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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麻仓叶王的目的地是城南的贫民区,那里居住的是一些从平安京外逃难而来躲避妖怪的人。
这些人大多都无法在平安京中站稳脚跟,身无一技之长混日子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贫穷所带来的混乱是城南贫民区的主色调。
麻仓叶王并不喜欢前往城南巡视,那里工作能够推诿的时候,他绝对不会主动出来。
这些贫民的心音十分尖锐,充满了攻击性,甚至有的不止是心音,连同行动上也十分的极端。
这种作风总是让麻仓叶王回忆起曾经居住过的小村落,让他无法不对这些人升起恶感。
那些贵族们好歹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对阴阳师的尊敬,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比暴民要好许多。
麻仓叶王带着敖凌上了阴阳寮的牛车。
他将趴在肩上的黑色幼犬抱下来放到膝上,顺势躺下露出肚皮的幼犬看起来肥嘟嘟的,却着实没有多少重量。
麻仓叶王揉着敖凌圆滚滚的肚皮,软绒温暖的触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动物愿意对一个人露出肚皮意味着它们在这个人十分信任。
拥有这样原型的妖怪同理。
麻仓叶王不知道敖凌对他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份信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愉悦。
“你跟那个魔物说什么了?”麻仓叶王垂眼看着腿上的小妖怪。
被揉肚皮揉得相当舒爽的敖凌晃了晃小短尾巴,“没说什么,就说他很好吃。”
麻仓叶王动作一顿。
“他让我离安倍昌浩远一点。”敖凌伸出四只小短腿抱住麻仓叶王的手,肉垫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继续揉。
爽得根本停不下来。
“那就离他远一点。”麻仓叶王捏了捏敖凌的耳朵,又开始揉肚皮,目光扫过幼犬脖子上的黑绳,目光微暗,轻轻拨弄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放下了。
晴明公的名头的确很好用,何况龙神的筋也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
麻仓叶王不得不遗憾的放弃了将牌牌扔掉的心思。
敖凌被阴阳师揉得哼哼唧唧的,从阴阳寮出来一直到牛车在城南贫民区外停下为止,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邪气也让他吃了个爽。
有人揉肚皮还能吃个痛的感觉太棒了,敖凌感觉自己的生活真是越来越*。
麻仓叶王听着小妖怪的心音不由的弯起了嘴角。
他抱着黑色幼犬从牛车上下来,刚一抬头就看到浑身紧绷的看着他的两个身着狩衣的阴阳生。
——阴阳生,就是有资格成为阴阳师的、正在随同阴阳师学习的门徒。
很遗憾的,这两个阴阳生都没有“见鬼”的才能,并不能看到黑色幼犬的存在。
没有这样的才能,真正晋升成为阴阳师的可能性极小。
但他们虽然没有成为阴阳师的天赋,却的确是有着灵感力的,所以他们能够察觉到麻仓叶王所乘坐的牛车,如今正被一股浓烈的邪气包围着。
“凌,收敛点。”麻仓叶王垂眼看着敖凌,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你招来的邪气太多了。”
敖凌嗷呜了一声,把牵着邪气的一小股妖力收了回来。
“麻、麻仓大人……”一个少年模样的阴阳生紧张的看着麻仓叶王,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下歇了想要对那些邪气询问一番的心思,躬身恭谨的道:“您交给我们地址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是有贫民在那里擅自修建了一座桥。”
麻仓叶王挑挑眉,松开抱着小妖怪的手,看着敖凌安然落地之后,才伸手将腰间的蝙蝠扇抽出来握在手上。
“一座桥。”他淡淡的重复了一句,而后看向那个阴阳生,“领路。”
两名阴阳生恭敬的应声,转身便向发现异常的地方走去。
敖凌跟在麻仓叶王身边,闻着空气中浅淡的血腥气,微微皱了皱眉。
“叶王,是羽衣狐的血。”敖凌看向麻仓叶王,感觉仰着头有点累,干脆就变大了,长到跟麻仓叶王差不多的高度。
眼看着小幼犬变成了大狼狗的麻仓叶王脚步不停,视线落在身侧的大狗身上。
这妖怪除了缺心眼一根筋这点的确是像没长大的小鬼一样之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正在成长期的健壮妖怪。
——之前觉得黑色幼犬的形态正对应着对方六岁的稚龄果然是错误的想法。
凌可能只是单纯的比较喜欢幼犬的姿态而已吧,麻仓叶王这样想道。
“羽衣狐的血,我之前应该清理干净了才对。”敖凌觉得以自己的那把妖刀的贪吃程度,它肯定不会放过一丝能够吞噬的妖血。
麻仓叶王抬头看向隐隐约约能够窥见的新桥,摇了摇头,“被毁坏的建筑中有残留的血肉是很正常的。”
“麻仓大人,您说什……”
麻仓叶王扫了回过头来的阴阳生一眼,“无事。”
阴阳生的目光在麻仓叶王身边转了转,露出一丝钦羡的神情,收回目光之后更为恭敬了几分。
他以为麻仓叶王在跟自己的式神说话。
能够成为真正的阴阳师的人,最基本的手段就是召唤式神,无数阴阳生死在了这一关上,被挡在阴阳道的门外徘徊始终不得进入。
“大妖怪的血啊……”麻仓叶王看着那座桥,以及拿着棍棒与许多工具同平安京的守卫对峙的贫民,眼神倏然转冷。
他厌恶贫民,尤其是这种高举着棍棒以此要挟他人的贫民。
——就像当初将他和他的母亲视作妖怪,把他们驱赶着离开的村民一样。
“羽衣狐的血会引来很多鬼怪。”敖凌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上的气骤然变得冰冷尖锐的麻仓叶王,“怎么了,叶王?”
“没什么。”麻仓叶王手中洁白的蝙蝠扇展开,挡住了他紧抿着的嘴唇,冰冷的目光转向敖凌时放柔了些许,“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敖凌完全会错了意,他看向那座桥,“是那座桥有什么问题吗?”
“恩。”麻仓叶王没有向小妖怪提起自己过去的意思,他顺着敖凌的话点了点头,“因为在建造的时候掺了羽衣狐的血的缘故,这座桥跟彼岸相连了。”
敖凌一愣,讪讪的哼哼两声,主动背上了一口大锅,“所以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
“跟你没有关系。”麻仓叶王看着前面两个阴阳生竖起耳朵偷听的样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实际上如果不是敖凌跑出来撵走了羽衣狐,如今这些贫民根本都无法踏出家门。
城南的贫民区面对妖怪的结界非常薄弱,在羽衣狐之前每天晚上都作妖的时候,就连白天,这里都妖气弥漫,四处都是肆虐的妖怪。
他们哪还有机会将这座桥修好,不被吃掉就很不错了。
“这座桥其实陆陆续续的已经修建很久了,因为都是贫民自己修建的缘故,也没有人管。”阴阳生说道,实际上贫民区在贵族们眼中老早就不属于平安京的范围了,那些贫民怎么做都跟他们没关系。
“后来据说是贫民区一个名望很高的老人晚上做了个梦,说一定要把这座桥修好,不然大家都会被妖怪吃掉,所以他们才彻底修好了这座桥,也不使用,就是不让人靠近。”
敖凌看了看麻仓叶王,想得到一个解释,却发觉对方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蝙蝠扇。
听到敖凌心中疑惑的麻仓叶王收回了扇子,“是想要回来的彼世之人的小把戏,借着大妖怪的血给即将进入彼世的人传递讯息,所以才会选择一个老人。”
敖凌听得一愣一愣的,“能复活?”
“能成为鬼怪。”麻仓叶王摇摇头,“能像你的老师一样幸运的人很少。”
不是谁都能驱使得动一个实力颇强的妖怪的,而且还是拜托这个妖怪去寻找跟“重生”这个沾着些禁忌意味的词汇相关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个妖怪还并非出于某种契约的胁迫,完全是心甘情愿。
说那个人幸运,的确是没错。
敖凌听着觉得有点小自豪,然后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跟麻仓叶王提过松阳老师的事情。
麻仓叶王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对方闪烁着疑惑的漆黑兽瞳,神情坦然的移开了视线。
“……”难道记错了?
正在敖凌努力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松阳老师的时候,一行人走到了桥边。
“阴阳师大人来了!”贫民们看到麻仓叶王的时候双目一亮。
“阴阳师大人,这座桥可是震慑妖物的,怎么会带来凶兆呢!”一个老者站在人群最前方满脸愤然,“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敖凌看了看那个老者,又看了看神情冷淡连眼神都变得晦涩无比的麻仓叶王。
“这个老人身上的气很虚弱了,不过了两天就得死。”
麻仓叶王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出声的黑犬。
那老人见麻仓叶王不吭声,便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同一般,更加理直气壮了,“这是我们贫民自己建造的桥,凭什么要毁掉它!”
他身后的贫民的情绪被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跟着变得激愤起来。
“就是!这是我们贫民自己建造的桥,没有花费别人一分钱,凭什么阴阳师说有凶兆就要拆毁它!”
“刚修好的桥就说是凶兆要拆毁,你们怎么不干脆将整个城南的贫民屋子都拆了呢!”
“修建这座桥之前还能看到妖怪,修完之后当夜就没有了,这哪是什么凶兆!”
——不,那是因为我前天晚上把羽衣狐给撵走了。
敖凌看着那些贫民群情激愤模样,听着听着就发现他们的矛头对准了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把玩着手中蝙蝠扇的麻仓叶王。
“您就是测算出凶兆的阴阳师大人吧!”老者手中拄着拐杖,咄咄逼人的质问道:“您为什么说这里有凶兆?贫民连自己建造一座桥的资格都没有吗?如果是因为这样,何必还要安上一个凶兆的名头!”
“我是阴阳师,还是你们是?”麻仓叶王抬眼冷冷的看着那个老者。
老者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可是因为您一句话就要将这座桥拆毁——”
“拆桥,或者等死。”麻仓叶王打断了老者的话,无比干脆利落没留下一点余地。
他将手中的扇面合上,语气平静,“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