟是甚么缘故?”,既是闲谈,茅庚心情轻松,话语不会那么磕巴。

    “熙宁年间新化设县,说与两位兄台得知也无妨,反正王老先生也是知道原委的。相传当年章惇章将军奉王安石之命,意欲武力收服梅山蛮,结果被当时的峒主苏甘为首的一介梅山蛮打得甚是狼狈。后来朝廷换了韬略,派了郭祥正前来梅山招安苏甘,那苏甘原也有倾慕大宋之意,一番谈判之后,苏甘率众纳土归降大宋。只不过,新化开县之初,大宋在此并不置设县令,只是从长沙的武安军和邵州派员驻于新化治理一方,这么一个做法,实则还是苏甘在新化说了算。”

    茅庚没料到还有这么一码事。不过大宋的军力向来不济,又习惯于和谈一途的和谐思维,比如花钱买稳定,历来都是大宋的基本国策,如此一想,大宋对梅山蛮的归化给出特别宽松的政策,也不算什么奇怪之事。

    张海三继续说道:

    “熙宁五年新化设县,当然不能不设县治。这县治所在当时就在这个白溪镇。将这白溪镇作为县城,若是未经苏甘首肯,那当然是作不得数的,换句话说,将白溪镇作为新化县城其实就是苏甘的意思。好了,这白溪镇本来就是当地人的天下,其中又以苏甘一系势力更加强横,导致大宋政令难行,这是可想而知之事。大宋本想通过迁入汉人来慢慢改变不利局面,只是白溪镇本地人十分排外,汉人迁入又谈何容易。不得已,最后只好行一个釜底抽薪之策,就是另建新县城,将县治迁到如今的县城上梅镇。县城迁址之后,汉人迁入县城再也不会引起纠纷,使得临近的汉人纷纷迁入新化新县城,而且新县城又离邵州近了,更是便于治理。果然,新城新气象,此后大宋在新化行政这才有所改观。”

    文元闻言,皱眉道:

    “这么说来,这白溪镇乃是梅山蛮的天下咯!”

    张海三接着说道:

    “也可以这么说。茅兄文兄可知这白溪官学是什么来头?说与两位仁兄听也无妨,这白溪官学虽说是官学,实则跟是苏家的私塾差不多。当然说私塾也不对,这白溪官学也不光是收苏家子弟,各家子弟都是收的。不过白溪官学的办学花费,几乎是苏家包了。这苏家便是那苏甘的后人,据在下所知,那苏家对于汉人却是极好的,茅兄文兄大可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张海三又故作神秘状,嘻嘻笑道:

    “嘿嘿,在下听说这苏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从去年起就开始在挑女婿,说不定看上茅兄或者文兄,也是可能的。如此,在下在这里预先贺喜了!”,边说边作贺喜状,惹得茅文二人笑了起来。

    正说呢,便听贺先生在门外呼唤起来:

    “张兄弟,茅先生、文小兄,我家苏员外有请!”

    茅庚一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光,难道有一个叫苏员外的要请大伙儿大快朵颐一顿不成!

    贺先生接下来的话没有让茅庚的期待落空:

    “是这样的,我家苏员外今晚在得月楼设宴,为远道而来的先生们接风洗尘。”

    茅庚和文元都不知道贺先生所说的苏员外为何要请自己,一脸的疑惑不解,张海三笑道:

    “哦,这位苏员外苏大善人乃是历年来资助白溪官学的大善人,今日设宴为新来的先生接风洗尘,也是苏员外尊师重教的一份心意,两位兄台只管前去就是。”

    那贺先生嘿嘿一笑,说道:

    “对!对!我家员外乃是尊师那个重教的一片心意,请三位移步前往!”

    白溪镇的得月楼靠着资水,酒楼并不大,不过却是本地最为有名的酒楼。茅庚许久没有吃过大餐,早已有些馋了,闻到酒楼的菜香,便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进了雅间,便见已经有两人在坐,年纪大的那人想必就是苏员外了,这人五十上下年纪,长得也不见得有什么奇异之处,方脸黑须,身穿丝绸襕衫,头戴东坡巾,一副文士打扮,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梅山蛮”三个字联系起来。茅庚心想也许这人对白溪官学特别看重,或许是附庸风雅之辈。但无论如何,肯先行来到这里恭候自己一行,已经是颇为难得,茅庚不免对这个苏员外生出一份尊敬来。

    分宾主坐下,贺先生一一介绍,茅庚这才知道另一人乃是苏员外的儿子苏致义,这苏致义排行老二,身任白溪镇的镇官,今日一起来为新到的官学先生接风洗尘,倒也是应有之意。

    王老先生只是兄弟两个前来赴宴,家眷都留在官学那里,贺先生此前安排得妥当,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准备得一应俱全,王家人不必愁吃饭问题。茅庚、文元两个,再加上作陪的贺先生以及张海三,一桌八人正好坐满一张八仙桌。

    接风宴在十分和谐的气氛下进行,苏员外不停地劝酒劝菜,其间特别对于白溪豆腐着意推荐了一番,说这白溪豆腐是一代大儒张栻特别钟爱的美味,茅庚尝了,觉得实在也是不错。还有水煮鱼也不错,麂子肉也很鲜美。不过水酒的味道着实一般,几时得帮他们蒸馏提高点酒精度数才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员外便说到王老先生兄弟和茅庚文元都关心的问题:

    “王家两位先生和茅小先生到了此地,便不必担心,凡事只管找贺先生就是,官府那点俸禄太过微薄,在下另有安排,总之不须先生们为生计操心就是。此外,油溪那边,已经留好了上好的田地,隔两天致义就会带先生们的管家去那里,至于田地耕作之事,也可请人代为耕种,这个致义也会安排。”

    苏员外说什么,苏致义自然是连连点头。王老先生兄弟和茅庚则连声道谢。

    苏员外继续说道:

    “先生们但有甚么要求,也尽管提就是。不必客气!但凡能够办得到的,在下必不推辞。”

    茅庚此时喝了几口酒,忍不住响应苏员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苏员外,小可斗胆,想要两样东西。”

    苏员外友善地笑笑,说道:

    “茅先生请讲。”

    茅庚也不客气,径直道:

    “此地既有豆腐,就有石膏,小可要一些石膏。此外,要制做一张刷黑漆的木板,小可画了图样,只要照---照那个图样做出来就行。小可要教授算学,要用到这两样物事。”

    在茅庚心中,没有黑板和粉笔,教数学真是不可想象,所以第一个便要有黑板和粉笔,而有了石膏,自制粉笔就是。苏员外对茅庚的要求有些奇怪,却仍是一副笑容,说道:

    “本地别的也许不见得有,石膏却是产的,这事好说。刷黑漆的木板也好说。茅先生还有别的要求么?”

    茅庚此时酒劲上来,不顾是初次相见,继续提要求:

    “小可想在油溪河边占一块地,而且小可希望---那个地方正好在水流喘急之处,不知道可否满足小可愿望?”,不能不说,茅庚喝酒之后,口齿流畅了不少。

    苏员外看了看茅庚,又转头望了望身旁的致义,苏致义连忙应声道:

    “茅先生既然提了要求,那就尽量找这么个地方吧!”

    苏员外于是表态道:

    “那就尽量满足茅先生要求。”,然后又补了一句:“茅先生还有要求么?”

    茅庚的要求当然远不止这些,茅庚接下来就想说“小可还想请你们帮忙找到一种看起来锡光闪闪的石头”之类的,想一口气将锑矿也找出来。不过文元在一旁拉了茅庚一把,让茅庚的酒意醒了醒,心说娘的自己有点醉了,差点为了这sb的锑,让自己成了新化第一sb。

    至此,茅庚连忙答道:

    “多谢苏员外成全小可心愿。小可心愿已足,适才---那个唐突,请苏员外不要见怪才好!”

    “茅先生说哪里话来!举手之劳罢了!”,苏员外抚了抚胡须,脸上写满了笑意,竟然一点也没有怪罪茅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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