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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姬文华并不知道,明德宗派朱鄞祯给龙儿的乳母下毒一事。只是机缘巧合,姬文华出手的时候,恰好是明德宗对朱鄞祯说的毒发时间。所以除了明德宗,没有任何人想到真正的凶手竟另有其人。
“父皇,华妃与龙儿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朱鄞祯冷着脸发问。他虽然没有直接质疑明德宗,可是言语之间的怀疑却是不容置喙的。朱鄞祯无法相信姬文华会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竟会对一个小婴儿下手。
“朕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事实上朕一开始也不相信这竟是华妃做的!”明德宗长长叹息了一声,“如果,朕说,华妃这么做,是出于嫉妒,你信不信?”
龙儿意外夭折,明德宗心知事有蹊跷,便悄悄安排了心腹太监去调查此事,结果龙儿的死因令明德宗大吃一惊。原来竟是姬文华偷偷拿了传染病患者使用过的手巾,给龙儿擦脸。这才致使了龙儿突发急疫,不治身亡。
这件事情,明德宗也曾找姬文华对峙过,姬文华并没有否认。而她对龙儿下毒手的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
姬文华竟是因为见不得朱鄞祁和尉妘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她竟是受不了朱鄞祁将原本属于她的爱恋,转嫁到龙儿身上去。
朱鄞祯愣在当地,久久不能回神。他竟不知道,姬文华对朱鄞祁的爱恋如此深。因爱成魔,姬文华因为朱鄞祁而对龙儿下毒手,这件事,无论如何,让朱鄞祯无法接受。
“老四,姬文华并不像你们了解得那样善良无害。她与老大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那样的女人,朕终究是容不得的。也幸亏景轩确实是你的子嗣,不然……”明德宗锐利的鹰眼里有隐忍的痛心。
朱鄞祯依旧保持着呆滞的状态,这样的信息令他难以消化。朱鄞祯还以为,姬文华嫁给自己,是为了忘记朱鄞祁。可原来……真.相总是太残忍!
朱鄞祯苦笑一声,他做人真是失败到了极点,连自己的枕边人的面目竟总是看不清楚。尉欣妍如是,现在竟连姬文华都如是。
“父皇这是在告诉儿子,儿子这些年一直活得像个傻瓜吗?”戴着一顶大绿帽子,还自以为过得很幸福。何止是傻瓜,根本就是个大傻瓜,是个超级无敌的大傻瓜!朱鄞祯自嘲地勾起一抹笑。
“老四,不可妄自菲薄!你只是太过仁善,且为他人考虑太多了。”明德宗长叹一口气,朱鄞祯非但不傻,反而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多年来也政绩上亦有不少建树。
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朱鄞祯处理起国事来向来是有条不紊,临危不乱。可面对家人,处理家事,却薄弱了些许。然而,这个与傻无关,只是对家人太过宽容。
“老四,自私,是人的本能!其实任何时候,你都不该抛弃它的。即便是在朕与你母后面前,你都不应该太无私。该自私的时候必须自私,该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就会自己而活!”朱鄞祯就是因为不够自私,太顾虑他们,太为别人考虑,这才会在姬文华这边栽跟头。
其实,朱鄞祯这些年受的委屈,又何止这些。不过,有因必有果,一切都是性格使然。朱鄞祯过度正直又过度善良的心,注定了他这一生会受到伤害,必须承受痛苦。
不过,反过来说,还有一句话倒是,吃亏是福!明德宗一直深信,朱鄞祯这样勇于吃亏的精神,必然会给他带来深厚的福泽。
朱鄞祯寒着眼眸不说话。他竟从来不知道,对人无私也是一种缺点。明德宗这番话,几乎要颠覆了他的人生信念。
从小,朱鄞祯受到的教育就是,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和骨肉天亲,同枝连起。所以,在朱鄞祯心中,为家人付出,对家人宽容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活了快三十岁,他的父皇却反过来教育他说,要活得自私自利一点。
“父皇言之有理,儿子受教了。”朱鄞祯嗤笑一声,眼里写满嘲讽。“如此,儿子今日就如父皇教育一般,自私一回,儿子不会接受皇位的,请父从今往后,再不要再试图将太子之位强加到儿子头上了!”
明德宗一怔,眼眸里闪过一道阴郁。“老四,事关江山社稷,朕希望你不要拿此事来跟朕赌气!”
“父皇,儿子不是赌气,是真心话。父皇不是要儿子为自己而活吗,当个闲散王爷,就是儿子想要的人生。”朱鄞祯扬眉望着明德宗。不想当皇帝,这句从来不是赌气的话。只是朱鄞祯从来没有下定过决心,给予坚决的拒绝。
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朱鄞祯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既然一时口快将真心话说出了口,朱鄞祯也不打算收回了。权当是用他的真心话,来试探明德宗的真心吧!朱鄞祯也想知道,明德宗所谓的让他为自己而活,是不是真心话。因为这么多年来,明德宗和姬皇后一直在操控着他的人生。
有股怒气在明德宗的眉间凝聚,换做平常,朱鄞祯说出这种糊涂话,明德宗一个混账早就扔过去了。可是,现在朱鄞祯刚刚得知了姬文华的真实面目,内心受到创伤,明德宗决定原谅朱鄞祯一次,毕竟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明德宗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抬手拍了拍朱鄞祯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道,“老四,朕知道华妃的事情令你大受打击,朕也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你眼下既然无心国事,不如就回府去吧!敞开心扉与沐妃好好谈谈。沐妃是个明事理的好女娃,朕相信她会理解你的苦楚,与你携手并肩,不离不弃的。”
明德宗想三两拨千斤将朱鄞祯说不接受皇位的事,含糊过去,朱鄞祯可不乐意了。“谢父皇体谅!儿子会和梦儿好好解释清楚的。请恕儿子不孝,日后不能再为父皇分忧,国事繁重,还请父皇好好保重龙体!”
明德宗可以将他的意志曲解成只是一时无心国事,朱鄞祯一样可以将明德宗让他回府的好意,曲解成永久回府。
“老四,不可放肆!”明德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瞬间爆发,听听这朱鄞祯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敢情他日后都打算不理朝政了吗?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熊孩子吗?“老四,华妃这件事上,朕没有及时对你坦白,是朕的不是。你对朕有怨怼,朕不怪你!可是,你生气归生气,又怎可像个孩子一般无理取闹?”
怨怼?自然是有的!朱鄞祯自然是有怨怼的。他被自己的枕边人欺骗了那么多年,他的父皇明知内情却绝口不言,眼睁睁看着他沦为一个笑话,他怎么可能不怨?
龙儿的夭折,朱鄞祯一直以为是他派人下毒造成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自责无比,可原来,却只是明德宗的一个骗局。连自己的儿子都设计,这样的父皇,怎么能不让他怨怼?
想到沈梦璐当初知道是他毒害了龙儿时,对他那样失望透顶的表情,朱鄞祯一颗心都快碎了。一切的悲剧,竟都起源于他全心拥戴的好父皇,朱鄞祯一颗心被伤得千疮百孔。
“不是父皇教育儿子要学会自私吗?怎么儿子听父皇的话,竟成了无理取闹了?到底是父皇教得不够清楚,还是儿子驽钝,理解得不够确切?”朱鄞祯讥诮地回击。
“老四,你非得要这么曲解朕的意思吗?你……你……你是要气死朕吗?”明德宗怒喝一声,颤抖着手指,指着朱鄞祯,被他气得一口气哽嗓子口提不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原本候在门外伺候的安公公,听到明德宗的怒喝声,顾不得礼节,不待明德宗传召就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明德宗呼吸困难的模样,安公公赶紧上前为明德宗顺气,并及时掏出一粒丹药给明德宗服下。
做奴才的,本不该插嘴主子的事情,可是见向来懂事的朱鄞祯将明德宗气成这样,安公公终于也忍不住了。“王爷,皇上身子不好,您不该这样刺激……”
“安德贵,住嘴!”吞下丹药的明德宗喘着粗气喝住了安德贵未说完的话。“退下!”
“皇上……”安公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在明德宗压迫的视线中,默默地退出了大殿,继续回到了门口。
朱鄞祯的眼眸暗了暗。明德宗身子不好这一点,不用安公公提醒,朱鄞祯也发现了,可显然明德宗不想让他知道。
朱鄞祯望着明德宗略带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内疚。“父皇,您还好吧?”
“老四,家事国事要分清!”缓过一口气的明德宗没有回答朱鄞祯的问题,反而语重心长地开口。“朕让你多为自己考虑没有错,可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你身为皇家子弟,除了有与生俱来的的优越以外,更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你向来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且从小明白自己的使命,这么多年来为了我们大明江山,废寝忘食,牺牲了许多。当年改立太子一事,朕知道你受尽了委屈,朕也知道你曾立下过誓言不夺帝位。可是老四,朕老了,太子而今身陷毒物无法自拔。咱们这大明江山,总得有人继承。”
朱鄞祯抿着唇不语。明德宗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诚如明德宗说的,这些年来,他为了大明江山已经付出了太多了。朱鄞祯身上背负的压力太重,众人对他的要求和期待太多,他也会累的。“父皇,皇位的继承人不是只有儿子。”
明德宗深深地看了朱鄞祯一眼,“朕知道,还有景轩。可是景轩年幼,你当难道真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背负起这江山社稷的重担吗?”
朱鄞祯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无奈的笑容。“父皇,这也是景轩的命不是吗?”这就是皇家子弟的无奈。“更何况,景轩也不小了,马上就满十二岁了,是时候担负起嫡皇孙的职责来了。”
明德宗的眸光暗淡下来。“你的心思,朕明白了。如果当个闲散王爷,果真是你的人生向往,那么朕,虽然觉得很失望,不过也会决定尊重你的选择。好了,你回府去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明德宗说完这句话,便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朱鄞祯。
“父皇,儿子,告退了。”明德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斑白的两鬓令朱鄞祯微微有些酸涩。朱鄞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明德宗,最后只好呐呐地退出了御书房。
直到朱鄞祯离去,明德宗都没有睁开眼睛。失望,遍布了他的全身。朱鄞祯这般意志坚定地拒绝接受皇位,让明德宗倍感痛心。
多么悲哀啊!大好江山,居然都无能肯接。明德宗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历代先祖皇帝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手足相残,令人忧伤。而轮到他这里,竟是没有嫡子肯接受这皇位,令人无比悲哀。
明德宗甚至开始怀疑,他从小教育朱鄞祯谦恭礼让,这样的做法是不是错了。竟然将朱鄞祯教成了一个连皇位都可以礼让出去的谦谦君子,这大概会成为大明历史上,最失败的案例吧!是皇子教育史上的一大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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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因为和朱鄞祯置气,加上忙着张罗姬文华忌日一事,身心俱疲的沈梦璐有些劳累过度。考虑到腹中胎儿,沈梦璐用过晚膳,便早早就寝了。
朱鄞祯回到沐王府的时候,沈梦璐已经缩卷着身子睡熟了,宛若胎儿一般孤独的姿势。
朱鄞祯望着睡梦中都秀眉紧蹙的沈梦璐,心里十分不好受。自从沈梦璐嫁给他之后,烦心事似乎就没有远离过她。而最近因为姬文华的事情,沈梦璐皱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朱鄞祯多么想用他宽厚的大掌,为沈梦璐扶平她皱起的眉头,多想将沈梦璐拥入怀中,温暖她微凉的左心房。
可生怕吵醒沈梦璐,朱鄞祯甚至不敢伸手抚触沈梦璐,只好用他那缱绻的眸光,温柔地抚上沈梦璐略显消瘦的脸颊,眼眸里盛满了浓密的爱恋。
“娘子,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朱鄞祯跪坐在g边,低声轻喃。“为夫知道错了,是为夫做错了,请你原谅为夫好吗?请你,不要离开为夫,好吗?”
说出离开二字的时候,朱鄞祯的嗓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沈梦璐居然想离开自己,这是朱鄞祯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的事情。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朱鄞祯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儿孙满堂,白发苍苍。
可是,他竟将他的娘子,他心爱的女子逼到了想逃离,朱鄞祯内心充满了自责。原本在不知道姬文华的阴暗面时,朱鄞祯也曾暗暗责备过沈梦璐太过计较,觉得沈梦璐老揪着已逝的姬文华说事,太不应该了。
可现在,朱鄞祯对沈梦璐只有满溢的歉意,他为自己曾对沈梦璐产生过的的质疑,感到深深的愧疚。他原以为他对姬文华的维护是理直气壮的,可是明德宗告诉他的真.相,却让他的闪躲和隐瞒变成一个笑话。
朱鄞祯的心中被痛苦缠绕,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求得沈梦璐的谅解,也不确定,沈梦璐是否会如明德宗所认为的那样,能理解他的内心的苦痛,因而打消离开他的念头。
沈梦璐其实早就已经醒了。沈梦璐向来浅眠,警觉性又高,加上朱鄞祯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令人无法忽视。所以,在朱鄞祯叹第一口气的时候,沈梦璐就已经醒过来了。没有睁开眼睛,一是因为沈梦璐依旧觉得很累,二是因为她不知该用何态度面对朱鄞祯。
沈梦璐没有预料到朱鄞祯会在这个时候回府。眼下因为朱鄞祁和番族议和一事,正是公务繁忙的时候,明德宗似乎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放朱鄞祯回府。她还以为,朱鄞祯不到姬文华忌日当天,应该不会回来才对。
朱鄞祯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可他不容忽略的眸光却一直停留在沈梦璐身上,让沈梦璐倍感压抑。
她不明白朱鄞祯这到底算什么意思,一句知道错了,就算完事了?如果朱鄞祯是来道歉的,那么这样的道歉方式未免太没诚意了些!
朱鄞祯说知道错了,可是错在哪里?他又打算如何改正?这些才是重点!沈梦璐等了个半天,也没听到朱鄞祯说到重点。好吧!说话没有重点确实令人懊恼,可最令人恼火的是,朱鄞祯索性一个字都没有!
敢情他这是特意跑回来看她睡觉的吗?沈梦璐各种被朱鄞祯影响得睡不着觉。朱鄞祯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烈了,令她有些窒息的感觉。
“朱鄞祯,如果你是来影响我休息的,恭喜你!你成功了!”不得已,沈梦璐睁开了眼睛。
“娘子,为夫吵醒你了?”听到沈梦璐没好气的声音,朱鄞祯有些错愕,他脸上那抹来不及收回的哀伤,直直落入了沈梦璐的眼眸。
哀伤?沈梦璐蹙了蹙眉。“朱鄞祯,你要悼念亡妻请出门右转到底,直入芝华宫。”姬文华的忌日还没到,朱鄞祯就摆出了一副吊唁死人的嘴脸,惹得沈梦璐一阵反胃。
“娘子,我……”沈梦璐充满火药味的言语,让朱鄞祯一阵语塞。沈梦璐显然还没消气,这让朱鄞祯原本就受伤的心,更加如刀割一般疼痛。
“娘子,你可以再给为夫一次解释的机会吗?”朱鄞祯强忍着内心翻滚的苦海,低声开口。
“不用了,该说的你都说了,该听的我也都听了。”沈梦璐冷声拒绝,然后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扰人清梦是可耻的!请你出去吧,不要影响我睡觉了,我现在很累,没精力听你编故事。”
沈梦璐给过朱鄞祯无数次解释的机会,可是每一次,都被朱鄞祯的不坦诚伤到。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心亦不例外。她没有防弹衣,也没有铜墙铁壁,实在禁不起朱鄞祯一次一次的伤害。既然决定要离开了,沈梦璐也不想再作孽自己,一次又一次去体会被爱人不信任的痛苦。
“娘子……”朱鄞祯的眼里飞过一抹痛苦,他没有预料到,因为他对姬文华的无理维护,竟将沈梦璐伤得这么深。
“朱鄞祯,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见朱鄞祯又开始磨磨唧唧,沈梦璐恼火了,噌地一声坐起身子,摸到鞋子就起身要走。
“娘子,你别走!”朱鄞祯伸手压住沈梦璐的双肩,让她坐回到*上。“娘子,你不用走,为夫走就是了。娘子你,好好休息吧!”朱鄞祯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努力摆出平静的表情。
沈梦璐冷冷地嗯了一声表示应过,然后重新躺回到*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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