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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清染在这么短且又急迫的时间内将慕容家慌不择路的女眷安排妥当,梁景端佩服之极,心道,若换做他,怕也做不到如慕容小姐这么缜密从容吧。
一名护卫牵马过来,慕容清染换骑。
梁景端心里怅然若失,有些感觉,霎时而起,却已铭记,此中之味,只有自知。
“点燃烽火,向附近州府求助。”兖州、密州、沂州离齐州最近,慕容清染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密州刺史,她的那个二姐夫陈士祥不指望了,但兖州刺史与亳州知州是亲家,而亳州知州季大人是慕容清染大嫂的爹,虽然自大嫂死后,季家几次派人想来慕容侯府查明真相,都被魉鬼阻扰,但季家同慕容侯府的这层姻亲关系在,如今慕容侯府有难,齐州城有难,慕容清染只能什么法子都试一试了,能不能来,慕容清染心里也没底。
即便与魉鬼撕了脸面,祖父武德公慕容正的面子总要给的。
已有多少年未点燃烽火了,反正从慕容清染记事以来,她就没见过魉鬼使用过这个烽火。平日无战事,想来也不会去用。
“是。”侯府护卫领命而去。
西南的城门口,周奶娘退守,看到烽火起,不知是敌是友,正拿不定主意时,身边的俞通判道,“这是我齐州有难的烽火,用的是潮湿的枝木,比寻常烟更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回事,好,好啊。周奶娘,我们有救了。”俞通判看到浓烟起,面露喜色。
周奶娘白了他一眼,“谁来救我们,是青州那个齐王的军队吗。”
齐鲁之地,就只有齐州这一处挡着了,请齐王过来,俞通判想想就绝望,得,丢了齐州,他也是死路一条,不止自个儿死,还连累家人,若现在死,好歹能捞个尽忠职守的名头。
“这不还有兖州刺史吗。”俞通判想来想去,跟慕容清染想到了一处,只有一个兖州刺史了。
“魉鬼那个阴险卑鄙的,搜刮了齐州这么多年,还不肯放过齐州。”周奶娘愤愤不平,“别让老娘抓到他,否则老娘一定剥了他那层鬼皮。”
“上苍保佑,若能熬过今晚,本官日后一定会当个亲政爱民的好官。”俞通判跪地,求神拜佛。
怪不得被那个郑知府欺压,真是个窝囊通判。周奶娘对朝廷派这么个人来齐州为官,失望透顶,“别跪了,这大晚上的,你就不怕把冥界的鬼神也拜来了。”
鬼神,俞通判吓得跳起,却也不敢再拜了。
“奶娘。”慕容清染策马穿过城门。
周奶娘看到慕容清染,喜极而泣,“小姐,您来了。是奶娘没用,侯府已被恶鬼所占……”
“那……四姐、齐先生……”慕容清染当即想到了四姐慕容清鸾和齐恪,脸色一白,四姐还在昏睡,齐先生四肢已废,她怎么能将他们丢在侯府,要是带上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没有消息。”周奶娘将齐州守军全部的兵力集中在此,那群恶鬼也一时攻不过来,但别的地方,却惨不忍睹。夜半鬼声,凄厉的哭嚎,惊醒了睡梦中的齐州百姓,他们还未逃出房门,便已死在了恶鬼的撕咬中。
“没有消息,没有消息也好。”慕容清染艰难地开口。
“慕容小姐,齐州城你最熟悉,快下令吧,再迟……”梁景端看到前方屋檐上乌黑的一片,鬼影乱飞,而百姓毫无还手之力,东奔西逃,涌在了一起。后半夜的齐州城,无疑成了人间地狱,鬼门关。
慕容清染没有武功,眼力也不及梁景端,但她耳力好,能听到百姓临死之前的痛苦哀嚎,那种被生生咬下一截胳膊,被生吞活剥的血淋淋的声音,让她泪迷了双眼。这辈子,她犯下的最大的错,就是为了一己之仇,以致满城百姓而不顾。
“下什么令,你没看到这些兵士都怕得要死,让他们过去,也是送死。”与出现在慕容家祖坟的那些恶鬼不同,围攻齐州的恶鬼,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凶狠至极。青团子道,“还是再等等吧,你们不是说到了寅时,这些恶鬼的功力就会减弱,到时再反击,我们就有胜算了。”
“那个时候,齐州城就是一座死城了。”梁景端拔剑,“能救一个是一个。”
萧岩质问道,“慕容小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别藏着掩着了,你们慕容侯府的那个布防图呢,那传言中神秘的暗卫呢?”
“你这是什么话,若是有那布防图,有那暗卫,我家小姐早就把慕容鹤,不,那个魉鬼杀了,哪让他当了十年的济阳候。”周奶娘反驳道。
布防图的传言是假的,萧岩错愕,那慕容清染这个女人,还拿这个子虚乌有的布防图哄骗王爷,还说的煞有其事,连他都信了。
“别吵了你们。”眼看萧岩与周奶娘要打了起来,梁景端一剑横在他们当中,“有这力气,你们可以杀几只鬼了。”
布防图。闭上眼,慕容清染在这一念之间,仿佛置身到了观澜别院。
“慕……”梁景端刚要喊她,但被周奶娘拦住了。
五年前,慕容鹤带她第一次上观澜别院,当时,慕容清染利用慕容清鸾带她去观泉,月色中,她看到槛泉清波泛着涟漪。
半月,亭中,泉眼,血誓……
没有人知道,慕容清染当年在槛泉,看到了什么。
阮师刀。
没错,那把刀,是阮师刀。
慕容世家第一任家主传下来的阮师刀。
“青团子,把刀给我。”慕容清染回想着当年看到的那把刀的图案、纹样,越来越觉得与阮师刀契合,是啊,不在这把代表慕容家家主身份的阮师刀上,又会在哪里,怪不得魉鬼寻这把刀寻了十年之久。
都怪当年的赵十三,无故闯进来,破坏了槛泉的泉眼,让她没有进一步看清,以致随着她年岁增长,没有了当年的灵性,再也看不到了。
爹爹说,机会只有一次。
而她,就这么错过了。
她看不到,旁人更看不到了。
这把阮师刀有什么出奇之处吗,能自己飞过去杀鬼?青团子拿了阮师刀也有几日了,左看右看,刀上每个图案纹理他都摸过,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除了是慕容家家主身份的佩刀,是上古名刀,还有什么,他还真看不出来。
阮师刀有一定的分量,慕容清染拿着有些吃力。
“先祖在上,今有不肖子孙慕容清染,不得已惊扰先祖之灵,以血唤我先祖之威,护我齐州一城百姓!”
素手一碰锋利的阮师刀,立时血流不止。
梁景端、青团子、萧岩等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清染,阮师刀在一个会武功的人手里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在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手里。
“好妹妹,你歃血起誓,放个几滴就好了,你的心意,我们大家都看到了。”那么多血,看得青团子比放了他自己的血还心疼。
当素手沿着阮师刀的刀面划过,鲜血染红了阮师刀的图案纹理,萧岩第一个察觉,“百余年前,齐州曾流传的那个秘密,可能是真的。”
“什么秘密?”青团子好奇。
梁景端沉思道,“此事我也听我祖父辈说过,助开国皇帝安天下,而后被封世代守于齐州的第一任齐国公,也就是慕容小姐的先祖,当年曾被传为女子之身,但因她手持阮师刀,以武定齐州,这传言便不攻自破。”
哪有女子这般英武,还被封为国公。若是旁人说出这等话,多半会笑说这话的人脑子坏了,但梁景端说这话,却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汴州梁家,可并不是什么勋贵世家,他们曾是前朝皇族后裔,关于百年前的隐秘,他们若不知道,世间便没有人能探听到了,毕竟事关皇家,总不能去向当今皇上问吧。
所以,第一任的慕容家家主,所封的是国公,而非州候。
只是后代子孙不争气,一次次被朝廷降爵,到了武德公慕容正这一代,勉强保住了州侯,而没有再降为县侯。
想到了这一层,很多事,便能解释了,为何后来的济阳候找不到布防图,练不成第一任家主的绝世之功,男女之别,武功自然天差地别。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
“先祖是不是女子之身,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过我们慕容家的家谱,第一任家主慕容臻确实如梁公子所言,是慕容家唯一一个国公,此后,慕容家……”慕容清染苦笑,“也就祖父武德公一人力挽我们慕容家颓败之势了。”
鲜血浸入,上古的名刀染红,
慕容清染想到父亲慕容肃昔日之言,如今听到梁景端、萧岩的分析,再想到那本写有她名字的族谱,虽然魉鬼承继济阳候之后,将慕容鹤的名字和慕容珍之名也加了上去,看到她名字后,还笑说死去的大哥果然最疼唯一的嫡女,不舍得她出嫁,续上族谱,是为了日后招婿。
一桩桩的事,闪过慕容清染脑海,任慕容清染再聪慧,当年也才只有五岁,时过境迁,很多事,都已掩埋。
慕容家世代家主相传的秘密,断在了他爹慕容肃的手上。
她能做的,便是拿自己的血,去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