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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白和唐临在城内寻了处客栈预备住下时,在客房的选择上发生了矛盾。
萧子白坚持认为安全起见俩人住一间房就足够,唐临表示不差这个钱分来开住才舒服。尽管萧子白对着那客栈掌柜威逼利诱,试图让自己和唐临住在一间房里,但掌柜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两人里唐临才是那个金主。
……这不是废话吗!一个人穿绸一个人穿布,你是觉得穿绸的那个为主还是穿布的那个为主?唐临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贵,比萧子白身上的要贵得多,因此当唐临慢悠悠取了一锭银子搁在柜上,问掌柜要“两间上房”时,掌柜的毫不犹豫地将手一伸:“您二位这边请!”
唐临带着笑瞟萧子白一眼,踱着步跟掌柜一步步迈上楼,徒留萧子白一人看着柜上那锭银子发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里是凡人界呢?凡人界用的金银对修真者来说算什么!随随便便一块灵石就可以换到一大堆。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明明在凡人界里,他也可以充大款的来着……
萧子白想到此节十分忧郁,望着那银子轻轻叹了口气。
恰逢着掌柜娘子打厨房里出来,看见萧子白盯着柜上的银子看,再一扫萧子白衣裳质地、靴子式样,顿时警惕起来。连忙快步走过去把银子纳在自家袖里,还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萧子白一眼。
萧子白:……
他真的看不上这点银子好伐!
被怀疑要偷钱的萧子白感到格外地不开心。
唐临发现萧子白一直没跟上来,心情还突然变得很差,便悄悄自二楼伸头往下一探,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起先还不明所以,当微风在耳边轻拂着将事情说过一遍后,唐临便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摇摇头,自客栈大门里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将手里的东西往萧子白的面前一递:“喏,刚买的。”
萧子白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唐临的手里握着根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他的心情一下子多云转晴。
萧子白接过糖葫芦,犹豫了一下又推给唐临,对他说:“你也吃。”唐临轻轻笑了,把糖葫芦又给推了回去:“你先吃。”
他俩就在那里推来推去推了很久,一边做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俩人一边还在那里傻乐。唐临握着糖葫芦的那只手腕上,阿冬默默地把自己往袖子里缩了缩,装作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手镯。
他们三人就这样在河仓府里住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师门长辈们来援。这段时间里他们走遍了这府城中的各个酒楼饭馆,凡是卖酒的地方,无一例外用的都是泡了妖花的酒。本以为这种事态已经很严重,谁料到不久后又发现了新情况。
唐临在给阿冬浇水时,舀了一瓢这客栈井中的水,水刚刚舀出来唐临便觉得不对,仔细一嗅,唐临的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又是妖气……”阿冬从他腕上探了半截藤蔓下来,沾了沾水,然后便迅速地挥舞着藤条将身上的水珠甩开了,七扭八歪地晃荡着身子,努力朝唐临比划着。
唐临辨认了半晌,疑惑地问阿冬:“你的意思是这井水里有花粉花蜜?”
阿冬猛点“头”,又厌恶地把沾到水的那半截身子使劲甩了甩。唐临觉得他的动作不太寻常,多嘴问了一句,结果阿冬的回答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植物来说,花朵是x器官,花朵里分泌出来的花蜜和花粉么……呵呵。
怎么办,突然感觉不能直视这些本来看着十分纯洁的东西了呢。
中午的时候唐临看见别的客人在饮蜜水,脸上的神色就显得十分奇怪,萧子白在旁边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唐临看他一眼,好心地告诉他没事。萧子白却觉得唐临盯着人家的蜜水,说不定是他自己想喝,不等唐临开口,就自觉自动地给唐临捧了一碗来。
唐临:……
“真是谢谢你了啊。”唐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萧子白还在那摆手笑:“没事没事,不谢不谢。”
唐临真想把一整碗蜜水全都给糊他脸上。
此时却突然听到有人一拍桌板,大声地嚷嚷起了什么“采花节”,又说今年的采花节将至,在那拍着胸脯要说书,给大家再讲一遍采花节的故事。唐临和萧子白本不想理会,孰料此话一出,整座客栈里的人都开始大声叫好,满脸狂热的神色,二人对视一眼,均觉得不同寻常,就悄悄地竖了耳朵静静去听,一听之下,却是大失所望。
什么“采花节”,只不过披着层高端大气的皮罢了,皮底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狐妖蝶女的故事。道是狐妖爱上了一个书生,蝶女偏来同她抢,二妖争一夫,谁也不肯相让,从天上一路打到地下,斗了个不可开交。书生又是个风流性子,既爱狐妖妩媚,又喜蝶女俏丽,想要兼收并蓄,二妖又不肯共侍一夫。
没有法子,这书生只得一人,也不能锯了两半去,二妖便求到云华帝君处,求帝君出一个主意。
那云华帝君据说是百花之主,大手一挥,便定下规矩来。道是三月初四时,让狐妖蝶女各自归家,一人采得一束花,编成只鲜花笼子,插在自家屋角,自会有蝴蝶飞上门。到时候哪家聚集的蝴蝶最多,那书生便归了哪家去。
唐临一听这比法就笑了,悄悄在萧子白耳旁说一句:“胜负已出。”萧子白点点头,二人接着往下听,果然内容不出所料。狐妖此战大败亏输,蝶女抱得书生归,待说到此处,唐临满以为故事已经完了,谁料到后面竟还有个尾巴。
“……那妖狐如何肯甘心?回家了仔细一想,便觉得云华帝君是有意偏袒,当时就气得是柳眉倒竖啊。好你个蝴蝶女,好你个云华君!竟串通合伙埋好了陷阱坑它!”
说着,那人“吱儿”吸了口茶,把茶碗盖当做惊堂木当啷一拍,唾沫横飞地继续往下讲去。
狐妖发觉自己被骗,大发怒火,从老家请来了凤凰做主。凤凰却是个暴脾气,一口火把云华帝君烧了个精光,又一口火喷死了书生,自家拍拍翅膀回去了,留下狐妖蝶女对着书生的余烬两两垂泪。
……这什么见鬼的神展开?!万万没想到自己听个故事都会遇到神展,唐临颇有些目瞪口呆,萧子白扑哧一笑,低声对唐临道:“我猜这狐妖蝶女俩人最后在一起了。”
唐临瞪他:这个逻辑不对劲好么!她俩明明是情敌!萧子白不说话,只弯了眼示意他继续听,结果结局竟真的如萧子白所说,狐妖蝶女俩妖精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还成了河仓府附近的百花神。为了庆祝她二人结缘,河仓府才设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
听了这么个故事的唐临整个妖都不好了。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故事啊!”直到晚上的时候,唐临还是忍不住和阿冬抱怨,阿冬摆摆枝蔓,立起来拍了拍唐临的肩,翘着叶子比比划划着:“我还有别的更奇怪的故事传说,你想要听听看吗?”
唐临毫不犹豫地答:“不要!”阿冬便乖乖地点点头,真个缩起来不打算说了。唐临却又犹豫着瞥了身后的墙壁一眼——萧子白就住在他隔壁——小声对阿冬说:“要不你再同我说一个?就一个。”
阿冬开心地摇晃起枝叶,张牙舞爪地开始给唐临讲故事。
第二天就是河仓府一年一度的采花节,家家户户门上窗上都插上了柳枝鲜花编成的小小笼子,笼中一只木刻的蝴蝶翩然欲飞。听了一夜故事的唐临面带疲色地走出门,正好和出来找他的萧子白撞了个对脸。
唐临眼前一亮,问萧子白道:“你要不要听故事?”
萧子白嘻嘻一笑:“不要。”
气得唐临用指节狠敲他一记。
他二人因为是伪装作凡人,今日便惯例在客栈用了些早点、连了下契约就平平常常地出了门。对外的借口是家里在做生意想寻个商铺,实际上却是在城中搜寻些线索——反正住着也是住着,与其整日里憋在房中不出门,倒还不如出去走动查看一番的好。
因为平日里出门是寻常事,今天出门前便也没刻意打听什么,没注意今天是采花节。要知道采花节正是少年男女们寻朋问友的时候,平日里无暇他顾的少年少女们在这一天里打扮一新,少年们单只独个,少女们三五成群,掷花示爱,插柳传情,街头上满是柔柔眼波,柳梢下藏着风月□□。
在这一天里,越是容貌过人的少年男女,越会被人名正言顺地围观,给扔得满身是花也纯属正常。到了一天的结尾、黄昏日落之际,还会有大如碗盏的蝴蝶飞来,停在被选中的几个少年少女头上,这几个人便会被称作花神,能有机会与狐仙蝶神一晤。
萧子白唐临二人都是容貌出众的,此时此刻二人相伴而行,一个唇角含笑斐然君子,一个长眉微挑容色绝艳,行到街上没走几步,不知不觉便有许多少女围来,轻声议论着二人的容貌来历,又嬉笑着往两人身上扔花儿,其中甚至夹杂着几枝属于少年的柳条。
“美哉!少年郎!绿竹青青,不及君也。岂不如君?洵颀且长。
美哉!少年郎!桃花烁烁,不及君也。岂不如君?洵美且昌。
美哉!少年郎!琼玉振振,不及君也。岂不如君?洵德且仁。”
她们一边唱着歌儿,一边团团将二人围住,个个清目流盼,花枝招展。
萧子白哪里见过这番阵仗,那些少年少女们的议论都被他清清楚楚听在耳里,面对这些传情的花枝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站在原地很有些不知所措。被砸花枝更多的唐临自己没觉得如何,看见萧子白的模样倒是不满起来,伸手展袖替他挡住了那些花,二话不说拉了萧子白直接往偏僻小巷走去。
他身法灵活,脚下只三转两转,轻轻松松便从人堆中央挤了出去,只留下身后一地幽怨的目光,薄嗔着他的不解风情。唐临抿着唇在角落里站定,先拂去萧子白衣上发上残存的花枝翠叶,再转头去拍自己身上的,萧子白被他拍了两下反应过来,也伸手来替他拍。
唐临说了声“不用”,自家拍衣服时却和萧子白的手挨蹭了几回。他有些脸热,便袖起手来任由萧子白在自己的衣服上拍打,抬头来忽然见萧子白发间还缀着片漏网的花瓣,伸手就想要拂去,却不想萧子白恰在此时直身,他手指轻轻一拂,正拂过萧子白的唇瓣。
唐临的手僵硬住了。
萧子白却没有。
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唐临,他的眼睛那样亮,好像整个世界的光辉都盛在了他的眸子里。唐临被这双亮亮的眼睛看着,一瞬间突然发现萧子白竟是离他这样近,近得呼吸声都能彼此相闻。
数尺之外的喧嚣街道仿佛与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唐临的耳边这样安静,静得能听清萧子白轻柔又绵长的呼吸,他身上染着的冰雪气息轻抚过唐临的鼻端耳际,唐临在心里拼命地叫喊着,催促着自己说些什么打破这暧昧的气氛,可是他这几十年来的人生经历此时此刻完全不能帮到他: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有风自街边吹过,薄薄的花瓣纷飞而起,唐临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感到自己的舌头已经完全变成了石块。
萧子白的眼睛依旧那样亮,他伸出手,捧住唐临的脸颊,缓缓地凑了过来。
时间便仿佛在霎那间停顿了,又仿佛已经辗转流过了千年。
唐临感觉到自己的脑中轰然一声响,所有的脑浆刹那间全都变成了浆糊,萧子白的唇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唇。此刻他靠得唐临那么近,比他所以为最近时还近,近得唐临甚至能数清萧子白每一根长而微翘的睫毛,淡淡的冰雪味道充斥在唐临的世界里,让他一时间有些呼吸不过来。
萧子白的唇冰冷又柔软,却像是含了蜜一样甜,唐临几乎要沉溺进去……
……等等!他刚刚想到了什么?
蜜!?
唐临的脑子忽然又能转了,花朵花粉花蜜的属性在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遍,这比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还好用,唐临的神志立刻就恢复了清明。他一把推开还想加深这个吻的萧子白,一边用手擦嘴唇,一边愤愤地问他:“你出门前都吃了些什么?”
“呃……”萧子白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拍拍有些昏沉的脑袋,整理了一下思绪,犹豫着回答:“……包子?白粥?哦……我出门前还喝了一点蜜水。”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唐临瞪他,萧子白解释道:“那蜜水本来是准备给你的,结果你碰也不碰,我觉得浪费就……”
“下次不许喝蜜水!”唐临斩钉截铁地说,想了想又补充:“任何有关花蜜花粉的都不许吃!”
萧子白连忙点头,一会儿又反应了过来,欢天喜地地说:“居然还能有下次吗!”
又吃了唐临一记爆栗。
萧子白伸手揉着脑袋,却悄悄抿了唇笑,笑得唐临狠狠甩了他一个眼刀。甩完眼刀后唐临拉着萧子白转过身要走,一回头却发现俩人周围围了一圈少年少女,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紧紧盯着他们看。
唐临&萧子白:……