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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听玉瀚与自己笑闹,早习惯了,脸虽然依旧飞红了,却也反倒笑他,“你在外面时常冷着脸,让人以为有多正经,不想回到家里竟是这样!”
“若还是外面的模样,那这里便不是家了,”又笑着逗她,“若是在外面亦如此时,六奶奶岂不是要生气?”
说着让屋内的人退下,玉瀚便笑着与云娘坐在一处,“我说的果真有理吧!”
云娘听了也笑,“我总讲不过你的歪理,恨不得再咬你一口。”
原本汤玉瀚还在喂她喝酒,现在听了此语,便将酒杯扔到一旁,只才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都倒在了炕上。
“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么才几天就忍不住了,等晚上的时候就不成吗?”云娘推他,“难道没听人说过,床上夫妻,床下群子嘛。”
“那些话我是不信的,”汤玉瀚才不肯起来,又道:“先做了再好好吃酒,要么酒也吃不安心。”
云娘总是强不过他,便掩面道:“京城里就是这一处不好,寻常吃酒也用炕桌,倒是便宜了你。”
玉瀚便笑,“你要是喜欢床,我便让他们抬来一张,放了帐子倒也十分有趣。”
云娘赶紧反对,“算了!”不管是床还是炕,结果还不是一样,反闹得人人尽知的。
待重新起了身,汤玉瀚懒懒散散地,云娘面上含春,两人再对饮,却是另一种滋味。
到了酒酣之时,云娘却还是忍不住道:“这个月家里的进帐比上月多了两成半,我算着下个月还要多呢。”说着将帐目说出来给他听。
玉瀚便笑她,“还是这么爱银子!”又道:“先前银子只要在我手中,便没有不花用光的时候,眼下夫人却能赚了回来,果真是了不得的本事。”
云娘自己也得意,“先前我在盛泽镇时,每有京城的客商来收锦缎,虽知他们一定从中赚了,但却不知差价竟如此之大!我到了京城便冷眼看大家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这一次丁寡妇和苏娘子都按我的主意做了新品,再直接交给我们家的铺子,利便高得很!”
玉瀚也不由得赞道:“江南自丝织繁盛以来,倒是有不少女子竟不亚于男子,织锦养家,又多才能,你们几个倒是说得来。”
“丁寡妇一向帮我了许多,就是家里的织厂现在也由她帮着姐姐呢,苏娘子却是另一种,她自然也是为我好的人,但是时时也要与我比着,我亦愿意有她在一旁攀比,才能不断地想出新主意呢。”
“这便是良师益友。”
“可也真是,原来古人的话再不错的。”云娘又道:“我们在一起做生意也极好,虽然是三家合伙儿,也都是为了得利,但却从不会为银钱而纷争。就说这一次的货价吧,她们两个都说我在京城花用大,便都各自降了一成给我。”
汤玉瀚便笑道:“你自然不会亏她们的。”他自然是最清楚云娘的为人,又道:“本是女子,行动倒不亚于我等须眉呢。”
云娘果然笑道:“我索性将红利各给她们加了一成。”
玉瀚突然又想起一事,“我怎么在祖父处听大嫂要你帮忙管家的话,你可不要随便答应,府里的事乱着呢。”
云娘便笑,“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岂不知大嫂并非出于实心,而只是给大家看的?早就回绝了。”
汤玉瀚瞧着无人便又来捏她的脸,“我怎么就忘记了,刚还说你是有见识的巾帼英雄呢!”
云娘却正色道:“我不肯管家,还有一个道理:我们毕竟只是六房,早晚要分家出去的,何苦参与太多呢。再者我平日里已经有许多事情了,更兼还要织锦,若是帮忙管家,献给皇上的屏风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织好了。”
外面的人都当云娘出身农家,见识低微,亦无主持中馈的能力。只有玉瀚才明白,其实云娘只是不愿意显露,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若是知道了她的才华,还不知道要怎么汗颜呢。心里越发喜欢,于是笑道:“既然赚了银子有功,等闲时我再带你出去,你想做什么,看戏?去琉璃厂?还是买首饰?”
云娘便羞他,“这一个月你哪里有空闲?就连休沐日都忙着,还说要带我出门,我自己都出了好几回门了。”
“明日我便向皇上告假专门带你出宫玩!”
“你与我胡闹就罢了,竟然还敢到皇上面前闹去!”
“我才不胡闹,你只说你想去哪里玩吧。”
云娘度其之意,定然是真要向皇上告假了,便赶紧又转了回来,“我自己哪里去不得,还要你专门告假陪着!而且方才我说过,近来因事情多,我连那锦也没有织好,才不想出门玩呢。”
因又有了酒,两人便早些睡下,自然还有一种别样风情,不消细论。
不料第二日,玉瀚出了门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转回家来,“赶紧换衣裳,我们今天到外面玩一天。”
云娘瞪大眼睛问:“你如何出得来,果真向皇上告了假?”玉瀚现任羽林卫指挥使,上面虽然有领侍卫大臣,但是京中的上二十六卫向来是皇上亲统的,是以他若告假果真要经过皇上。
“那是自然。”
“可,可是,你是如何说的?”
“今日不是大朝,我见宫里亦无大事,就说要陪你出门玩一天。”
云娘叹服,“我下次不与你开玩笑了,竟惹出这样大的祸来。”
汤玉瀚便笑,“其实正是你告诉我的,皇上也是人,因一直在宫中,被朝臣近侍们包围,日子久了,最怕的就是被人蒙骗,所以对皇上说实话,要比说谎话要有用得多。”
云娘一想,正是如此。再思忖,皇上他老人家,自是知道玉瀚有多久没有休沐,便答应他松散一回。心里倒是放宽了些,于是换了身衣裳随玉瀚出门了,只是再三道:“也只这一回,再有我便说什么也不同你出门。”
玉瀚也笑,“这种事情自然不可再二再三的,但总应该带你出来逛一回。你平日里就是能出来,或是应酬或是看生意,反倒更累。”
说着又问云娘想做什么。
云娘想了想,“那天去琉璃厂,刚刚才到,就遇到了那两位爷,再没有什么心思看东西,不如我们今天重新去一回,中午的时候到酒楼吃饭?”
“那自然好,”汤玉瀚又笑道:“自见了你赚了钱子高兴,我便也知道银子是好东西,也开始爱银子了。今天正好去琉璃厂看看能不能淘到好东西,转身卖掉也赚些银子,哄夫人高兴?”
“你淘的好东西我却是舍不得卖的。”
两人说着,坐车到了琉璃厂,一处处地把玩起来。走了几个摊子,玉瀚便回了几次头,云娘发觉了便悄声问:“难道那位二爷和赵爷又来了吗?”
汤玉瀚便摇头低声道:“不是他们,方才出府的时候,我便听有车跟在我们后面,只是没有在意,可是到了琉璃厂,却又一直有人跟着,果真奇怪!”又告诉她,“你只管依旧看着,等我抓他们个冷不防。”
云娘便与玉瀚继续向前走,却将手悄悄松了。猛然之间,玉瀚突然转了回去,然后便“啊”了一声。云娘也转回去时,就见一个老者走了过来,向他们笑道:“别嚷出去,朕,不,我,我就是想跟你们到外面来看一看。”
谁能想到皇上能悄悄跑出宫里呢?
而且还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就是一向天马行空的汤玉瀚竟然也怔住了,过了片刻才拉着云娘上前行礼,可是才躬下身,却又不知叫什么好。就听面前那至尊无上的人笑道:“赶紧起来吧,老爷我也足有一个多月没休沐了,今天也告假出来转转。”
云娘笑了起来,斜了一眼玉瀚,见他被笑了也不免有些不自在,便向皇上道:“其实都是因为我,先前在盛泽镇时,每日里都要出门的,锦织好了要送出去,家里添置东西要去铺子里,就是织锦织得累了也常到河边松散一下。所以进了京城虽然吃得好住得了,但还是愿意出门逛逛,便求了玉瀚出来。”
皇上便笑道:“不错不错,是该让浩哥儿告假出来陪你的。”又凑近些低声道:“只是朕打小便没有出来逛过,所以就是被你们搅得生了这心思,一时间竟不知去哪里好,便等在你们府门前,跟着你们过来了。”
其实最初见到皇上的时候,云娘当时倒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她当然喜欢玉瀚陪她出来,只是第一次被二皇子搅散了,难道第二次就要被皇上搅散吗?但听了皇上的话,云娘哪里还有一丝埋怨皇上的意思呢?
自己关在武定侯府里几个月都觉得闷,那皇上在宫里住了几十年,该有多闷呢!即使皇宫里有多富丽堂皇,其实也该觉得没意思了吧。
且事已如此,云娘也只有上前笑道:“老爷,那我们便一起走吧,玉瀚从小便常来这里,他又识得不少古器古画什么的,我们跟着他看。”又提醒道:“京城的商人奸得很,随便什么东西都要上几十倍的价,老爷要看上什么了,可以悄悄告诉我,我来帮老爷讲价。毕竟到琉璃厂来就是要淘便宜的宝物。”
想想又叮嘱,“这里又有专门钓鱼的骗子,还是要多加小心为上。”
皇上便笑了,“如此我们便一处走吧,若买到了便宜的东西,我还有赏钱。”
“赏钱我就不要了,老爷若是高兴,就再给我写一幅字吧,”云娘这一次可不似祖父寿辰那天一般的傻了,便道:“将来我和玉瀚分家出去的时候挂在堂屋里。”皇上的墨宝用处大着呢,云娘立即就想到了为自己的小家要上一幅,毕竟武定侯府里已经有了,自己娘家也有了,只有玉瀚和自己没有。
“朕,不,我准了,真准了。”皇上笑眯眯的,显然能出了宫走一走十分地愉悦,又向云娘道:“你想要什么字?我都写给你。”
云娘虽然聪慧,但竟一时没有想出合适的,便道:“我读书太少,一时想不起来。”
“没关系,我帮你想。”皇上与云娘说得开心,却见汤玉瀚正与几个侍卫们交换着眼色,显然十分地担忧,便道:“你们别忤在那里,街上的人该都瞧着了。浩哥儿,你带着你媳妇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那怎么好,还是老爷在前面走,我和玉瀚在后面,街上的人看了也只以为一家子小辈陪着老人家买东西呢。”
“嗯,是了,这样才对。”于是一行十几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